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许你的愿望

　　会议室里。
　　长长的办公桌四周坐满了人，我坐在靠近大门的一处角落，心里也不免有些七上八下的。
　　这是我第一次正式参与工作室的例会，此前便听见有小道消息，说琪琪姐已经开始着手为斐煜的复出工作做准备了。
　　“嘘——琪琪姐进来了。”不知是谁低声说了一句，原本窃窃私语的会议室里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我亦然同其他人一样坐直了身子，等待例会的开始。

　　“早上好，各位。”只见琪琪姐身着白色正装走了进来，金色的中长卷发知性随意地披在肩头，映衬着她雪白的肤色，格外美艳。
　　她径直走到显示屏前面，随手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了桌子上，面色看起来十分温和。
　　不过宣传部的文文私底下跟我说过，别看琪琪姐表面上温柔体贴，实际上她才是杀人不见血的笑面女魔头，特别是工作上的事情，她眼底容不得一粒沙子，虽然平日里大家都很喜欢她，但只要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没有谁敢在她面前马虎的。
　　这一点我倒是挺认同的，不过也是，能坐到斐煜的经纪人兼近身助理这个位子上，想必也不会是随随便便的一个普通人就能胜任的。

　　“今天的会议，会给大家宣布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在座的各位务必集中精力。”
　　“老板这个月恢复期就结束了，意味着我们紧张的工作计划也要全力展开，所有人都必须落实自己的每一个任务，有责任，有规划，在老板最关键的这段复出期间，我绝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下周A市有一个商业酒会，这不是一个普通的酒会，届时会有许多国际上的慈善基金代理人亲自参与，说白了，这是一场藉着酒会的名义开展的慈善项目，主办方给许多大牌明星都发了邀请函，就是想要通过这次活动选出一名形象大使，担任为期三年的国际慈善形象代言人。”
　　“大家不要觉得老板这几年里由于/迅速窜红，积累了一定的实力和人气，我们就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毕竟作为新起之秀，我们还有许多地方是不够完善的。所以今天在这里，我会把今年上半年所有具体的工作安排分享到这个PPT里面，每个人下来都要尽自己的全力把分配到的任务做好，做精，下周一早上9点以前把工作总结发到我的邮箱里，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琪琪姐话音刚落，会议室里所有的人便异口同声地应道。
　　“好，那现在都各自回到岗位上去吧，”琪琪姐转身看向正起身收拾东西的我，“深深，你过来一下。”
　　“哦……好。”我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文文在后面冲我挤了挤眼睛，我朝她翻了个白眼，便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进了办公室，琪琪姐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过来，坐。”
　　我不知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文文口中的“笑面女魔头”，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
　　“深深，”她开口，“你在公司已经待了有些日子了，虽然极难见到老板一面，但也应该了解过不少他的信息。”
　　我点头。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仅要了解他的脸型，唇形，发质，肤质，甚至连他有多少根眼睫毛我都需要抽空数数的。
　　毕竟为了要呈现出他最最完美无暇的妆容，我是一点懒也偷不得的。
　　可是说了这么多，我还一次妆都没给他画过呢，岂止是化妆，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就像琪琪姐说的那样，这段时间我根本没见过斐煜几面，他偶尔来一次工作室却又总是匆匆离开，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只能上网大量地搜索关于他的信息，恨不得要把他的照片统统放在电子显微镜下面放大n倍。
　　即便是下凡之前小莫早已给我看过许多他的照片，但都不及我见到他真人时候的样子。
　　这个人，简直太太太不上相了，有的时候我真想冲到他的面前说，这样一张脸，做明星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跟我去天上做神仙吧。
　　“这段时间你各方面都表现得不错，包括我看了你设计的模拟妆发，都是时下比较流行而且非常适合老板的款式，你要知道，适合一个人的妆发并不只是单看他的长相，更重要的是要符合他的气质，只有内外兼具，从他的人物性格着手，了解他的内心，灵魂，才能设计出堪称完美的妆容。”
　　“所以我相信这段时间你的功课没有白做，明天早上10点化妆间，这将是你亲自为老板设计的第一个妆容，也将纳入你的实习考核。”
　　“今天你就先回去休息一天吧，明天见。”
　　她的语气轻快，仿佛在说着一件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
　　可是她越如此，我就越紧张。
　　“……好，谢谢琪琪姐。”我同她告了别，逃一般地离开了这栋写字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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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上人来人往，虽然已经渐渐熟悉了人间的车水马龙，却总还是忍不住怀念在天国的日子。
　　记得当初还没进九重天，我和大多数的游散天使一样，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我们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亦不知自己将要去往哪里。我们好像只是生命的偶然，没有目的，没有希望，没有真正喜欢或者真正向往的东西。于是我们终日碌碌无为地活着，幻想着那些九重天上的神仙们一天到晚都在做些什么，他们是不是也像我们一样日复一日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然后等待着五百年的归寂，自此化作一片五颜六色的泡沫，在阳光的照耀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彻底化作一片虚无。
　　是的，大多数的天使都是这样，生命很短，短得几乎没有谁会记得你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我们生来的使命就是为了死后的那片光芒能够聚集在一起，让人间重新诞生一个生命，那是天使的宿命，这或许会成功，但更多的，却注定只是一场徒然。
　　我曾经听月老爷爷讲起过一千年前有一次，当时命司阁预言人间将会诞生一位震惊世间的伟大人物，于是有五百个天使同时为其陨落，共同护送他平安降生于世，可是没想到后来这一切并未实现，所有的计划也都失败了，只是可怜了这些白白陨落的天使们，谁都不会再记得他们。
　　若不是后来偶然遇见了小莫，我想我永远也不可能进得九重天上，认识了天神大人，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这么多值得期盼值得努力的东西。

