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有一日 互为彼此

　　晚上，是姜世熙和柳南瑞的练习时间。因为舞台设计，歌手站在一个位置上唱完整首歌即可，中间的舞台由舞台剧般的情景舞蹈填充，只有结尾需要一段舞蹈。所以即便临时换人，时间却不紧迫。
　　“不错。”姜世熙把做了满满笔记的歌谱递给他，“只要像今天一样做，舞台没有问题。”
　　他看看乱七八糟的笔记，记得都是要点，毫不珍惜的扔到一边，“你竟然担心我？我在乐团这么多年出过错吗？倒是你，要是用这种半死不活的声音唱歌，我就把麦克扔你脸上。”这姜世熙信，柳南瑞不仅会把麦克扔她脸上，没准还能用蹩脚又刺激的rap骂她一顿。
　　姜世熙沉默不语，柳南瑞倒心塞了，“现在对你的影响依然这么大吗？”
　　“……如果没这么多人，也许我再也不会唱歌了。”
　　悲痛仍在，可柳南瑞现在可以自然的提起过去的事，不会有难以控制的难过。可姜世熙，她依然听不了走远的名字，看不了过去的视频照片。过去这么多年，柳南瑞知道安慰没有用处，他蹲在姜世熙面前，仰头看着她的眼睛，“我帮不了你……我要杀了你，让你和他们贴得足够近，然后等你活过来，必须是充满活力的、我承认的那个Eleven。”
　　突如其来的眼眶酸涩，姜世熙望着他几乎哭出来，抿着嘴，“南瑞哥，帮帮我……我忘不了他们。”
　　柳南瑞跪在她面前，轻轻拍拍她，“相信我，毕竟——我是你爸爸啊。”
　　是吗？下一秒就被揍了。
　　KBS演技大赏前，柳南瑞和姜世熙重新回到他们第一次登上Black Wings舞台的地方。多年前搭设临时舞台的地方盖起了大型商场，周围是新修的小区，一切都是崭新的，充满欣欣向荣的气息。他们在商场边的咖啡店里坐下，看着窗外不停变化的街道。
　　“变得真快啊。”柳南瑞感叹道。
　　姜世熙用玻璃棒搅拌着奶茶，无意识的点头，“现在想起来，好像昨天的事一样。”
　　“是啊，转眼你到了长皱纹的年纪了，真伤感……啊啊啊！别踩！”他扳起脚丫子，用力敲脚背缓解疼痛，“你还记得哪年吗？”
　　“07年，我刚满13岁。”
　　充满嫉妒，柳南瑞不自在的语气酸溜溜的，“是，最年轻的正式成员，正式演出的年纪也最年轻。”
　　姜世熙非常骄傲，“我记得你和我是同一个表演季登台的。”
　　“要是没有你，我就是最年轻的！”他很不甘心。
　　她笑着宽慰他，“十六岁也很小了，虽然这么多年也没能成为正式成员。”
　　“……收起你眼中的嘲讽再说话。”
　　“谁叫你老出去玩，不好好练习。”
　　仿佛约好，两人同时望向窗外，宽大的玻璃好像舞台的框架，他们的脑海中同时浮现出当年的热闹。追着Black Wings而来的观众热切的欢呼，期待新晋的面孔。年少的人，志得意满，只看到眼前便很开心了。姜世熙的歌是她自己作的曲，龙泽贤作词，编曲则是韩旭贤。比Survival的原型乐队更早成型的创作团体，是他们三个人。脑中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千帆过。
　　“我从没有好好怀念过他们，开始时晚上没人会想起来……”
　　柳南瑞问，“然后呢？”
　　“我再也不晚睡。”她喝口奶茶，“除非有东西占满脑子。”
　　“你们大概都知道吧，我喜欢珍妍姐。”
　　姜世熙点头，“知道。”
　　他低头苦笑，像哭，“珍妍姐常叫我陪她逛街，你的吉他坏掉的那一年，她有件很喜欢的衣服，每次路过都要看着橱窗流口水却总也不买，终于攒钱给你买了一把新的。而等我攒够钱，季节却换了，我忘了衣服不会总挂在那里。旭贤哥把你捧在手里就算了，珍妍姐也喜欢你，你的运气太好了。”
　　那把吉他现在还挂在姜世熙的办公室里，很多年过去，她的手弹过无数吉他，只有这把能弹奏出她怀念的声音，“我很想他们，每天都想。”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心上的枷锁应声而断。封锁的高墙来自自身，学者所说悲痛的五个阶段——否认、愤怒、迷茫、绝望、接受——她花了五年从绝望中走出来。
　　“演技大赏加油。”柳南瑞举手与她击掌，手掌相接的同时快速说道，“击掌表示吉他送我！”
　　“什么？”姜世熙愣愣的问道。
　　他指着自己的手掌展示给她看，“你同意了！吉他送我！”
　　姜世熙翻个白眼，一口干了剩下的奶茶，“傻缺。”
