胡闹

作者:江上鱼肚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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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我不需要光


      三更半夜其实很美,夜暮与晨雾,街灯熄了只有星星还亮着,两个人慢慢溜达回酒店。

      “你先进去,我在外面抽根烟。”

      廖昀一个人进屋之后,插上房卡取电,照明灯默认的状态是关着的,只有过道一盏廊灯亮着,发着微弱的光。

      廖昀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整理东西,还勉强看得见,也就没开中央的照明灯。

      过了一会儿,萧衡抽完烟也上来了,推门进来,就看见廖昀背对着他,在门口弯着腰整理行李,屋里很黑,廊灯映照的光是橘黄色暖光,也只照亮了它旁边的一点地方。

      “你怎么不开灯?”

      “我不需要光,有你就够了。”廖昀顿了顿,意味深长道,“萧老师,我宁愿瞎了,又盲又哑,然后你拉着我走。你在哪儿,我就走到哪儿。”

      本不是故意提起,但是话一出口,廖昀莫名想起了那天山顶的大雾,悬崖边上,萧衡蒙着他的眼睛。于无声的黑暗中,他的指缝透过一线天光。

      “别跟我贫,好好说话。”萧衡恶声恶气:“你愿意当瞎子,我还不愿意当你那高贵的导盲犬呢。”

      “习惯了,小时候我屋里灯坏了,一直没人修,就一直这么住着。”廖昀一边换睡衣一边说。

      “你家没有人吗,为什么不修?黑着灯,你不会被绊倒吗?” 萧衡讶异道。

      廖昀顿了一下,站直身子转过身来面对着萧衡,一颗一颗扣上睡衣的纽扣:“有人,一直有人,我没告诉过他们灯坏了,不愿意麻烦他们。其实也不是全黑,需要光的时候,拉开一点窗帘,就看得见了,街上的光很足,照得进来。”

      萧衡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从小到大,屋里灯坏了,孩子不说,家里就没有大人发现过吗?廖昀他从小到大,过的什么日子,又经历了什么。

      这么想着,却也习惯性地伸手去开灯。

      “后来我不住那里了,却也习惯了不开灯。你不提醒我,我都忘了,是要开灯的。”

      廖昀说完,也伸手去开灯。

      是廖昀的手先落在开关上,迟疑之间萧衡来不及改变动作的轨迹,他的手落在了廖昀的手上。

      两人同时轻轻用力,灯亮了。廖昀被萧衡别在身前,萧衡正面看清了廖昀的脸。

      强光突然点亮,廖昀别过脸去避光的一面,眼神被灯光晃得有些迷离。突然间无意识的碰触,却像是过了电,他惊悸于温热的暖意顺着重叠的手指涌向四肢,这种接触,同之前有准备的故意拉扯带给廖昀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廖昀下意识地抽回手,却被萧衡反手扣住手腕,就那样按在开关上,转身将他整个人以一种无法反抗的角度抵在墙上。

      廖昀全身都没有着力点,心里更是悬着,猝不及防对上萧衡逼问的目光:

      “一直没问过你,从小到大,你是怎么过的?”

      廖昀开始紧张,不仅是因为靠得这么近,更是因为萧衡的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答。

      一瞬间他被充斥的倾诉欲侵占,想说很多很多的话,却全然无从说起,全都憋在了胸口,像压了一块花岗岩。

      “一个人。”
      廖昀没有选择隐瞒,也没和盘托出。

      “挺不容易的,是不是?”
      萧衡没有追问“一个人”指什么,只是将声音放得很轻很轻,让人觉得自己是被温柔关怀着的。

      我知道你很不容易,
      我眼见你哭得很惨,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又怎么去安慰你。萧衡的温柔是近乎悲哀的,却仍旧能够将廖昀轻轻托住。

