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 互为彼此

　　“串起来了吗？”姜世熙问。
　　这是黄景民的办公室，脏街里隐蔽的角落，脏乱的环境，乱七八糟摆放着的文件，白板上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牵引着局势走向。
　　“差不多了。”黄景民将几张纸递给她，上面同样是各种线条和人名，比白板上清晰很多，“你看着，我给你讲。”
　　黄景民挪到白板前面，“他和脏街联系紧密，每个人标注了全名和外号，这样大半你能对上。以宋启南为中心，这里是他的亲信网，小四给她找资料。”小四从一堆破纸中找出一叠，黄景民说，“这是他们担任的职务和所属的公司。”
　　“几十人，你们查到了很多。”
　　他苦笑，说，“刘记者帮忙了。”
　　姜世熙很惊讶，“他？明哲保身的人？”
　　黄景民点头，“宋启南牵扯的方面太广了，我查着查着，把他儿子的事查出来了。虽然没有确定谁是凶手，但是肯定和宋启南这派人有关系。所以他同意了帮我们，但是条件是帮他查清楚谁害了他儿子。我感觉，查清楚宋启南，这事也就是顺手的事，就同意了。你看到的这几十人，是他帮我从几百人里筛出来的。”
　　“嗯。”出于同情，这几年姜世熙时不时向刘记者买些消息，权当接济他，他的日子才过得下去。
　　“除了亲信网，这是他的亲属网，公司之间的联系网……”他又拿了些纸出来，“还有之前给过你的，他的原料供应商名单和购货商名单。”
　　姜世熙仔细的同他们捋了一遍宋启南的关系网，一天竟然没有梳理清楚。
　　揉揉眼睛，再戴上眼镜，黄景民说，“唉，让我歇歇……你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最重要的两条商业链是通信和电器，ME旗下的电器公司之前做小家电，现在相当于提前了大型家电的计划，生产的样机给他的购买方递过去了。价格上有优势，有明星效应加成，他们至少会考虑同时购入。原料商那里也在联系，生产线准备好了。电影上映后，等时机。”
　　“通信呢？”小四追问，“你让我帮着做的那笔投资……”
　　若是姜世熙去投资，宋启南一定起疑心，所以她联系了法国的表哥莱昂。让他假扮法国投资方，意图投资宋启南通信公司的新技术研发，目前正在接触阶段。她说，“宋启南很小心，莱昂从没和韩国公司打过交道，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能不能成。”
　　“不行，得再多布几条线。”黄景民巴巴的望着姜世熙，“诶，你让什么美国的什么人、科学家？他做的那个模型，准不准啊？”
　　通过Eminem介绍，姜世熙拜托一位金融业的经纪人针对宋启南的公司做了一个模型，分析如何打破他的资金链。姜世熙笑道，“什么科学家啊，就是一个搞金融的专家，是个很厉害的人，结果可信。我另外藏了几条线，入股、投资新项目、新技术，该做的都做了，慢慢埋线吧，急不得。”
　　“是，得谨慎。”
　　突然，小四一拍脑袋，“对了，姐。我们公司有个大神，能黑他们公司的内部网，要不试试？”
　　“嘶——你那公司干什么呢？不做游戏了？”
　　他羞愧的挠挠脑袋，“做游戏太难了，不光要写代码，还有美工、创作、运营，我们几个真搞不来，后来就专做防火墙和软件了，生意过得去。”
　　“你啊。”姜世熙摇摇头。
　　“怎么样啊，要不要来一把？”
　　黄景民点头认可，“查查他们公司内部资料最好。”
　　姜世熙问，“被发现的几率有多少？”
　　“估计不会。现在宋启南一点准备都没有，翻过防火墙偷点资料出来，谨慎起见，伪造个轨迹，不难做。不是互联网公司，一般公司没有那么强的意识。就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次数多了被发现的几率更大，最好一次干成。我估计资料很大，想一晚上搞定对服务器要求高，得买点东西，挺贵的。”
　　她想了想，看小四满脸自信，“去吧，我出钱，小心别被发现。”
　　“好！”
　　“还有个事。”姜世熙掏出一个U盘给他们，“这是我们出事故的几次监控录像，我怀疑和宋启南有关系，可疑的片段我标出来了，你看看认不认识。”
　　他接过去，“哪几次？”
　　“舞台事故，失火，还有混进晚会的那个男孩，小四知道，你可以问他。”
　　小四举起手笑嘻嘻的说，“知道！那个男孩我现在还联系着，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姜世熙已经站起来穿戴了。
　　“你亲姨的儿子。”
　　手上一顿，她完全被震惊，“什么？那她岂不是气疯了！”
