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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幼子文鹤(三)
没几日,沈盼璋收到了荣骁王府送来的嫁妆。
“这严巍没想到还是个体面人,明明是盼璋先负了他,他竟将嫁妆原封不动的退了回来。”
“如今人家贵为王爷,当今天下,除却当初的战王爷被封为异姓王,再就是这严巍了,他如今权势滔天,又怎么会在乎盼璋这一星半点儿的嫁妆。”
“这严巍名声差,但对盼璋还算仁义。”
“嗤,你还真当那严巍是个好人啊,不过是沈盼璋如今的身份早已配不上他,他正好借此机会退了这婚事,听说头些日子陛下有意给严巍许配陈留王郡主呢。”
家里和外头议论不断,但这些都与沈盼璋无关,她叫人清点了这些财物。
“清点好就送去姑苏吧。”
“夫人,我怎么觉得这有些对不起来。”
“无碍。”沈盼璋记得当初应急时动过这嫁妆,应当会少一些的。
绿萍:“这些远超出这礼单上写的。”
听到这话,沈盼璋蹙眉,接过丫鬟手中的礼单,粗略点了一下院中的箱子,数完,她眉头皱的更紧。
“除却礼单上记载的送去姑苏……其他的,先留下吧。”
“好。”
沈盼璋嫁妆送往姑苏的第二天,陆氏就知道了此事,她将沈盼璋叫过去。
“我这一辈子,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
“你大姐和弟弟是我这辈子的骄傲,唯独你……我真恨不得没有你这个女儿。”
沈盼璋只是轻垂着眸,一声不吭。
看着她这副模样,陆氏痛心疾首:“你接二连三做出丑事,却一丝都不知悔改!”
“我知道,你恨我跟你爹不疼爱你,所以你现在也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可是你身为女儿,十五岁时同人私奔未遂,如今二十岁就与人无媒苟合,你叫我同你爹爹如何疼爱你!”
“母亲,”沈盼璋抬头,打断陆氏的话,她声音平缓,“从记事起,我就不曾在母亲身边养过,我竟是不知道我出生时做错了什么,倒叫母亲和父亲从我生下来就不疼爱我。”
“你……”
“还有母亲说的,十五岁那年的事……”沈盼璋说这话时,抬头看向陆氏,眸光格外平静,“旁人不知实情,说我也便罢了,唯有母亲……还有大姐,不可以提起此事。”
“你……”听沈盼璋说起这个,陆氏有些慌神。
今日的沈盼璋身穿一身利落的淡色衣裙,整个人较往日多了清冷。
“母亲,五日后我就要离开望京去姑苏了,希望母亲跟大姐能好好劝说父亲,让我顺利离开,自此也不要再找任何理由骗我回来,如若不然,我怕哪天在这里待长了,传出些不好的事……对大姐名声有损。”
“你,你这个孽障,你竟敢威胁我,那么久远的事,凭你如何诬蔑你大姐,有谁会信你!”沈盼璋这一席话,陆氏震惊极了,她从未想到沈盼璋还有如此强硬一面,也没想到她会提及此事,她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儿好像不曾真的了解过。
“母亲,我孑然一身,在你们心里,我已经烂进泥里,便是没有人信,可若被烂泥沾上,惹得一身不堪,想来这都是大姐和母亲不愿看见的罢。”
“你……你这孽障……”向来对沈盼璋言辞严厉的陆氏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沈盼璋不等陆氏再说什么,转头离开。
出院子时,她恰好迎面遇上走来的沈宝琼。
“二妹……”
沈盼璋只停了下脚步,随后径直越过沈宝琼,不曾斜视。
“这二小姐也太不懂事了,您同她说话,她怎能不理人啊?”丫鬟不解。
沈宝琼看着沈盼璋远去的背影,袖中的微微收拢,她同盼璋本就不亲,如今沈盼璋从姑苏回来后,似乎对她更疏远了……
沈宝琼心思微沉,这些年她既跟薛观安重归于好,想必是知道了当年的事情……不过她并不太担心,就算知道了又如何,一则事情过去了那么久,现在提及也不会再掀起什么风浪,二则她这个妹妹……从小到大都是软性子。
-
又过了两日,不知是因为那些嫁妆,还是因为旁的原因,沈盼璋被允许了去姑苏。
临行前,她又去了城西。
听说沈盼璋不日就要回姑苏,刘河惊讶:“夫人怎么这么快就回去?”
“可惜了,这些时日王爷一直在城中,我们没能有机会把小少爷带出来让夫人您瞧上一眼。”
“无妨,能从你们这里知道些阿鹤的消息我就很知足了。”
“对了,夫人,这是春芳前两日拿来的,说是小少爷近日开始学作画,说这是画的您。”
沈盼璋接过刘河手中的纸,看清上面的画像。
虽然笔法稚嫩,但依然可以看出上面是一个姿态优美的女子,只是……这女子无面……
“春芳说,小少爷作这画时,因为想不起您的容颜,半夜偷偷哭湿了枕头呢。”刘河说到这里,感慨道,“哪有孩子不想娘的啊。”
回府的路上,沈盼璋握着手里的画像……她也快要忘了她的阿鹤的模样了。
她希望阿鹤能忘了她,却不想自己忘记阿鹤。
“赵叔,先不回府了罢。”
马夫:“好,二小姐您去哪?”
