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码宝贝3]Binary Link

　　“吾向生活在这个世界的所有物宣告，从今之后，人类再不是这个世界的统治者。吾，卡俄斯会君临这个世界的顶端，将汝等无能又卑微的人类全、部、驱、逐——”
　　这是……启人？健良怔怔盯着屏幕。
　　熟悉的棕色刘海下是一双诡异而空洞的红瞳，脸颊上的疤痕离奇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似人皮的皲裂的肌理。此时的“启人”正噙着同样诡异的笑容透过显示屏向世界宣战，充满讥诮。
　　“室、室长，系统检测到……松田启人的身上存在与侵蚀黄龙兽一致的数据参数。”
　　小野寺惠吃惊地报出消息，并将检测结果设置为曲线函数图，然后转播至大屏幕上。随着一项项参数显示，两条分别代表着启人身上的数据与侵蚀黄龙兽的数据的曲线到最后竟然完全吻合，弹出对话框为“Complete Matching”。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样？”
　　“这到底如何是好？”
　　整个修普诺斯主控室的所有运作都停止了下来，野生小组成员议论纷纷，众人忧虑、迷惑、惊惶的目光相互交汇，弥漫着不安的味道。
　　“报告室长，‘Decomposer’已经准备就绪……现在是否按原定计划选定‘X程式’执行清除指令？”小野寺惠没有继续施行计划，转而向山木请求意见。
　　“绝对不行！‘Decomposer’对人体使用是否会造成不良后果是无法估量的。撇开这些不说，松田启人自身是否能够承受这么大的能量扫入更是未知之数，我不赞同。”水野伍郎第一个投反对票。
　　“这实在……太残忍了。”黛西惊讶地捂住嘴唇，为即将发生的惨剧感到悲悯。
　　“噢，他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而已！”身为母亲的科莉强调着。
　　“伙计们，可别忘了我们如今没有其他选择呀！”巴别烦躁地抓了抓光秃的头顶。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而来是一阵急促的地震促使野生小组等人不得不停止了这场争辩，纷纷转头望向屏幕转播。
　　“室长，系统探测到黄龙兽刚才释放出无法测量的能量。”凤丽华将测量到的数据调出，只见屏幕上代表着能量E的数值迅速突破了限值，并弹出“warning”的警告。
　　“根据电脑计算，由于这次攻击，冰墙出现了约为1%的损坏程度。并且……以承受每五分钟一次的同等能量为刻度计算得出，冰墙将于八小时二十分钟内完全坍塌。”小野寺惠惶然地报出计算结果。
　　“天啊！”众人震惊大呼。
　　“那么，您的选择是？”
　　勉强保持镇静的李镇宇望向山木的方向，屏幕的光线反射在他的墨镜上，使他此时无法参透山木的心思。
　　几秒的静默过后。
　　“松田启人……”山木攥紧手中的打火机，咬牙缓缓道，“……没救了。”
　　李镇宇阖上双目。山木这个答案早在他意料之中，但到了真正决策的时候却无由来地感到悲哀。
　　“想必各位也十分清楚，短短几分钟的犹豫就有可能使整个大和甚至世界陷入苦境。”
　　山木以无奈的语气陈述利害，准备挥手示意操作员继续执行原计划——
　　“住手啊！”
　　健良箭步奔到山木的面前，拽住他即将挥下的手。
　　“混账！你究竟在干什么！”山木怒目瞪向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却迎上对方更加凌厉的目光。
　　“山木先生。您这样是打算牺牲启人吗？”健良厉声质问。
　　“呵呵，真想不到……一向懂得顾全大局的你到了紧要关头居然会犹豫不决，是因为牺牲的人是你最好的朋友松田启人吗？李健良，你变了。”
　　“不！一定会有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
　　“太天真了！人太贪婪是要付出代价的！”山木果断否决了他的想法。
　　“但是……”
　　健良正要反驳，却被一只压在肩上的宽掌阻止了。
　　“抱歉。山木，请你暂时停止这个计划，给我几分钟时间。”李镇宇向山木致歉后转而对健良道，“健良，跟我出来。”
　　李镇宇话一说完转身就走，健良只好跟上父亲的脚步。
　　从主控室出来是都厅弧形的长廊，悬窗之外是鳞次栉比的中心区，以及不远处正在发狂嘶鸣的庞然大物。李镇宇走在前方，在安全通道口前停了下来。
　　“小健，你觉得以一个人嘅力量可以改变到啲乜嘢 ？”父亲的目光飘向了窗外，久违地使用母语与他交谈。
　　“讲真——我唔知 。”健良诚实道，却是坚定的语气。
　　“咁你又知唔知为咗更大利益化嘅目的，人係要学会牺牲一啲短浅嘅得失。 ”
　　“但我唔认同爸爸你话嘅哩点必须要建立喺牺牲某个人为前提去攞到自己想要嘅结果，咁对于启人嚟讲，太唔公平。 ”
　　“好……咁我问你，係咪有哩个心理准备去承受自己所选择嘅后果？ ”李镇宇试图说服自己固执的儿子。
　　“如果我话依家喺我心里面已经有咗一个谂法，爸爸你会唔会支持我？ ”健良没有正面回答父亲的问题，反而试探父亲的立场。
