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 互为彼此

　　午餐时间。
　　“你说谁死了？”权志龙吃惊的看着对方，以为他在闹着玩儿。
　　他苦笑着，“我喜欢Survival，会用这个开玩笑吗？”
　　“我……”他感觉噩耗来的突然但并不是没有征兆，其实他一直知道有可能是这种结果，只是自欺欺人装作看不见罢了，“最后一期节目，我们在露台说话，我以为她……”
　　“什么节目？《我结》吗？”露台一段经过剪辑才播出，刻意将真实情况隐瞒，故而他不知道两人谈了些什么。
　　耳边是各种详细信息，餐厅中有很多人，权志龙双手握紧了餐盘的边缘，低着头，在帽檐遮挡下眼泪噼啪的掉进餐盘里。
　　同一时间，在谈论这件事的并不是只有他们，粉丝们几乎要疯狂了。他们第一时间组织起来，在ME公司门口抗议指责，或者在有纪念意义的地方怀念。如此盛大、强烈的怨念，军队也受到了影响。各部警察和军队被派去维护街道安定，防止冲突发生。
　　“今天的活动取消了，大家小心粉丝，胜贤你不要到服务岗，就在办公室吧。”艺术馆负责人下达过指令后便离开，临走看了一眼TOP。
　　取消的如此突然很少见，他奇怪的问同事，“为什么取消了？发生什么事吗？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Survival的姜世熙死了啊，你不知道啊？”他刚说完就想起来，“啊，你们是朋友吧！你还好吗？”
　　TOP愣住了，接着生气的大声呵斥他，“你胡说什么！”
　　他同情的看着TOP，“我先去了，估计今天游客比较少。”
　　是真的吗？TOP宁愿相信这是个恶作剧，可他们的表情如此真实。他几乎要哭出来，忍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去洗手间。”说完低着头匆匆跑出去，一头扎进卫生间的隔间里，用手机搜索信息，仍然不相信她真的不在了。
　　门外其他使用洗手间的人在谈论她，“……你听说没，好像是去美国玩儿溺死的。”
　　“啊啊我听说了，所以说干嘛去国外啊，在家里好好待着不好啊，非去这么远的地方。”
　　“我记得她游泳很好啊，为什么会溺死？节目里救过崔胜贤呢。”
　　“我知道他，就咱们隔壁屋的吧……”
　　砰！隔间的门被用力推开，来回剧烈摆动着，TOP狠狠的瞪着他们，“你们两个死小子闭嘴！滚出去！”
　　像个野兽，被打断的两人吓得赶紧边道歉边提起裤子，跑出了洗手间。
　　不论接不接受，同一个信息不停以不同方式塞进他们的脑海中，姜世熙再也不会回来了。
　　ME公司的第一次聚集并不发生在公司，因为金明路和郑允赫都没有心思管理他们。人们不约而同的纷纷到Chic中坐下，他们曾经唱歌的地方。音乐一如既往，气氛却阴沉的让人喘不过气。几乎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低头默默喝着杯中酒，静静思考。金老板在店外挂上了停止营业的牌子，只有相熟的人才会推门而入。一首歌结束，驻唱歌手怀着悲痛和伤感演唱《Let it be》，更加令人难过。
　　一开始只有ME公司的人，Survival和Black Wings的成员，然后是新的男团、女团，受过姜世熙教导的后辈们。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好友也来了，例如GOT和防弹的成员。权娜美喝了很多酒，和姜世熙的朋友絮叨，“她很喜欢你，叫你嘉尔哥，说你很细心……”
　　王嘉尔点头，抹抹眼睛，“我知道，我也很喜欢她，她很有趣，她喜欢别人夸她有趣。”
　　“我知道她痛苦，我什么都知道，她不想要这样的生活，那些讨厌鬼总在她旁边嗡嗡响，我想赶走他们，可她不听我的……”她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腿间，“他们那种烂人、凭什么留下！”
　　安宰范握紧杯子，一如被紧紧揪着的内心，低哑着声音说，“别说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猛地坐直了身子，脸被气的通红，“过了今天我还有机会说吗！”她突然站起来，对着酒吧的另一边高声指责，“他们竟然有脸来！”安静的酒吧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的控诉吸引过来，也有权志龙和他旁边的众人，他们知道权娜美说的是谁。
　　“我告诉过她，小心身边的小人。”她一步一步向他们走过去，没有人拦她，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噩耗该由谁来承担责任，他们的怨怼又该倾泻到谁身上。她眼中带着憎恨，权志龙知道她看的是他，和她对视全身好似没了知觉。他既想出现一个人来指责他，让他得到惩罚继而减轻心上的疼痛，又害怕这个人是权娜美，怕她字字句句直指关键，让他真的看到自己的罪责，彻底击垮他。
