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到我，就让你

　　侍女桂圆听到奇怪的巨响而赶来书房的时候，看到霍尔警官已经单手撑起了书架，将之扶回原来的位置。

　　周围地板上凌乱散落着各种翻开或扣在地面的书籍。

　　扶好书架后，霍尔垂头时不经意间看到了薇拉原本想要够到的那本书。

　　原来，那是一本粉红漫画书。书名的后一半现在被其他书本压住了，他只能看到前四个字——

　　【如何撩到……】
　　配图是睥睨天下的女王大人勾着一个男人的下颚。

　　“……”

　　刚才那侍女说的什么来着？

　　小姐正在书房学习……？

　　霍尔正一挑眉，随即看到一只晶莹柔软的手，飞快捡起那本粉红漫画，往旁边侍女怀里一塞。

　　“刚才真是多亏你在实在是非常感谢你霍尔警官，”薇拉一口气飞快说完，耳廓微微泛着粉红，移开目光：“接下来让他们收拾就好。我们……出去走走。”

　　******

　　霍尔任由薇拉引领，跟她来到郁郁葱葱，白石铺地的后院花庭。

　　院里桃花开得正好，正午微风吹过，便飘散几瓣淡粉花瓣。几只飞鸟正略过午后回廊，身边白色绸裙的女孩换上了高跟鞋，她看上去比昨天好了许多，无论神色还是情绪。

　　无论怎么观察，她并不像外界传闻的那般体弱多病。

　　果然像是纯白迷雾。霍尔端详了一眼身边这小美人的侧影，眼中有些什么。

　　再多见一面也仍然看不透。

　　“听说，你今早拒绝了我。”女孩开口，娇软的声音让铁汉听了也觉心要融化。

　　“是。”霍尔如实回答。

　　“为什么？”薇拉停下步伐，抬头看他。

　　那种明澈纯粹的目光让任人看了都不忍心说不，她似乎有些困惑：“我还以为我们昨天相处得不错。”

　　“因为这是一个引人深思的时间节点。薇拉小姐。”霍尔直视那道目光，所说的每一字都经过深思熟虑，他是抱着处理正事的初衷才过来的：“现在是杀人未遂案件发生，是世人公认的警署已经忙得翻了天的时刻。我很意外，你会在这种时候把约会电话直接打来刑事侦缉部。”

　　“因为我们都知道银露夫人并没出事啊。”薇拉微微皱起精致的眉头：“新闻已经播报她脱离危险，嫌疑人也已经落网……我以为这个案子结束了。”

　　薇拉说着，看着霍尔那道明烈笔直的目光，就渐渐降低了声音。像是被大人说教了的小孩子。她扭开头，小声反击：“那你还来。”

　　“因为我实在非常意外，所以有件事必须要亲自登门拜访，和你确认原委。”

　　“什么事？”

　　“你昨天，”霍尔单刀直入，一字字问道：“在为谁流泪？”

　　很突然，全无准备，薇拉听了一怔：“……什么？”

　　“我知道你绝不会为了雅克白那种，低劣的男人。”

　　薇拉柔白的小脸上已经慢慢褪去笑意，她直视霍尔：“这是我的私事。”

　　“唔。”霍尔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秒，再问：“你认识阿丽？”

　　“阿丽是谁……”

　　“我不相信巧合。”他语速飞快，面容肃穆锋锐，压迫感飙升，已让任何人都无法再轻松应对：“薇拉小姐。告诉我你昨天在为谁流泪？银露夫人么？你知道些什么？”

　　“你说什么呢？”薇拉困惑地看着他。

　　似乎已然丧失耐心了。霍尔抬手间一把将她拉来了身前。他右手触到了她的面颊。

　　外人看上去似乎是轻抚的暧昧动作，其实修长的食指检测到了她的脖后脉搏。

　　速度偏快。

　　……现在更快了。

　　“你的脉搏，变快了。”他近距离看着她，低一点头凑近，在阳光下辨别着对方瞳孔收缩的程度，声音很轻：“为什么。”

　　女孩白净的面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绯色。薇拉仰头看着霍尔，没躲闪也没移开目光：“你说……为什么？”

　　霍尔凝视了很久，在对方那双纯净如夏日晴空的眸子里，竟没看出丝毫的线索。

　　果然是纯白迷雾。

　　“一种直觉。”他轻声说，陷入了那双眼瞳深处，收回测量脉搏的食指：“让我想来这里，找些可以用来当做开瓶器之类的东西。”

