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炉游戏

　　“砰。”摔门声响起，剩下六人这时才回过神来。
　　原本刁十一的位置上已经空无一人。
　　0141是能够观测到这一整个过程的，但是他并没有出声阻止。
　　“本轮游戏已经完成。下一轮，也就是回炉游戏的第三轮，会在后天上午十点开始，也是在这里，请大家不要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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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十一玩家那边，希望知道游戏时间地点的你们能够帮忙通知他一下，不胜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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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稍后我也会将下一轮游戏的时间地点信息发送到你们的个人手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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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大家要是忘记了时间地点也可以在手环中查询到。是不是很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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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休息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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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41一句一顿的话终于说完，只是偌大的地下会议室里已经不见人影。

　　其实与马力并没有什么交集，三十年来也不是没有见识过死亡，所以艾文此时的心情也说不上特别恶劣，只是肯定说不上好。
　　他并不喜欢应对这种复杂的情绪。
　　可是情绪这种东西，你越是置之不理，它就越是迅速发酵，最终将人无意识淹没。
　　于是艾文决定去健身，调节中枢神经，转移注意力。
　　先是房间洗了一个澡，换上运动装备，又去厨房里吃完一根香蕉，艾文这才来到健身房。
　　大部分的时间里，这栋别墅的健身房都是没有人的，只是今天是个例外——
　　刁十一在跑步机上以极其不标准的姿势跑动着。
　　艾文合理怀疑刁十一选择跑步机的原因是因为完全搞不懂其他的器材。

　　自从知道刁十一的名气是如何来的之后，艾文对刁十一的态度就不如之前热切了。
　　艾文一开始对刁十一产生亲近感就是因为这是一个料理美食的人。
　　艾文对用心对待食物的人都是尊重和亲近的，所以他一度认为刁十一和自己是“一类人”。
　　可是事实证明并不是。
　　艾文自然也就没有特别对待刁十一的道理。
　　刁十一，和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但是会想这段时间两人相处的情景，其实刁十一真的是一个性格很好的青年……
　　是一个人格魅力很大的人……
　　看了半天，终归还是看不过去。
　　艾文将自己的水杯放到一边，走到刁十一的跑步机前说：“你这个姿势不对。”
　　艾文将刁十一跑步机的速度调低，继续说：“你现在跑步是脚后跟先着地的落脚方式，但是这种落脚方式很容易造成膝关节损伤。”
　　说着，他用自己的脚在地面上演示了一番脚后跟先着地的慢动作。
　　然后站了两秒，又作出正确的动作演示，照顾到刁十一的动态视力或许不好，艾文仍旧演示得很慢。“跑步的时候尽量用前脚掌着地，像这样。”艾文一边演示，一边作简单讲解：“前脚掌先着地的话，踝关节会起到一定的缓冲作用，同时足弓减震，能够减轻对膝关节的损伤，”
　　“哦。”刁十一认真地点头回答道：“我试试。”
　　艾文少见地在料理以外的事情上有耐心，站在跑步机旁，看刁十一跑步，并纠正姿势不准确的细节。“我现在没有问题了？”有大半分钟没有听到艾文的纠正，刁十一不确定地问道。
　　“基本上没有问题了。”艾文说，“跑步姿势没问题，但是你下次还是换一双跑鞋过来，如果是要跑步的话。房间的鞋柜里都准备好了的。”
　　艾文指了指刁十一脚上的板鞋，就习惯性地往手上缠好毛巾，去另外一边的史密斯机做卧推了。