　　那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我像往常一样去了自己的“秘密基地”，这个地方几乎没有生命的存在，只有数不清的云朵漫无目的地飘啊飘啊，后来我想反正自己也喜欢独自待着，倒不如在这里种上一些花花草草之类的，自己看着也高兴。
　　于是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在这些云朵上种了许多花儿草儿，我将杳春阁里被扔掉的种子全都带了过来，日复一日地为它们浇水，摘虫。
　　如今这里的云朵全都开花了，香味扑鼻，我便更是欢喜，恨不得日日都待在这里。
　　我给这个地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百花谷。
　　那日我在百花谷睡觉，被身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了，我睁开眼，竟看见一个闪着金色翅膀的天使在不远处来来回回地寻找着什么。
　　我怔在原地看着那个身影，好半天说不出话。
　　就算真的有天使会无意间跑到我这个冷清清的地方来，可是，可是眼前的那一个，很明显不是三重天上的啊。
　　我们三重天上的游散天使，翅膀都是惨淡的灰白色，脏兮兮的，好像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似的。可是她的翅膀金灿灿的，远远看去，像太阳升起的时候周围散发出来的金色光晕，耀眼极了。

　　“你……你是？”我小心翼翼地朝她走了过去，有些紧张地问道。
　　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直到她起身转过来看着我，我才意识到这都是真的。
　　她拍了拍手，不知为何，她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失落。
　　“你好啊，我打扰到你睡觉了吗？”
　　“噢……没关系的，只是我这个地方第一次有别的天使进来，所以我过来看看。”
　　“第一次？”她有些惊讶。
　　“嗯。”我重重点头。
　　“也就是说……这个地方不是千巽谷了？”
　　“千巽谷？不是啊……这里叫百花谷，这里的花草都是我自己亲手种下的。”
　　看着她有些愁眉不展的样子，我不禁好奇:“你去千巽谷有什么事吗？我可以带你去啊。”
　　“真的吗？”她一下子高兴起来。
　　我点头:“当然，不过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吗？你看起来可跟我们不一样。”
　　“可以啊，”她笑，“只要你带我去，我什么都告诉你。”