　　“霍尔警官你不可以这样，”她乖乖任由被他扬着下颚，绵软的声音认认真真：“对待一个真心惦念着你的女孩。”

　　霍尔目光一深。

　　“我的直觉，也不是每次都准。”他说，手收回。

　　“警署下午还有工作。我就不多打扰了。薇拉小姐。”

　　******

　　转身离去，背对薇拉后，霍尔幽深的目光渐渐凝重，锋锐眉头皱起。

　　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一时兴起跑来这里一趟？

　　中了蛊似的。

　　他心里原本并不断定薇拉和这案子有什么关系。见过面后，竟然更难判断。

　　一切事件发生的时间点，恐怕真的只是巧合？

　　她刚刚好乖的任他扬起下颚，看上去很信任他的样子。

　　纯净的眼神完全戳中了软肋，勾出他以为已经压在心底的那股欲望。

　　本是凭着一时直觉，认为在她身上可以找到些线索，才午休时抽出时间过来的。

　　却未想到，一无所获。

　　以及，薇拉刚刚被他抱去桌上，软软糯糯的画面又迸发在脑海。

　　霍尔从不曾在工作中因任何人分心，可刚刚那时竟兴起了近乎贪婪的想法。女孩昨夜细软的哭腔，也仿佛还在耳边。

　　修长的手抬起，男人以食指关节蹭了蹭眉心，抑住心中那份危险欲望。

　　看来这正午奔波一趟，最终能够确定下来的信息竟然就只有——

　　自己确实在和她见过一面后，就念念不忘。

　　……

　　薇拉目送霍尔离去。

　　女孩丝绸质感的白色长裙在午后微风里微微飘扬。垂在体侧的白皙双手，慢慢交握。左手捏了捏右手腕上的浅金手链，再松开。

　　她长久注视着霍尔远去的背影。那是最澄澈、最不设防的瞳仁，却让人完全无法看透。

　　女孩纯净神情正若有所思。

　　这男人，很敏锐。

　　很聪明。霍尔刚才其实完全不期待她真的回答问题，他快速提问、逼问的目的就只为了观察她的表情反应。

　　非常——聪明。

　　但是，她也不差。

　　薇拉在霍尔离去的方向望了一段长久的时间，随即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快步返回室内。

　　室内客厅里，梳着麻花辫的侍女桂圆其实一直悄悄隔着窗户，脸色期待，暗中观察自家小姐和那位英俊警官的“恋情”进展。

　　而直到看到霍尔忽然抬手，似乎捧起薇拉的脸的时候，桂圆只觉自己的心跳都要随之蹦出来了。

　　神仙般匹配的一对呀！

　　此刻看到薇拉回来室内，桂圆立刻笑吟吟地迎上去，恭敬地问询：“需要去准备下午茶么，小姐？”

　　“什么下午茶。”薇拉径直往二层的更衣室走去：“来，给我找件合适场合的裙子。晚上我要去趟中央警署。”

　　进展这样火热的么！

　　桂圆瞬间一个激动，小圆脸上扬起期待兴奋的笑意：“好的小姐！”

　　******

　　当日傍晚。

　　位于中央警署大厦五层的公共治安部，此时竟发生了发生了前所未有的争吵。

　　虽然当众对峙的二人谁也未曾高声，但还是让整个五层所有警员感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压力，气氛一时十分紧张。毕竟谁也没见过有任何人敢这样和山鬼警司强硬的对话，哪怕是中央警署总警司，在面对山鬼时都会客客气气。

　　公共治安部所有警员此刻均是大气不敢出，隔着远远的安全距离，看着那个初来乍到就锋芒毕露的男人。

　　“您给出的信息并不是全部。”霍尔正站在山鬼警司办公桌前，锐利肃穆的神情寸土不让，并毫不在意自己已然成为五楼全层的关注焦点：“我们需要的，是盗贼纸玫瑰的有史以来的全部案件资料、细节——是全部。从三年前第一件盗窃案开始。”

　　山鬼冷淡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之后处理办公文件，那只独眼抬都没抬，无动于衷：“我不认为有这个必要。”

　　冷淡得近乎轻蔑。仿佛在说对方仅仅一个警员头衔，也敢向他这公共治安部门总负责人提出要求。

　　换做任何一个普通警员，都会被这独眼男人阎罗般的可怖气场所斥退。要知道，顶不住山鬼压力而请求转调部门的警员每月都有，因为他而吓得一边流泪一边加班工作的女警更完全不在少数。