　　第二天的报道头条是‘Survival姜世熙和一貌美男子约会咖啡厅，约谈后一同离开’。第一时间看到的吴尚赫难得咬着手帕湿了眼眶，虽然没有意义，可之前他才是绯闻男主角啊，连这个都要抢走吗？
　　马上就是KBS演技大赏，所以ME没有第一时间澄清无厘头的花边新闻，等表演新闻出来自然水落石出。姜世熙和TOP作为男女伴出席，虽然《疤》还有一段时间才上映，他们刷了这么久的CP，成绩便是此时亲密的挽着胳膊也不会引来异样的目光。TOP随手帮姜世熙别好鬓角的一缕碎发，“为什么不唱《进退》？唱我们的主题曲多好。”
　　作为电影插曲，《进退》是姜世熙和TOP饰演角色的爱情曲，相反，歌曲名字更加暧昧的《爱你如我》却是剧中哥哥对妹妹的表白。姜世熙爱这首歌，就像思念韩旭贤，像韩旭贤护卫她。准备这首歌的表演时她无数次想放弃改唱其他歌曲，若不是柳南瑞回来，最后她唱出来的绝对不会是心底的声音，只会成为普通表演中的一场。
　　姜世熙仰头看他，看到他的下巴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由自主捏住，笑嘻嘻的不放手。TOP也笑了，抓住她的手拿下来，“我问你呢。”
　　“我更喜欢《爱你如我》。”
　　“更喜欢哪个？”
　　“《爱你如我》。”
　　“我也爱你。”TOP笑的眯起眼睛，眼中的光彩仿佛黑夜中的星星。
　　被套路的姜世熙轻轻用拳头推了他的肚子一下，声音因为笑而没有底气，“走开。”
　　说实话，面对KBS演技大赏，姜世熙一点都不激动，她依然感觉这不是她的世界，她是歌手而非演员。他们没有提名，姜世熙和TOP看着今年的阵容，随心所欲的猜想。总而言之，他们更像是以歌手身份来串场的。改编过的《爱你如我》有五分半钟长，选了从未露过面的人合作，下面的电影人和粉丝好奇究竟是怎样的表演，或多或少的关注着。
　　从服装便与偶像身份不符了。姜世熙的白色长裙刚到脚踝，介于燕尾裙与晚礼服之间，在鼓风机的作用下轻飘飘的荡在空中，漂亮飘逸。柳南瑞呢，竟然身穿燕尾服。两人分别立于舞台两边，错落有致，中间是舞者。伴着音乐和两人的吟唱，涵盖了整个电影的编舞徐徐展开，不同的是，主角换成了兄妹。相依为命却充满矛盾的亲情，所有努力在已知结局下显得苍白无力。
　　柳南瑞唱的是男高音，和吴尚赫偏细的声线不同，他的声音充满张力，如瓷盘碎地的那声清冽响声，有力、带着回响。逐渐，姜世熙的吟唱声渐渐减弱，只剩柳南瑞，前奏结束，他以哥哥的口吻唱着第一段。姜世熙忍不住扭头看向他，像几年前看向韩旭贤。
　　到歌曲中半段，导演摸摸胳膊，诧异的说，“世熙竟然这么会唱歌吗？起鸡皮疙瘩了。”
　　刘海镇眼睛看着舞台，凑近对他说，“如果早知道能这样唱歌，不会骂她了吧。”
　　“照样骂。”他摇头，满脸惊叹的看着舞台，“作为导演看到他们用这样优秀的歌曲表现自己的作品，像一出舞台剧，真感动。”
　　歌词仿若歌剧对答，如诉说如倾告，高音、低音、假声、转音，完美的契合旋律，塑造出丰满的剧情。挣扎苦痛历历在目，无法抛弃的爱被紧紧握在手里，互相误解、原谅，相伴活下去。可这不是永远，他还是离开了，留下的所有痕迹叫做《爱你如我》。
　　“就当我是他，想说什么就说吧，只这一次。”
　　通向后台的通道黑暗无光，她抬头看向柳南瑞，昏暗的光线下眼睛是明亮的，她张了张嘴，有千言万语，最后却说，“你喜欢这首歌吗？”
　　“喜欢，歌词真好。”
　　姜世熙低头笑了，如释重负，“谢谢。”
　　“……好了，现在我是柳南瑞。没把麦克扔你脸上，说明你表现的还不错。”他甩甩手腕，揪揪领带，“总算说出来，可憋死我了，诶，我夸你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唉……”姜世熙有什么办法呢。
　　“你肯定高兴，毕竟我是你久违重逢的爸爸啊——啊——别拧我的耳朵！”柳南瑞跳着脚救回耳朵，一脚踹向姜世熙，没踹中，“滚回观众席！”
　　换回观礼礼服，姜世熙返回观众席时正宣布最佳男主角奖。颁奖典礼的庆功宴程度令所有电影人心中满意，DJ完美，气氛满分，规格高档。当大部分人沉浸在收获一年果实的喜悦、放松和疯狂中时，姜世熙感叹道，“如果明年你能得奖就好了。”
　　“希望吧。”他脸上丝毫不见念想，相反，比姜世熙更加享受宴会的氛围。他的眼睛亮的如同天棚的吊灯，用这样闪着光的迷人眼睛看着她，令姜世熙出了神。他说，“比起获奖、当所有人的最佳男主角，更想当你的。”
