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仙梦录

　　吩咐菩提与我一样，换上一身玄色夜行衣，菩提欲言又止，我瞥了他一眼，淡淡解释道，

　　“所往之处恐有不测，玄色总是更安全些……”

　　见惯了菩提一身粉衫，难得见他身着玄衣，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一身玄黑衬托之下，他肤色更显白皙，一双冷月般的眸子里暮夜无边，倒频添了几分少儿郎勃发的英姿。他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从未曾见他如皮金，小白那般娇憨调皮过，有时候我甚至有一些可惜。

　　“咱们走吧……”菩提见我似在出神，在我耳畔轻声提点。

　　“嗯,”我回过神来，推开大门走了出去。

　　屋外仍旧恒久不变一片不刺目的亮，门廊上高悬着两盏红灯笼里仍跃动着两团暗幽的微火，万年不曾熄灭。

　　我正想挥手就近唤一朵祥云，转念一想，又觉得既然要去真元池，需得驱使结界方好，但如今便拿出那枚金刚石结界，又似有不妥。

　　菩提等了一刻，见我不动，便抬起右掌轻翻，一枚淡绯色的圆形结界慢悠悠自他手心中飘飞，渐渐涨大，浮在我眼前。我转头诧异地瞧他一眼，他微翘嘴角似有得色，淡淡道，

　　“老陶你就不想考考我的仙术究竟学的如何？小小一枚避火结界怕是难不倒我吧……”

　　不等我说话，他已迈步上前，结界一头旋出一个入口，他轻轻一跃跳入结界内，转身递出左手对我道，

　　“老陶，上来吧，小心……”

　　我默默拉住他的手，有些凉，一使劲，也跃身而入。自结界环壁望去，梵谷诸景似都拢在一片霞光中，很是绚美，突然有些明白菩提为何如此钟爱粉嫩的色彩，好似三月的桃林，五月的杏雨，这种颜色总让人心内莫名的柔情四溢，总是千般旖旎。

　　我低头轻笑了一下，菩提瞥我一眼，奇怪道，

　　“你笑什么？方才还唬着一副晚娘脸……”

　　“我本就是晚娘，唬着脸也是应当……”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又道，“我笑你，这么大一个男子汉了，还跟个小女娃一般总是粉嫩嫩的，哎，这么些年了，我便是闹不懂，你其他时候古古怪怪的挺像个小老头的，怎么单就这点如此……”我托着腮帮子思忖着修辞。

　　“喜欢粉色怎么了，粉色就是好，一看到我心内便欢喜异常！谁像小老头了？！你才整日不是黑就是灰像个正经老尼姑！”菩提愤愤地呛声道。

　　结界内一时春暖花开，我开心地咧嘴傻笑，一时竟忘了现下我们是要去探真元池底。母怼子呛，这样多好。

　　结界飘飘忽忽往梵谷边界飞去，我与菩提很默契地吵吵闹闹似想缓解心内的紧张。

　　终于，结界滞了一滞，停住了，我站起身来，轻轻叹了一口气，双手合十，驱动周身仙力，竖起双指，娇呵一声，“破！”

　　结界破壁而出，冲出了梵谷仙障，往一片渺茫虚空飞去。

　　“我们这是离开梵谷了吗？”菩提好奇地回首凝视.

　　“嗯，离开梵谷了。”我轻声答道。

　　“梵谷从远了看，原来是这个模样，圆圆黄黄，好似一个饼。”菩提有些孩子气地道。

　　我默然不语，静静凝视着梵谷，在我眼中，遥遥望去，梵谷中楼宇影影绰绰，好似树影憧憧，这样熟悉的景象，仍好似从地上瞧见的圆月，孤单单的一轮，清清冷冷的悬着，依旧如此遥远又恍惚…

　　离了梵谷，我与菩提都不愿再多言语，我盘膝而坐，吩咐菩提与我一样凝神静气，念转大周天，气沉丹田，凝聚仙力。菩提乖觉地依我所言一一做了。

　　很快，远处现出一团赤乌，眼前的景象也似有生命似的扭曲跃动，我轻轻道，

　　“真元池便要到了，你我一同使力驱使，一破而入！”

　　菩提点了点头，坐到我的身旁，与我一同蓄势而出，结界骤然加速，流弹一般冲向那团耀目金球。

　　有瞬间的灼热感，结界浴火而入，静静飘落在真元池边。“咕噜咕噜……”熟悉的声音响起，真元池好似一口巨锅，蒸腾不息。

　　“这……便是真元池……”菩提到底只是个半大孩子，平日如何沉稳，此刻也如当年的我一般紧趴在界壁上贴目探望，嘴中惊叹不止，“天呐，竟然这样大，黑呼呼的都是些什么啊？”

　　“万物的起源……”我望着巨池轻声说道。

　　“老陶，这，能下去么？”菩提回过头来问我，眼中总算有了一丝的惧色。

　　“怎么，如今晓得害怕了？那咱们这就回去吧，忘了今儿的事！”我道。

　　“没有！谁害怕了！我只是问一问。”菩提不服气道。

　　我伸手轻触结界，一头旋开一个出口，我一跃而落，对着菩提道，

　　“既然不怕，那就下来吧，自然是用那位大神留下的宝物入底了。”

　　身后气息轻微一颤，菩提悄声而落，我摊开左掌，将那枚熠熠生光的金刚石结界祭出，结界飘忽间渐渐涨大，两头微尖，总段鼓起，呈一个狭长的橄榄型，出乎意料之外，它并不是很大，甚至可谓狭小。