　　“涉及到红雨毒剂杀人未遂案，原公共治安部缉拿对象纸玫瑰，现已由刑事侦缉部接管。”而霍尔仍然站在山鬼的工位之前，没有任何表情、情绪变化，挺拓的身形仿佛逼近一步：“您认为是否有必要，并不在我们考虑范围之内。”

　　外围围观众人：“！！！”

　　霍尔那不是恶意报复的口气。而是平静深邃，是实事求是，如实诉说。

　　就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

　　从没听说有任何警员敢以这种口气和公共治安部总负责人对峙，全体治安部警员此时同步倒吸一口冷气。

　　山鬼终于抬起那只独眼，冷暗映出霍尔的身影：“你是觉得，自己有抓得到纸玫瑰的本事？”

　　“如果纸玫瑰是本次刑事案件始作俑者，那么她就是我的逮捕目标。”霍尔回答：“我无论如何，都能将她逮捕归案。”

　　全体治安部警员在倒吸第二口冷气的同时，紧紧抱紧了自己。

　　逮捕纸玫瑰——是公共治安部第一大不能在山鬼面前提及的禁忌。

　　盗贼纸玫瑰，是在帝国嚣张了三年的大盗。其专门盗取国家级宝藏文玩，在任何密室来去自如，盗走珍宝后还要留下名片似的留一株纸折红玫瑰，明面嘲讽警方的无能。

　　但该盗贼确实业务能力极佳，至今为止连根毫毛都没被摸到。所有相关负责人已在这三年内接二连三的引咎辞职。

　　就连五个月前刚刚上任的山鬼警司，迄今也任然没能完成使命。

　　半年为期。倘若在接下来的一月之内山鬼仍未能将其抓获，那么他将面临着和前些任警司同样的辞职命运。

　　警员们均知山鬼心高气傲。随着半年期限的渐近，再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纸玫瑰”三字。

　　但霍尔提了。

　　根本不惧这个，霍尔端详对方阎罗般僵硬的脸色，微微一勾薄唇：“已经五个月了。您知道，纸玫瑰，其实是女性吗？”

　　山鬼那张一向肃冷的容颜终于再难淡定：“……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别虚张声势了。霍尔。没人能确定这种事。”

　　“要打赌吗，山鬼警司？待到有朝一日我将纸玫瑰逮捕归案，倘若不是女性，”霍尔点了点自己肩膀上象征着高阶警官的肩章：“这枚肩章，归您了。”

　　说着，他淡色一笑。

　　那个绝对自信，绝对魄力的淡淡笑意，瞬间牢牢捕获了五层全体女警的芳心：“当然。您也可能并撑不到她落网的那一天。”

　　山鬼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纸玫瑰，是我的猎物。”他一只独眼阴郁地看着霍尔，那声音不高，但一字一字寒冷得令人发指：“我不会让任何人，先我一步得到她。”

　　“既然是因为这种原因，而不肯给出全部资料的话，”霍尔听了，漫不经心的笑意加深了少许：“可是难以获得同事尊敬的。”

　　“……”

　　“…………！！”

　　山鬼神色一滞。

　　这小子……！

　　是否真的知道性别根本无关紧要，霍尔原来就是为了逼他在众人面前说出这句话！套出了他深藏在心的……一己私欲……

　　眼前这年轻的男人不再淡笑了，冷光灯在他俊朗深邃、肃穆专注的面容间勾勒出高不可攀的轮廓：“还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山鬼警司。”

　　******

　　五分钟后。

　　霍尔抱着一摞厚厚资料，外加数据硬盘，乘电梯返回了刑事侦缉部所在的二十六楼顶层。

　　他看了眼有手腕上的腕表。

　　十分钟后是案情解析小组会议，等会议结束，他计划加班，将怀中这些关于纸玫瑰的全部资料研读个通宵。

　　心中规划着今晚的工作安排，从电梯出来的时候，霍尔忽然步伐一滞。

　　在一众漆黑冰冷的忙碌警服之中，那条鹅黄色的蓬蓬裙显得额外白软无害，轻盈灵动。

　　似是为了见面特意化了精致的淡妆，薇拉就站在刑事侦缉部的楼层入口之处，情报组灰林的工位前方，四下张望。她显然等了很久，已有些百无聊赖。

　　随着电梯声响“叮”的一声，薇拉转头。

　　一看到他，女孩十分无聊的整个人瞬间就鲜活起来。她笑了。

　　像橙子。像夏天。像晶莹剔透的草莓沙冰。等等诸多鲜快明亮的元素。

　　她露出好看得让人心跳一滞的笑意，向他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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