　　她突的笑了，低沉的音调像静谧深夜中传来的悠扬大提琴声，“乱贫嘴。”
　　“这句话我记一辈子，八十岁时我再跟你说一遍。”他揽着她的肩膀，到舞池里转圈。
　　十年练习，高超舞技如同虚设，在周围疯狂扭动身体的人中，两人轻轻地拥抱、慢慢的转圈，显得格外突兀，而突兀中央的两人则在享受这一刻的安静。虽然音乐狂躁、人群躁动，可这里，可以盛下两人的空间里，空气是缓慢流动的，如疾风骤雨中岿然不动的海岛，轻声细语也可清晰如常。
　　大部分艺人在夜深前便离开，姜世熙先送TOP回家。送到门口，TOP动也不动，反而伸手握住她放在控制杆上的手。姜世熙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虽然这样说，他只是这样端坐着，手指摩擦她的手背，似乎在想什么。
　　过了好久，他缓缓开口，“世熙，能不能只有我们？只有我们、两个。”
　　早就知道这个问题要被问出口，姜世熙却无法说出任何想过的答复。她一只手在方向盘上敲打，沉默着想一个问题，如果真的在两人中选择一个，她会选谁？只有当这个问题摆在眼前时才会知道答案，最不能放手的人是谁。
　　——其实选择一直是那一个。她另一只手握紧了控制杆，“对不起。”
　　他也握紧了姜世熙的手，力气大到有些疼，“谁都不能放手，还是不能对他放手？”
　　姜世熙心里咯噔一下，如果选择不是他，他会不会像权志龙那样无法释怀？姜世熙狠狠心，看着前方黝黑的街道，轻轻的说，“哥，下车吧。”
　　伤心，TOP慢慢松开手，低头看着前方的空调风扇，“你选了他。”没有哭腔，眼泪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洇湿了衣服下摆。
　　“对不起，胜贤哥。有很多人喜欢你，漂亮、体贴、善良的女孩，你有更完美的选择，我希望你一直是最重要的主角。”
　　他看向姜世熙，“艺术，最重要的是不完美，你是我的艺术。”
　　说完，他开门下车。
　　这事令姜世熙糟心了一个星期，连MAMA的紧张感也不能消解烦闷。一个星期里他们没有通电话、发信息或者做其他的联络，剧组的后续工作全是通过导演或者其他工作人员转达。
　　突如其来的放手，姜世熙有些不知所措，或者说惴惴不安。除了发专辑，年末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他该不会有其他动作吧。说到底，她对三人的关系一直是消极处理，你们来，我在这里等，你们不来，我不追逐。所以她并没有拒绝过他们，就算TOP想为难她理由也不充分，可姜世熙就是担心。
　　MAMA倒是豁的出去，顶着压力颁给《Violence》一个突破荣誉奖，还给了Survival全球艺人奖。另外，安宰范的个人专辑主打曲拿到了三个大赏之一的最佳歌曲奖，他们不算白来。相对于成绩而言，ME称得上惨淡，YG却连成绩也没有。所属团体一直不回归，这次MAMA只有两个新团参加，和SM的热闹相比，颇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后台里，Survival碰到了iKON，便说了几句话。B.I悄悄对姜世熙说，“其实很羡慕你们。”
　　“为什么？”这样说这是太奇怪了，看客都在感叹Survival有了好专辑却无法得奖，不就是因为公司式微，他倒羡慕，怎能不让姜世熙奇怪。
　　B.I一脸隐忍的忧伤，“大公司又怎样，你们那种情况下都能发专辑，要是我们，大概要被雪藏了。”
　　姜世熙愣了一下，“你们有回归计划了吗？你呢？”
　　他摇摇头，什么都没说。歌曲是歌手的生命力，没有新的歌曲，已有歌曲再受欢迎也会被取代遗忘。
　　突然，姜世熙想起来可以问问他，“你最近见过TOP哥吗？”
　　“没有，你找他？”
　　“不不，最近太忙了，好久没见面，想起电影还有几个后续活动。”
　　他又摇头，“没见过，就算一个公司见面的机会其实不多。要是有事需要转告，我可以去他的工作室找他。”
　　姜世熙连忙阻止，“没有事，倒是有事找大成哥，等我当面找他说吧。”
　　“好，新年party我们一起吗？社长一定想让你来。大成前辈应该也会来。”
　　她笑笑，“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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