　　小四笑的那个美呀，“可不么，你不知道，气得她呀，七窍生烟。我和那小孩现在还有联系呢，怎么样，我再探探他？”
　　姜世熙慢悠悠的穿衣服，笑了一下，“不，你跟他说，有探班机会。这是隐藏剧情，为了一个人调查几十人，累得很，咱们引蛇出洞。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后天再来仔细讨论。明天我去找趟TOP哥，问问失火那次，他看到一个可疑的人。”
　　黄景民送她出去，突然想起来，“你跟警察谈的怎么样？问问能不能让他帮着查点资料，宋启南和那个名单上的人，他们的完整的银行记录。”
　　“行，下次见他我问问。”
　　龙山工艺馆。
　　“不可以哦。”TOP拿下小孩子手上的陶土泥巴，“不可以对其他小朋友甩。”
　　“也不可以抹在脸上。”
　　“脚放下去……”
　　“别吃！”
　　“进到眼睛里了？没关系，吹吹就不痛了。”
　　老子什么时候哄过孩子，TOP出了满头汗，又接受了几个女孩子的调戏，总算脱身回到办公室。边走边脱了做陶艺时穿的围裙，他用手背擦擦汗，推门而入。
　　“哇哦，以为你参加了海军呢。”姜世熙盯着他的额头，“汪洋大海。”
　　“你怎么来了？来看我吗？”他眼睛发亮，快步走到她面前，又想起她送邀请函‘羞辱’他，不冷不热的说，“来干嘛？”
　　姜世熙坐在他的椅子上，脚翘在他的桌子上，“前段时间，我约了一个人见面。只晚到了半小时，他竟然喝醉了。酩！酊！大！醉！甚至认不出我，在吧台上撒泼打滚，推了人家娇滴滴的美女，骂我是冷血动物、脑子长反了的死孩子……”她死盯着TOP越来越心虚的脸色，“我不该找他算账吗？”
　　“对、对不起，我、我以为你……我以为你故意的。”他垂下了头。
　　她把脚放下来，“那么我们来聊聊本该在两星期前聊的事情，坐。”
　　低着头，乖巧的拽过来一个凳子坐好，TOP眨巴着俩大眼看着她，“你说。”
　　“火灾时，你在走廊看到的可疑的人，记得吗？”
　　几乎是一年前的事，他隐约有些印象，“记得一点。”
　　姜世熙倾身递给他手机，“看看这个，也许能帮你记起来些。”
　　是走廊的监控录像。在TOP看录像的时候，姜世熙拿出一个折叠画板和画笔，铺好画纸，“视频不清晰，我画了一个大概的肖像，你先回忆，然后对不准确的部位做纠正。”
　　一小时后。身高1.7米左右，衣着隐蔽，仅露出眼睛和耳朵，左侧眉骨到太阳穴位置有一道伤疤，嫌疑人的画像完成了。
　　“你画得好像。”TOP惊叹的拿起画纸，“真棒。”
　　同时，姜世熙把它拍下来给黄景民和小四发过去。几乎是立刻，黄景民发了一个名字过来，她长舒一口气，“找到了。”
　　“什么找到了？”TOP把心思移出画像。
　　姜世熙心中轻松太多，“我以为是我疑心重、神经紧张，Survival的几起事故确实不是anti做的。”
　　他惊讶的挑起眉毛，张大了嘴，“是谁？”
　　“没什么。不是大事，找到了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哦。”他看到姜世熙马上起身，也起来，“我快下班了，不一起吃饭吗？”
　　她摇头，收起画像，叮嘱道，“别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他亦步亦趋的跟着姜世熙走到办公室门口，支支吾吾开口，“世熙，真不吃饭么？我天天一个人吃。”
　　“我有事，不吃了。”
　　“你注意休息，别工作太久。”
　　找到嫌疑人，姜世熙心情很好，捏了捏他的脸，“知道了。”
　　恋恋不舍的望着姜世熙远走，TOP失落的转身回办公室。立刻，走廊传来哒哒哒的跑步声，几个男同事挤进门，“呀呀呀胜贤哥，刚刚是姜世熙吗？她捏你脸了？”
　　“没有！你们看错了……”
　　“我看到了，她捏你的脸！你们关系这么好吗……”
　　在几位同事的羡慕与嫉妒中，TOP笑的露出了大白牙。
　　抱着画像和一叠名单，姜世熙顺脚去了警察局，金民世的地盘。直接上二楼推门进去，金民世的重案组正在开会。他坐在正上方，其余十几人全部没有见过姜世熙。
　　来人泰然的模样，令他们有些疑惑。金民世身边一位年轻警官白白净净，说话很客气，“你走错了吧，请出去，我们开会呢。”
　　“你开啊，我拦着你了？”她毫不客气的坐在唯一一张空椅子上。
　　另一个姓刘的小警官脾气暴躁些，“诶你谁啊，跑这儿干嘛的，你不出去我轰你了。”
　　金民世一按他的胳膊，“我叫她来的。电影快上映了吧，以后这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等电影上映，瞒是瞒不住的，提前在内部公开对她是一种保护。他指了几个人，“我安排了几个警官保护你，以后你去哪打好招呼，宋启南一定要找你。”