　　“我和她说过无数次，那些人和我们不一样，可她不信我，她说他们是太爱她，我也只是太关心……”她离YG的人越来越近了，近到可以低着头看权志龙，“她不信我，因为她以为自己没有别人可以贪图的东西，她一无所有。”
　　权志龙说，“我很抱歉。”仿佛这样心中便可以好受些。
　　权娜美没有听到的样子，继续说，“这些人不知道我们经历过什么，以为她的忍让便是软弱，伤害她就好像她天性温柔。不是……世熙不是这样的人。”
　　她不说话了，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权志龙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对不……”
　　“你们！”权娜美打断权志龙，“以为通宵练舞、夜以继日的工作就是拼命，你根本不知道拼命是什么。没有家庭、没有钱、没有受人尊敬的身份，十几年这个国家没有给我们半点恩惠！在街上挨打，在学校被欺凌，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不拼尽全力就无法活下去的日子，你有过吗？”
　　她直勾勾的瞪着权志龙，然后是他身边的人，愤恨悲凉、声嘶力竭的对他喊道，“我们活下来了！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只为了在这个国家有尊严的活下来！而你只做了一件事就把她赶出了这个国家，让她死在陌生的地方！”
　　‘死’这个字，在这时候拥有绝对的力量，权志龙听到这个字便痛苦的蜷缩成一团，小声哭出来。
　　“她让着你！因为你们帮过她！你凭什么困住她！”她疯了一样捶打权志龙，非常用力，“我早就该整死你……”
　　“娜美！”Jackson抱住权娜美的腰拽她回来，“你冷静点儿！”
　　“啊——”她高声尖叫，真的像个疯子，“我要杀了他！没有他世熙不会死！”
　　她的力气如此之大，以致于一下子挣开了他，“滚开！”她半径两米之内空空荡荡，众人静静的看着、听着。权娜美极其狼狈，眼泪乱七八糟的落在各处，头发全散了下来，没有人在意。权志龙抱着脑袋低声抽泣，权娜美憎恨的瞪着他，摇摇晃晃的似乎随时可能倒下。她已然崩溃，对权志龙和TOP大喊，“你们有什么脸来！”她再次冲过去殴打权志龙、又拽TOP的领子，Jackson死死抱住她，却令两人都摔倒了。
　　小四在ME公司这边如坐针毡，问安宰范，“你不去劝劝她？”
　　安宰范抬头，冷漠的看着他，“谁来劝我？”然而，却起身向混乱处走去，小四这才略微放心。
　　“宰范啊！”Jackson倒在地上仍然不敢放手，求助的看向安宰范，却没有得到回应。
　　安宰范心中有无数种预想，姜世熙可能会充满活力的安全归来，也可能依然颓唐，但有什么关系呢，他依然是她的依靠，他总能想到使她振作的办法，他总能保护她……然而，他的唯一的亲人被夺走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可十几年的相伴，互相付出性命，他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两人一同挨打、一同还击。一想到这些过去没有了未来，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灵魂。
　　他站在一片狼藉中央，想起姜世熙和他站在阴暗的街道中，她帮他挡过棍棒，他也为她留下过刀伤。在残忍的世道中，他们互相将对方当做最亲爱的人，纵然依然伤痕累累。失去任何人都可以，唯一不能失去的人，就是她了啊，他唯一的亲人。
　　“宰范！快、帮帮我……”Jackson没想到疯了的权娜美力气这么大。
　　“我、还剩什么呢……”安宰范深吸一口气，面目凶狠的扑到权志龙身上。
　　太阳以为安宰范只是撒撒气罢了，不成想他竟然没有停手的意思，便赶紧扑上去拦他。打的眼红的安宰范却连他一起打，不一会儿，三人打到了一起。他们打得难解难分，一时半会儿他人竟然插不进手去。
　　这可急坏了Jackson，他大喊，“宰范！你在做什么！”一松手，连权娜美也溜走了。
　　大成也是劝架的，连泪珠都来不及擦就伸手拉架去，却被权娜美揪住了头发揍，他哀哀地叫着，无法对一个悲痛的女孩子动手。这下金智彬、吴尚赫、小四都坐不住了，几乎所有人都喝了酒，就算有理智也被逐渐升级的战火消耗干净。你拽了他的头发，他又拉了别人的胳膊，最后，旁观的人想拉架也拉不开，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ME和YG公司的人全打到一起了。
　　两个小时后，郑允赫和杨贤硕在警局内相见，没有上次欢乐。