　　“老陶，这枚结界甚是古怪，这样狭窄，咱们……好似只能爬着进去……”菩提的声音闷闷的。

　　“嗯……确实，很小。”我也有些诧异地道。

　　我走上前，伸手触摸金刚石结界，触手一片刺骨的冰冷，我不由一缩，暗叫了一声，

　　“好冷！”

　　菩提听我惊呼，忙也凑上来瞧，也学着我的样子摸了一把，不禁也乍舌道，

　　“真的极冷！”

　　一头旋出一个入口，我探头朝里一望，蜿蜒曲折一条幽径。

　　“……你跟着我，我先进去……”我咽了一口唾沫，哑声道。

　　双臂微微用力，撑力跃上，匍匐着身子朝里爬去，飞仙许久飞也飞过，荡也荡过，平常不是胡璇便是翩翻，曾几何时似这般四肢着地憋屈地好似一只虫？身后悉悉索索传来衣衫摩擦硬壁的声响，我轻声问道，

　　“菩提，你可还好？”

　　“老陶，放心吧，你只管你自己往前，稍微快些，这样趴着着实不成体统……”菩提的声音有些吃力，催促我道。

　　我只得继续奋力前爬，也不晓得爬了多久，总算前路略宽，好似已然到了界腹，我翻转身子仰面躺下，左右一顾，好似可并排躺下两三个身子。我忙微微扬起脖子对着菩提叫道，

　　“到了，就爬到这里吧，恐怕只能这样躺着，你快过来。”

　　菩提很快地手足并用爬到我身边，也翻身躺倒，气息微乱，嘀咕道，

　　“为何将结界造得这么个鬼样？”

　　“我也不知……”我松快了下双臂，翻手垫在后脑勺，暗自调匀气息。

　　“然后便如何呢？”菩提问。

　　“嗯……”我翻了翻眼睛，思索了片刻，摇头道，“不知哎……”

　　“陆判没跟你讲明白吗？”菩提侧过身子撑住腮帮子怒目而视，责怪道。

　　“陆判那老狐狸一向便是如此啊，讲话从来讲不干净的！我是还想再问的，他不答我又有什么法子！”我一脸委屈道。

　　菩提重重倒地，哼了一声，生起了闷气。我左右细细打量，结界内不似结界外那般熠熠生光，只有些幽暗的荧光，我抬手四处摸索，突觉所躺处正上方有凹凸的纹路，我伸出手指细细摩挲辨认，几回之下，我渐渐摸出好似刻着两个字，

　　“入……底……”我轻轻念叨，并下意识地顺着比划一笔一笔化去，仙力随着我的指尖流向刻痕，两个大字金光乍现，等我画完最后一笔，结界内突地一阵爆出一阵炫目的金光，我与菩提都“啊！”的一声惊叫，抬手捂上了双眼。

　　“老陶，怎么了？你做了什么？”菩提大声问道。

　　“我……我……就……”还未等我说完，金刚石结界突地剧烈抖动起来，旋即一百八十度倒立起来，我见不好，忙捏了个定身诀，将我与菩提身子定在空中。我两就这样被倒挂在结界中，苦苦相视一眼。

　　“大概是要入底了……”我轻声嘀咕。

　　菩提紧抿着嘴，不发一语，面色青白。

　　结界倒立着缓缓飘到真元池上空，隔着界壁，真元池蒸腾的声响似乎就萦绕在耳畔。一切都这样诡异难测，我屏住呼吸，伸手轻轻牵住了菩提。菩提手一颤，旋即紧紧拽住了我。

　　毫无预兆的，结界突地一坠而落，流星一般没入池中，直坠急下。耳边充斥着激荡的“噗呲，噗呲”的巨响，好似什么尖锐的东西不断地扎入极粘稠的介质。

　　我紧咬着牙关，默默忍受着，身子被金钟倒挂着实在很是不适，我眼珠乱转，试图想将周遭情形瞧得分明些。然后只是一团又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疾速掠过眼前，什么也瞧不分明。

　　“老陶！”菩提的声音在巨大的轰鸣声中传来。

　　“啊？什么？”我大声地嚷嚷着回应。

　　“我们两真是太蠢了！”菩提恨恨叫道，“应该倒着爬进来！”

　　我艰难地想点头表示同意，却猛地天旋地转，结界好似打了几个猛子，翻转了过来，我一阵头晕目眩，只得紧紧闭合了双眼。恍惚中，又似乎大头朝下，换了个方向。候了一阵，我微微睁开一只眼，朝四周望去，只见如今我与菩提已然是个俯冲的姿态，正在无穷无尽地疾速坠落。

　　“菩提！”我苦苦叫了一句，“好些倒着爬进来也没用啊！”

　　菩提不回答，脸色已然一片惨白。

　　就这样倒着，正着，又滚着，腾跃着……正当我觉得了无生趣，永坠虚空之时，结界终于缓了坠势，慢慢打横了过来，徐徐前行。

　　我长长嘘出一口气，松了松四肢，这才发现，我的手还牢牢地与菩提相握，我晃了晃，轻轻叫了一声，

　　“菩提！”

　　“嗯……”半响，菩提才虚弱地应到，我从他手中抽了手，才发现彼此地手指已经僵直，掌心里都是深深的抠印。

　　“别怕，好像到底了……”我定了定神，轻声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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