　　“你可歇了吧，金警官，保护我还是监视我你心里清楚。”
　　刘警官看她这横劲儿不顺眼，“你什么意思啊？合着保护你还不行了是吧。”
　　她靠在椅背上，非常随便，抬两下下巴指指金民世，“你别问我，问他怎么想的。离电影上映只剩两个月，你们准备的怎么样，别落在我后边。”
　　金民世对姜世熙皱起眉。他打听过，听人说姜世熙谦恭知礼、待人随和，没成想是这么个人。他指指白板，“你知道这件事有多么危险，我的提议是把你放进证人保护计划，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方案。”
　　“不必了。”她趴在桌子上盯着白黑板上的名字看，一二三四数过去，撕了旁边警官的一张纸，又拿出人家手里的笔，记下几个名字。看的旁边警官一愣一愣的。
　　刘警官看看金民世，意思是担心泄密，金民世没有动，他忍不住问姜世熙，“你记什么呢？”
　　她冷哼一声，“记什么，抄作业行不行？这人我没查着，我把名儿记下来自己回去查。”
　　头一次见窃取别人劳动果实这么理直气壮的，“你倒会捡便宜……”
　　“不白占你的。”她掏了名单出来给他扔过去，“我抄你一个名，你得抄我一长串。查脏街，你逮得住几个人？”
　　金民世一点头，“姜世熙出身脏街，比我们了解情况。小刘，按名单排查一遍。”
　　待刘警官一翻名单，姜世熙立马说，“我有要求，我要这些人和宋启南的所有银行转账记录。”
　　刘警官赶紧放下名单，“你不早说！”
　　“你看了这买卖就成了！”姜世熙指着他，大有碰瓷的架势。
　　“你！”
　　金民世挥手让他们不要吵，“你不说我们也要查，你想知道什么？”
　　她笑了一下，痞里痞气，接着神色一整，“宋启南的洗钱路径。”
　　这句话一出，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宋启南帮□□洗钱，他们知道钱从谁手里来，却不知道钱是怎么出去的。就好像他们做的是正经买卖，我买你的货，你收我的钱。
　　“我们有一部分他的转账记录，发现有两个人既不是公司职工，又不是与他有关系的人。平时无甚来往，却每个月给他们转账。不知道你们注意没有。”
　　金民世看向身边白净的警官，得到一个摇头。于是问姜世熙，“金额呢？”
　　“有多有少。在他们公司的账面上登记的理由五花八门，有零工的工钱、办公用品采购、维修费，一年下来俩人加起来一个亿吧。从账面看没有问题，但这两个人年龄在60以上，常年在农村生活，几乎没来过市区。我怀疑是他偷别人的信息开的账户，化整为零，再汇到一个账户上，一条线至少有两个账户做中转，或者三个。”她仔细观察众位警员的脸色，“实际上，我顾好我这边的命案就行了，经济犯罪和我有什么关系。倒是你们，查了两年就查出这些，丢不丢人。”
　　这话说的他们有些冤枉。脏街鱼龙混杂，历史悠久且十分排外，生面孔出现立刻就被发现，警方势力很难渗透。加上内耗严重，查起来更是困难重重。而姜世熙生长在脏街上，比警察多了不知多少双眼睛和手，自然得到的消息也多。
　　过了一会儿，金民世问她，“你怎么知道他公司账上写的名目？”
　　“我有他的帐。”
　　金民世身边那白净警官急切的问，“哪来的？”
　　她翻个白眼，语气很冲，“他送我的你信么？”
　　对方一时语塞，张口结舌。金民世指指他，“姜世熙，这是崔植警官，主要负责经济中的账务方面，双学位毕业，是我们的主力。你若是有想法，跟他沟通事半功倍。”
　　听了这半是夸赞的介绍，姜世熙嗤之以鼻，“你好好听听吧，这就是你的人。问的什么问题，‘哪来的’，难道我自己编的？怕是读书读傻了。”
　　崔植神色凛然，“非法途径获得的证据不具有有效性，如果你是……”
　　“别叨叨了行不行。你以为我给你送录取通知书来了啊？我这是让你抄作业。啊，你是主力、英年才俊，估计不知道抄作业是什么意思。”说着，姜世熙从兜里掏出两个硬盘扔到桌子上，“作业，扔这儿了。我要的东西尽早给我，对比账户的事你们干，我们人手少不掺和，有消息了知会我一声。”
　　哐当，一摔门人走了。小刘警官感叹道，“幸好她没加入证人保护计划，谁乐意保护她啊，天天的不得气死。”
　　金民世叹口气，“不管她。手上的工作抓紧，每个组抽出两个人做今天的工作，把名单上的人重新捋一遍、对比账户。”他转头对崔植说，“硬盘你带人看，这是你的专业。”
　　“是。”崔植郑重点头。
　　楼下，姜世熙往车里一坐，心里这个爽，“我早该当个泼妇，跟他们客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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