“……去一趟荣骁王府罢。”
-
荣骁王府,严巍不曾想到沈盼璋会敢主动来找他。
花厅内,严巍坐在上首,面色冷淡,眉头皱着。
自从回来之后,他每次瞧见她都是这副脸色,沈盼璋静静等他先开口说话。
“来做什么?”
“那些嫁妆多了。”
“不要多想,当初从你嫁妆拿出来一部分应急,现在连本带利还你,加上你生育阿鹤的功劳,是补偿给你的。”
“那便多谢了。”
“……”
“你就为这事来的?”
“严巍……我想见见阿鹤。”
“……嗤,你在妄想什么。”
“我没有妄想什么,只是下个月我就要回姑苏了,临走前,我想见见阿鹤,你放心,这次见过之后,我……”
后面“不再见”的话,沈盼璋迟迟没有说出来。
原本一直在悠哉喝茶的严巍动作停住,他抬头,眼眸微眯,视线落在她身上。
随后他又轻嗤一声,没吭声。
沈盼璋摸不清他的意思,只能静静等他出声。
“看来姑苏风景有他的过人之处,这刚离开不过两月,就让沈二小姐迫不及待要回去,哪怕舍弃在望京的亲人也情愿……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再想着见阿鹤,索性舍弃干净。”
任严巍奚落,沈盼璋不曾反驳,她只是静静站着,等严巍答应。
下首的女子着一身素色的衣服,她全身没佩戴几件首饰,就这么站着,眸光平静如湖水,就是这样,任谁看了都觉得她楚楚可怜,想要怜惜。
严巍捏动了下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
他移开视线。
“阿鹤今晨被母亲接到战王府去了,后日母亲生辰,阿鹤约莫过了后日才能回来。”
听到这话,沈盼璋抬头,眉头轻蹙,她淡色的樱唇轻抿。
“下个月就走,今日可已经是廿七,呵,不知道沈二小姐说的下月就走,是三天后还是多少时日?”
原定的是五日后。
沈盼璋正思忖着把时间延后。
“要么……你今日随我去战王府。”严巍架起手臂,语气似是随意。
沈盼璋倒是没想到严巍今日这般好说话,她却犹豫了:“我……”
“怎么?”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等阿鹤回来我再来看他吧,我可以晚些时日再离开,总之多谢你应允我看他。”
“呵,原来你也没那么急着见阿鹤。”
“严巍,我……”
“来人,送客。”
“……”沈盼璋听得出来,他又生气了。
-
军营里的人都察觉到,这两个月王爷越发阴晴不定。
这不,明明今日休沐,非要把几个都尉和副将叫回来,说要讨论南下剿匪一事。
上个月才将京中叛贼全部捉拿归案,刚接受封赏,这还没能好好喘息歇息呢,严巍手底下的人都不明白了,这王爷都已经升官到头了,做什么还这么拼呢?
“要是我,我早就辞官享乐了。”
“要么说你没出息呢,也就咱们王爷这种雷厉风行,一心为民的将军才能受封荣骁王,令人敬佩。”
“徐长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阿谀奉承了?”旁人笑。
“什么叫阿谀奉承,我这叫发自内心的敬佩。”徐长树义正言辞。
徐长树这话倒真不假,他现在对严巍是发自内心的维护,自从上次在军营喝酒后跟卫将军打架一事被严巍摆平后,徐长树对严巍的忠心天地可鉴。
趁着严巍还没出现,几人继续闲聊。
“徐都尉,你别嫌兄弟们多管闲事,兄弟们也是忍不住担心你,我们前两天听说嫂……不是,是你头先那个婆娘,跟那奸夫还在京中?”
“他们怎么还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晃?”
“就是,真是欺人太甚,要我说,就该把这对奸夫□□抓起来,打一顿,然后扒光了在大街上游街示众!”
“对,让大家狠狠唾弃这对贱人!”
“你们闭嘴,都别说了。”徐都尉脸色难看。
“徐长树,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都是为你不平。”
“这是老子的家事,不需要你们管。”徐都尉不高兴。
“嘿,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活该被臭婆娘带绿帽子。”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些!”
“怎么了,你就是被带了绿帽子,还不能让人说了?”
“说我可以,别带她……也别找她的麻烦……”
“……”
“徐长树你……”
“……牛”
大家面面相觑,都互相在眼里看到了嫌弃和无语。
徐长树:“反正你们知道个屁!”
“在吵什么?”严巍的声音响起。
看到严巍来,大家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都噤了声。
“王爷,我们在说笑……”有人硬着头皮解释。
“嗯。”严巍冷冷应声,他坐在主位上,打开城防图,没再继续追问。
大家凑上来,七嘴八舌地商议起南下剿匪之事。
严巍将视线落在徐长树身上,打量了他几眼,眸光略带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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