　　“杨社长。”郑允赫已经听说是自己的艺人先挑事，不过一点儿道歉的意思都没有，只叫了一声就进去见人了。
　　只见屋里两排人脸上都披红挂彩的样子，郑允赫看看他们，对先动手的权娜美和安宰范说，“我了解你们，一定是有原因的。”两人低着头，默默检查身上的伤，都一言不发。郑允赫拍拍安宰范的肩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怎么面对以后……闹过了就算了，我们回去吧。”
　　“你们这是做什么啊。”杨贤硕看看权志龙、太阳，还有TOP和大成，“都入伍了还做这种事。”除了TOP，其他人是请了假出来的，归队时若是这模样该如何解释？其实，何止这四人，他看到后边的Teddy和Kush头都大了，“宰范的散打拿不了世界冠军，打你们几个还不容易？你们想让我全军覆没啊。多大年纪了，不知道拉架吗？”
　　“对不起。”权志龙低着头，“是我的错。”
　　Kush叹口气，“我是想拉架，谁拉得住，您没看到当时的场面。”
　　相对无言。
　　杨贤硕突然擦擦眼睛，问他们，“世熙真的……没回来？”
　　“……嗯。”太阳回答他。
　　“有些事我不知道，你们要有分寸。”杨贤硕同样难过，“世熙是个好孩子……你们太年轻，见了很多世面，可人生不是这样的……做错事难免，我不想责备你们了，不好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权志龙知道他并不完全了解他们之间的事，仍然拽着他的手臂哭了出来。
　　双方均没有追究的意思，这件事便不了了之，好歹没有留下案件记录。杨贤硕头疼的想，酒吧是ME公司的地盘，据说是不公开的聚会，应该不会走漏风声吧。
　　第二天，YG公司的艺人，只要脸上没大问题，依然正常进行着活动。ME公司的艺人媒体则纷纷宣布暂停工作，归期未定，权娜美干脆表示退出艺人生涯，以制作人身份隐退。成员们都有各自的打算，除了吴尚赫，他很迷茫。
　　“……我不知道以后该做些什么，PD。”他和拍摄个人综艺的PD聊天，他们所有的团体综艺都是他拍的。
　　“你想继续唱歌吗？还是做演员。我是说，毕竟宰范和娜美打算转入幕后，你要是想做演员我可以帮帮忙。”
　　他说得诚恳，吴尚赫很感激，“过一段时间再说吧，我一时没法适应。”
　　PD叹口气，“其实我给你带了样东西。”他掏出一个U盘，“昨天闲的无事看了看你们的带子，突然看到这个，作为礼物吧。”
　　吴尚赫打开视频，这是他们第一次团综，和出道实录连在一起，电脑中传出他们的对话。
　　“诶，如果……我为你付出所有努力，你会为我赴汤蹈火吗？”
　　“……哥，你中二病犯了？”
　　“……算是吧，偶尔觉得自己非常伟大。”
　　她看着他沉默几秒，“你该吃药了。”
　　吴尚赫深深低下头，不敢再看画面。当时他是有些失望的，就算肉麻，听过后的开心一分都不会减，可她没有说出他期待的话。一年一年过去，这些话已经不必说出口也能知晓。姜世熙不善于表达，只会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照顾、走在前面铺路。金明路说的太对了，以后谁来帮他。PD鼓励他，“后面才是我想让你看的。”
　　“……你也不喜欢世熙给你订的娃娃亲吧，那就是个披着高加索外皮的哈士奇！放心，以后我一定给你找个好男人、不，好狗。吃鸡肉干吗？来亲一个，木马——”他记得这是自己说的话，只是声音有些不对，听起来像是从远处传来的。他抬头看向屏幕，镜头不再是他，而是转向已经上楼的姜世熙。
　　背景是他的声音，对着Laura抱怨Casus鄙视他。姜世熙对着Casus小声说，“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傻，是不是？”
　　Casus打了个响鼻，像是个喷嚏。
　　“这种问题也值得问吗？”她嘻嘻笑着。
　　吴尚赫把画面定格在这一秒，姜世熙笑嘻嘻的跑向房间的样子，头发飞扬，脸上带着戏耍兄长后的顽皮，举手投足满是朝气。他也微微翘起嘴角，眼眶中水渍弥漫，抬起手，指尖碰到屏幕中姜世熙的笑脸，“对不起，总是要你关照。”
　　PD深深叹气，揉揉眼睛，“我明天再来看你。”然后默默出门。
　　悲伤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协商、绝望、接受，吴尚赫感觉自己永远走不到最后一步，他怎么可能接受？一直以来她在遥远的地方试着重新生活，他和其他人一样期盼着她能凯旋而归。可是突然间，他的队长、导师、朋友、妹妹成了一具冰冷苍白又狼狈的尸体。他写下这样的字，“不，我永远不接受。”然后附上PD送的视频发布在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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