　　“係乜嘢？ ”李镇宇皱起眉头，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我希望可以将新宿、涩谷、千代田、港区的冰墙都压缩到那里——”健良指着不远处的冰墙隔离地带，不自觉用日语脱口道。
　　意识到儿子的意图后，李镇宇赫然睁大瞳孔，原想呵责的语气到了嘴边却成了叹息，“你……这样太疯狂了。”话毕他思索了片刻，劝说道，“小健。你应该很清楚加固冰墙这个方法只能拖延一时，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一旦这个四个区失去冰墙的保护，很有可能发生井喷式的数码兽实体化现象。且不说都厅大楼有可能会遭到攻击毁于一旦，如果到时候仍然无法救出启人，你是打算再将整个东京也赔进去？还有，在密闭的次元内揉杂那么大的能量和质量，后果是非常恐怖的……”
　　“这些我都考虑过！”健良截断父亲的语重心长，恳求道，“所以请您帮帮我，爸爸。”
　　“山木是不会同意的。”李镇宇用另一种方式婉拒。
　　“正因如此，我需要您的支持。”
　　“做出任何一个选择就意味着必然要背负由此衍生的任何风险……小健，爸爸很担心你是否可以承担后续的一切……”李镇宇郑重地告诫他。
　　“这总比悲伤地等待结果要好。”健良认真道。
　　李镇宇望着自己的儿子，他十分清楚，这个儿子多年来一直表面温顺隐忍，骨子里却依然如当年那个任性、倔强的七岁孩童一样，只会为自己心中所向往的正义挥出拳头，甚至不顾一切。
　　“容我再考虑考虑。”
　　算是妥协，李镇宇在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给了他这样的答复。
　　接下来，健良又向山木和野生小组成员阐明了自己的想法，无可避免遭到山木的反对，但所幸的是，野生小组成员都一致认为他这个提议不失为另一种解决办法。经过他和父亲据理以争，以及和众人反复研究讨论，山木最终也勉强接纳了这个方案。
　　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想尽力到最后一刻。
　　健良站在展望台上遥望着透明的冰墙正因为物理压缩而逐渐变厚，犹如玻璃般将照射的阳光分解成七彩的光芒映在地上。这个宛如被匿藏于瓶中的城市此刻美丽得无法言语，然而只是一墙之隔的世界，现实却是如此残酷……

　　〈〈〈

　　树莉和古乐兽被困在此处已经将近一个星期了。
　　这里大概是明治大道旁一栋装修不久的高级公寓，宽敞的房子除了基础生活设施之外就只剩一张沙发，一张桌子以及两把椅子。没有挂帘的落地悬窗可以将周围的建筑，以及怪异、渺无人迹的街道一览无遗。令人奇怪的是，这里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覆盖，任何通讯设备都无法与外界获得交流。尽管房间干净得连一丝污垢也难寻，但冰冷的墙体、空洞的骨架，以及种种毫无生气、寂寥的痕迹却无时无刻提醒着一个信息——这是一个牢笼。
　　日复一日，她只能呆在这个大约为二百平米的空间内活动，而古乐兽可怜地被锁在一个由电流粒子构成的球体中，虚弱地趴伏着。
　　每一天的这个时候，电子门锁的LED显示灯总会准时亮起——他，“启人”便会带上食物和生活用品来探视她。
　　与其说是探视，倒不如说是审判。
　　这个“人”，似乎把她视作为全人类的代表。
　　想到这里，树莉不由得苦笑。正如曾经D-Reaper将她思维模式当成人类的标本，如今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算是什么呢？该相信……这便是命运吗？而她这次又该不该相信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就靠她这种毫无用处的人吗？
　　“早上好，加藤树莉。”
　　一袋装着便当、书籍以及饮用水的塑料袋率先映入她低垂的眼帘中，接着一个遮挡了光线的身影笼罩了她的周遭。
　　“启人君……”
　　树莉恍惚地抬起头。眼前这个问候的人明明拥有着她所熟悉的启人的嗓音，启人的模样，启人的气息，感觉却是那么陌生。他自称为“卡俄斯”，早在她恢复意识之时就向她灌输了“松田启人已经不存在了”这样的一个认知。
　　并且，使她感到不安与惶恐的是，这个人似乎拥有着她此生最不想回首的那段记忆……
　　“你真是不死心呢。”卡俄斯掐起她的下巴，有如利刃般尖锐的目光投进了她的眼底，企图从中读出一丝绝望，“明明已经告诉过你，那个没用的家伙已经不存在了……真可怜，人类就只会逃避一切自己不想面对、无法改变的既定事实。呐，加藤树莉，这次要好好聆听神喻——松田启人，这个概念已经泯没了。”
　　他轻声呢喃地给她洗脑，温柔的话语却犹如蠕虫钻入耳膜令人不适。
　　树莉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似是在否决他的定论。
　　良久，她又重复了与以往一样的央求，“已经够了……求求您，请您放了古乐兽好吗……”
　　似是听见了什么荒谬的笑话，卡俄斯只是嘲讽地笑了笑不予理会。他拎起塑料袋放到桌子上，自言自语着：“啊，伤脑筋……今天想吃什么？是天妇罗盖饭呢？还是烤鳗鱼饭呢？”