      “还好,习惯了就好。”廖昀淡淡地。

      “你说你依赖我,是出于什么样的立场呢?”萧衡忽然认真地看着他。

      廖昀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是啊,我到底,出于什么立场呢?或许真的是,用来弥补缺失的那一块?那我把他当什么呢。毕竟廖昀从没觉得自己是同性恋。

      忽然他又想开了,所以呢?那又怎样。人为什么非得遵从自己的性向,很多东西远远在这之上。

      想到山上的景,走过的路,廖昀豁然觉得,对他来说,没区别的吧,是份真诚的感情就够了,不舍不弃。

      廖昀觉得嘴巴有点干,喉咙有点紧。

      困在角落的廖昀,忽然伸手抱了抱萧衡。
      他把头埋到萧衡的颈间,感受他存在的气息。

      萧衡感觉到自己的侧脸有微不可察的柔软碰触,那人小心地屏住了呼吸,他轻叹一口气,不用去猜那是什么。

      只是个轻如羽毛的吻,却像有人把三山五岳扛在身上踽踽独行了一个世纪。

      萧衡手松开廖昀的手,原地愣了三秒钟。

      “你真……”萧衡一时失言,不知该说些什么:“出乎我的意料。”

      “过奖了。”廖昀抿了一下嘴唇,心情莫名很好:“还以为你会说,我真让你惊喜呢。”

      萧衡轻咳:“我可是你的老师,你的日子不想混了?”

      廖昀眨眨眼:“我又没干什么,就当表达一点崇敬之意吧?”

      “没大没小的像什么样子,滚一边面壁思过去。”说着,萧衡也绷不住笑了出来。

      是啊,他多清楚啊,自己压根也就不是什么为人师表的料,从没在乎过何谓“为人师”。就好比成年人的世界,禽兽又岂会在乎皮囊之外一身衣冠呢?

      至于接不接受廖昀,那是另有原因。

      “面壁思过,我比较喜欢后面那面墙。唔,我发现这个方向,伸手就能摸到你的影子。” 廖昀走过去,说着抬起了手,手指在墙上的投影刚好落在萧衡的肩头。

      “你不会是喜欢我吧,小直男?” 萧衡想逗他一下,他贴近廖昀的侧脸,呼吸可闻。

      突然被逼在墙边的廖昀有些惊讶,感觉大脑缺氧,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脸就红了。

      萧衡忽然又松开了他,“你当着我的面如此放肆,还想面不改色?”

      “谁要喜欢你啊,也没有面不改色。”
      这不是,脸红了吗,廖昀心里想。

      “而且,就算喜欢,也没多放肆啊。如果我说的喜欢,是以成年人的立场呢?”廖昀着重强调了下“成年人”那几个字。
      也算是想清楚了,正面回答了他最初的那个问题。

      成年人,这算什么暗示,太露骨。

      萧衡长出一口气,廖昀对他来说,越来越限制级了。这麻烦,真棘手啊。

      两人心里各怀鬼胎,七上八下不明不白地在酒店双人间背对背睡了一夜后,廖昀彻底想清楚了,决定了,那个能打破一切的人,只能是萧衡。

      自从和萧衡有了交集,快乐是真的,还管别的干什么。他确实想跟这个男人在一起。

      廖昀看得出萧衡的拒绝,表面不羁于世,实际挺冷漠的,他知道自己想困住这个人,并不容易。

      但还是很想试一试。

      廖昀人生的前十九年,就是这样寡淡又草率,仿佛别人青春年少里那些疼痛的大起大落,连他心中的一点水花都没激起。

      很不巧,遇到萧衡之后,他重新认识了自己。他其实就是个撞了南山也不回头的偏执狂,见了棺材也不掉泪的小变态。因为萧衡,很有趣啊。

      回到学校以后的很长时间,廖昀都在考虑两件事:
      第一,萧衡有没有可能跟自己在一起。
      第二,如果没可能,怎样把没可能变成有可能。

      如果,只是如果啊,如果到最后都没有可能,那今后相处的每一秒,都当成一辈子来过吧。

      少年人的动心是纯白而滚烫,是一瞬,也是永远。

      *

      萧衡在办公室翻阅学生们上节课的随堂作业,他上节课留的,让每个人上交一段关于自己最近读的文学作品的心得体会,基本交了就是满分,像他们这种选修课老师没几个会去看那些学生写了什么,更别说仔细批改,其实主要是为了统计出勤用的。