　　有跑鞋吗？
　　刁十一分心思考了一番还是对于房间里鞋柜里放的鞋没有任何印象。
　　他在选择鞋这件事上永远是好看优先的，要酷，要炫，然后才是舒适。
　　游戏提供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基础款，所以每个人房间里的样式也不会有很大区别。
　　刁十一偏头去看了一眼艾文脚上通黑没有任何修饰的跑鞋。
　　果然还是因为跑鞋不够炫所以我才没有注意到！
　　又跑了几步。
　　“艾文，可是我感觉用这个姿势和之前的相比没有很大的差别啊？”刁十一一边跑一边说。
　　艾文将动作完成后才回答他，声音有些无奈：“你这才练多久？”
　　刁十一开始老实跑步。
　　不过也没有跑多久，刁十一直接将跑步机关了。
　　跑步速度很慢，以至于刁十一停止跑步之后都不用缓缓气，他踱步到艾文旁边的一个器械上，直接坐下了。
　　“我觉得心里挺不舒服的。”似乎是笃定艾文会听自己说话般，刁十一幽幽往下说：“我们今天做得挺过分的，我觉得自己对不起马哥。”
　　“咱们一起被这破游戏送来这里，大部分都是要死的人。”
　　刁十一敲了敲小腿，说：“就一个先死后死也值得这样争？……呵呵。”
　　“一部分的原因是真的不想死，只要还有一丝胜出的希望，就要争取，不要小看人类的求生欲望。”艾文说。
　　刁十一并没有接话。
　　“难道你不是吗？知道今天淘汰者是马力，你心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庆幸吗？”艾文说。
　　一丝一毫？
　　岂止。
　　刁十一露出一丝苦笑。
　　不可否认，他在知道淘汰者不是自己的时候，有种再次中了头奖的感觉。
　　罗曼珊被淘汰是第一次。
　　刁十一甚至在某一个时间点觉得挺刺激的，不过这种感觉一闪而逝。
　　如果是风险爱好者说不定会喜欢上这种感觉吧？刁十一心想。
　　庆幸自己留下的人的是你，愤恨他人淘汰的人也是你。
　　荒谬。
　　前一秒还在与众人一起为幸存的“弱小”而高兴，下一秒又开始讨伐这项群体行为。
　　虚伪。
　　你怎么会是这样惹人厌的人呢？
　　刁十一呼出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一个人，当视觉被屏蔽之后，听觉就会变得异常灵敏。
　　刁十一不费力地就能听到艾文小声的呢喃，满带着疑惑与酸楚：“从什么时候开始，求生也变成了一件会被唾弃的事情？”
　　“求生不是。”刁十一顿了顿说，“庆幸才是。”
　　“那庆幸有错在哪里了呢？要怜惜？要悲悯？要无时无刻不为他人着想？”
　　艾文咄咄逼人，似乎是很不同意刁十一“庆幸有错”的说法，但是莫名的，刁十一却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悔恨与自责。
　　在今天的“马力事件”上，其实艾文才是最不应该自责的，他是第一个尝试作出补救的。
　　哪怕徒劳无功。
　　刁十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睁开眼，看向艾文的方向，见艾文还呼吸平静地坐着卧推，有些佩服。
　　“另外一部分呢？”刁十一问，担心艾文忘记，他补充道：“我们争过来争过去的另外一部分原因呢？是什么？”
　　艾文并没有忘记，听到刁十一问题，他挑挑眉，说：“奖励啊，这么明显。”
　　他放好杠铃，回望刁十一，“难道你不想得到你的奖励吗？”
　　对啊，还有奖励的。
　　死亡的冲击太大，刁十一恍然觉得自己对奖励的欲望已经不那么大了。
　　于是他实话实说道：“……还好了。”
　　艾文也没有料到刁十一是这样的回答，表情有明显的错愕，不过很快又恢复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疑惑问道：“你的奖励......是什么？”
　　什么奖励才会这么不被重视？
　　刁十一倒是没有什么心思隐瞒：“我想找到我养父的亲生儿子。”
　　艾文再一次错愕了一秒，刁十一只说了十二个字，可是文字里面可能隐藏着一千二百个字都说不完的故事，艾文抿嘴。
　　“抱歉。”
　　刁十一愣了好几秒钟才明白过来，挥挥手，“没事没事。”
　　他歪了歪头，十分自然地问：“那你的呢？”
　　艾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MarrioMolly的一楼有一家面包房，只提供当日的烘焙……”艾文似乎是要开始讲故事了。
　　刁十一莫名其妙地听着，心想，不用你介绍啊，MarrioMolly的面包房很出名的啊。
　　当然，艾文也无心介绍MarrioMolly的面包房。
　　“新鲜、卫生是MarrioMolly所有食物的基础标准，也就是基准线，所以面包房的要求是当日无法卖出的面包必须当日在粉碎机里销毁，并且做好记录，不能自行销毁，更不能自行带出。”
　　好严格啊。
　　刁十一当天卖不完的关东煮都是拿来当夜宵的。
　　“这条规定一直维持得很好，所以负责人疏于检查了，直到有一天我去抽查录像和记录，发现不符。”艾文说话慢了下来，刁十一知道重点来了。
　　“观察了快一个星期，发现是其中一名实习生，每天私自把面包带出，给了附近的流浪汉。”
　　这么巧？
　　刁十一睁大双眼看向艾文。
　　艾文点头。
　　“所以现在那个好心的实习生转正了吗？”刁十一好奇地问。
　　艾文沉默了。
　　就在刁十一以为艾文再次不会回答地时候，他听到艾文说：“被开了。在被确认私自处理食物的那一天，被我，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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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刁十一尴尬得不敢看艾文了。
　　“那个，呃。”他费劲脑细胞转移话题：“我好饿啊！你也没吃饭吧？……艾文你不是大厨吗？赏个脸，让我尝一下你做的菜吧！哪怕是一个煎鸡蛋我都心满意足！”
　　说完刁十一满脸期待地看向艾文。
　　艾文轻笑。
　　刁十一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你刚才不是问我的奖励是什么吗？我的奖励是味觉。”
　　“我在三年前，就没有味觉了。”
　　艾文缓缓地说。
　　......刁十一悬着的心从四十楼高层落下，重力加速度，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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