　　他苦恼地摸着自己的腹部，对于身体机能上的饥饿需要以及大脑行为中枢的需求仍是感到不解，但这种未知令他感到新奇，就像顽童发现了新玩具一样。
　　“唔……决定好了。”
　　卡俄斯将天妇罗盖饭推到树莉的面前，“补充能量才会有力气抗议，当然还有……用你这双人类的眼睛好好观赏——即将在吾之手中诞生的新世界。”
　　树莉抬起头，黯淡的双目似乎终于触到一丝希望。
　　“那个……是启人最喜欢的食物。启人……你是启人吗？你还在，对吗？”
　　卡俄斯忽然扬起唇角，“原来如此，人类嘴中的‘喜欢’原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受到大脑中的潜意识影响，情感会趋向思维定势。不过，非常遗憾，加藤树莉，抱有太高期待产生的表象也就只能愚弄一下自己的双眼罢了。”
　　闻言她再次变得颓然，几天来，她的心底一直酝酿着一个答案，始终不敢出口。
　　“卡俄斯……你是‘它’吗？”
　　“谁？”卡俄斯挑了挑眉。
　　“D-Reaper。”树莉痛苦地道出那个名字。
　　“真遗憾。吾并不是你所惧怕的‘它’哦。”他很快就否定了她的想法。
　　“但是……”
　　“吾可不是那个只会毁灭的家伙……事实上只是稍微借用了一下那个家伙的记忆罢了，用你们人类的计算机术语来形容应该叫形状信息提取吧。这个世界如此美丽，毁灭是那么的愚蠢，吾——真的很喜欢这个世界呢。”卡俄斯极其认真道。
　　“喜欢吗？为什么来要带黄龙兽来到我们的世界……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对方荒谬的悖论使她激动地嚷起来。
　　这栋建筑优越的地理位置以及布局使树莉可以无时无刻观察外界，黄龙兽肆意释放大能量的绝招攻击实体冰墙，每一次都造成不同程度的小规模地震，波及这个无辜的城市。
　　喜欢？
　　这一切明明就是滋扰、干涉、破坏，甚至毁灭。
　　卡俄斯微笑着解释道：
　　“该说是好奇呢还是感兴趣呢？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世界充满了未知和新鲜感，同样也衍生了许多威胁和恐惧，既然这样的话——不如亲手掌控。
　　“你们人类称之为自然选择的体系，大至生物与环境的斗争，生物种内的斗争，小至人类种族之间的斗争，动物求偶之间的斗争，所有的行为都是为了让自己生存下去，既然人类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存在于自然，也应该思考过终有一日将会被更加高等的智慧生物所取代吧？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而已。”
　　树莉只觉得妄诞，可悲地笑道：“不是的。取代人类的不会是一个处身于自然之外，只会寄生于人类□□的冰冷程式，你是不会被这个世界所接纳的。既然你已经侵入了启人的身体，那你应该清楚地知道，围绕在他身上的种种羁绊和感情，那些东西作为程式的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拥有。”
　　“嚯？你说的是这些东西吗？”
　　卡俄斯从衣服口袋里拿出启人的D-Ark、他们曾经交换誓言的戒指、基尔兽的创造草图，以及启人一直珍视的纪念品。
　　“像这样的东西，根本毫无意义呀。”像丢弃垃圾一样，卡俄斯将之全部扔到了地上。
　　树莉不再回应他，默默站起身，俯身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件。
　　而此时卡俄斯似乎察觉到什么，独自走到了正对都厅大楼的悬窗旁。
　　“加藤树莉。你觉得，人类将会如何反抗呢？”
　　背对着她的卡俄斯突然抛出了一个疑问。
　　树莉抬起头，顺着卡俄斯的方向望去，眼前的景象令她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远处的都厅大楼顶部正汇集能量，看样子山木他们好像要准备行动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他的D-Ark，无法与外界联系的她虽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她希望大家会和她一样，没有放弃启人……
　　冰墙之外的世界，自地面上忽然升起无数粒子，逐渐汇聚，与冰墙融合为一体。
　　这种现象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树莉觉得空气中的压迫感似乎比之前更加严重了。
　　正当她感到一阵晕眩时，卡俄斯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一群笨蛋吗？居然只会加固那道不堪一击的屏障。看来他们真的很珍惜‘我’呢，是吧？”
　　卡俄斯转过头望向她，鄙夷的笑容和布满泪痕的脸充斥了诡异与不协调。
　　“哐”的一声，树莉手中的D-Ark因震惊而掉了下来。
　　“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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