      他也就只看个名字,名字对上了,就在点名册上划个钩,如果没打钩,最后总成绩是要相应扣去一定比例的出勤分数的。

      翻着翻着,翻到了廖昀的名字。他的手一顿,游走的眼神聚了焦,落在纸面上。

      廖昀的作业,态度很差劲啊。
      别人至少也得是洋洋洒洒一千多字,毕竟态度在那里。

      他就写了寥寥几行,笔锋遒劲坚毅。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
      你是最后的玫瑰。”

      “在得到一切与失去一切之前,
      你带给我别样的欢愉。”

      “当哲学成了女巫炼药的小把戏,
      你是一切意义的总和。”

      萧衡当然知道,前面一句是出自聂鲁达的诗《最后的玫瑰》,后面几句是廖昀所谓的“鉴赏与心得体会”,但是怎么看,这都像情书。

      萧衡把它放在一边,摆出一副置之不理的样子给自己看,实则关心则乱。

      以至于后来,给其他学生统计出勤的时候,看串行,弄错了好几个人,又倒回去改。并没多么繁琐的工作就消耗了他小半天时间。

      他自嘲地叹了口气,又拿起廖昀那份作业,想着,年轻真好,还有这份热情。拳拳心意,毫无防备,到底是年轻人啊。

      他也年轻过,爱过,义无反顾,然后体无完肤。

      那个人提出来分手,他宽慰自己分手正常。
      后来那个人又回来了,他好不容易又接受。
      那个人带来的只有成人世界的利用与伤害。

      事情关于他的那间酒吧,他的理想以及他最赤诚的心意,全都成了别人谋利的踏板。

      自那以后,他的少年时代过去了。戒了薄荷糖,不再去追曾经喜欢的黑金属乐队的演出,为了生活,找了份稳定的工作。当了大学的水课老师,遇见了廖昀。

      萧衡拿出手机,给廖昀发了条微信:作业写的不好,重写。
      廖昀:可我觉得很好。

      次日,萧衡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束玫瑰,深红色的花苞,叶上挂着露水。
      据同事说,是一个瘦高的男同学早上送来的。
      还附带一张便签:祝你一切顺利。

      因为这束玫瑰,萧衡被同事嘲笑了好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年代了表白还用玫瑰花。”
      “还是个男生呢,也不知道他是跑腿儿的还是正主。”

      不过打趣归打趣,同事们没偷看便签上的内容,一个个儿的都很好奇。

      萧衡:“他写的是,祝我一切顺利。”

      “啧,我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情书。”

      “该不会是哪个学生害怕挂科,提前来套路老师了吧。”

      “现在的学生,鬼精哦。”

      ……

      萧衡也是一笑置之,不过他把那张便签跟廖昀的作业单独收起来了,而那束花就那样随意放着,一个众人好奇的表白场面就这样圆过去。

      廖昀想着,这会儿萧衡也该收到花了。他自知没写别的啥,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堂而皇之地敲门送去办公室了,倒显得落落大方。

      廖昀给萧衡发了条微信:“我优秀吗?”

      萧衡:“您真的优秀,文采又好,办事儿也讲究,还深藏不露,为人相当低调啊。”

      廖昀:“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您期末是不是该给高抬贵手一下?”

      萧衡:“像你这么优秀的人,我一个能打十个。”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廖昀看着屏幕上这句话,抱着手机,笑得流眼泪,笑到肚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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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注: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聂鲁达《最后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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