　　一路上我不停地向她问东问西，得知她叫小莫，是从九重天上下来的，她说自己这一次是瞒着她的姐姐独自外出，所以不敢太过引起别的天使注意，她原本隐去了翅膀，或许是因为到了我那个实在是安静得过分的百花谷，这才一不留神地露出了翅膀，恰好就被我给发现了。
　　她这一次下来，是为了找到千巽谷里极其罕见的一种药草，名为坠露，听说那坠露可以令死去的生灵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起死回生，我也只是偶然听师父提起过，却并未真正见过它的样子。
　　师父说，那草本是先祖之物，早年在三重天上出了一个异灵，它在临死之前将最后一株坠露草的种子给带走了，此后便不知所踪。
　　“这……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有些诧异，她可是九重天上的神仙，怎么会笨到跑到这个鸟不拉屎，狗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鬼地方来，就为了找那一株天国里根本就不存在的药草吗？
　　没想到她听了我这话却是一脸无奈地戳了戳我的脑袋:“我跟你说了这么多，没想到你是真傻啊，你以为你所谓的那些什么师父啊大神啊告诉你们的都是真的吗？我告诉你啊，那都是骗你们这些天真无邪呆头呆脑的小天使的。”
　　“当然很可能你们的师父也被骗了，可是没办法，天使自降生之日起就已经被迫分成了三六九等，这个天国本来就是不公平的，所以这个世界上其实还有好多好多你压根就不知道的秘密。”
　　“真的？”我听她说得玄乎，便越发惊奇了起来。
　　她摇头晃脑:“我骗你做什么，我告诉你，就是这坠露仙草，它其实一直都在千巽谷里，之所以要让众神灵都以为它早就消失了，就是为了打消那些心怀不轨之徒企图将它给盗走占为己有的念头。”
　　“你知道的，这坠露草天性奇特，它们只能在你们这三重天上存活，且生命极短，只有数十年的花期就会枯萎，凋零，若是不想办法将它们给保护起来，自然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的。”
　　“那……那当年那个带走最后一株种子的异灵呢？也是假的么？”我越听越糊涂了。
　　“笨蛋，”她又敲了敲我的头，“那当然是真的啦，只是那异灵根本就没有逃走，它早就被关在了天牢里面，永生永世不得出来祸害天国了。这些消息都是九重天上的神仙放出去的，就是为了让你们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坠露草了。”
　　“哦……”我好像听明白了一些，微微点头。
　　可是忽然，我又觉得哪里不对:“你不也是九重天上的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她一时哑口无言，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一不留神说太多了，于是赶紧抓住我的手:“今天的事情你可千万千万要替我保密，我告诉你，我可是瞒着我姐姐偷偷下来的，若是被她发现，我不是被打个半死也得残废了。”
　　我听得心惊，世界上竟有这么可怕的姐姐。
　　“是真的，我真的非常需要坠露草，我的小兔子死了，我必须要救活它。”
　　“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若是我的小兔子活过来了，我一定什么条件都答应你。”
　　我见她又急又难过，忍不住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好啦，我会帮你的。”
　　她便又一下子笑了起来，这个女孩子，一会儿伤心一会儿笑的，真是特别。

　　后来小莫随着我一路进了重重深雾的千巽谷，我们一直找到太阳落山，竟然真的找到了传说中的坠露草。
　　我自是不认识的，可是小莫不一样，虽然她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可是凭借着她那些无人知晓的秘密和本领，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于是我愣愣地盯着那所谓的坠露草好半天，硬是没觉出它与那些普通的草有什么不一样，若是让我在如此偌大的山谷中将它给找出来，兴许眼睛都得瞎了。

　　“谢谢你，深深。”她说。
　　“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作为你的好朋友，我决定帮助你离开这里。”她又说。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盯着她好久不敢说话。
　　在我的印象里，这话可不能随便说的，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将这些话告到了师父那里，再将你降到一重天去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我们这些无从选择自己宿命的天使，生来就被赋予了只为人类而活的使命，我们日复一日地汲取阳光，采撷鲜露，编织云彩，所有所有的一切，却都是为了成全另一个生命。
　　另一个，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的生命。

　　小莫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要想摆脱这种宿命，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你知道吗，其实每一年都会有一位游散天使通过层层选拔历经各种磨难升到九重天上，但是最低的要求也必须是生在五重天及以上的，所以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但是作为你的朋友，我一定要想办法带你走。”
　　“真的有办法吗？”我问。
　　这件事早已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可是自我第一眼见到小莫的那一刻起，我仿佛就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她能够为了救她心爱的小兔子不顾戒律私自下九重天，如今她愿意帮我，我又怎么能放弃这个机会呢？
　　小莫依旧信誓旦旦地点头，她是掌司大人的亲妹妹，知道许多关于天国上上下下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只要是她想做的事情，便没有什么是做不了的。
　　于是我也极为坚定地点点头，以示自己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的决心。
　　为了不再等待着漫漫五百年的归寂，为了不再将自己的宿命交给不知所谓的天国，为了从此以后可以活得自由自在，为了，我所有过去的岁月里不曾描摹过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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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深远的记忆里苏醒过来，我已经走进了一座商场大楼的最高层，远远便看见了一家卖香水的门店。
　　门店前立着一个十分熟悉的人形立牌，正是斐煜。
　　这是他去年代言过的一个香水品牌，那时这款明星香水一度卖到脱销，直到现在还依旧排在销量榜的首位。
　　我走过去，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眉眼，仿佛能够透过那双深色的瞳仁径直看到里面的浩瀚星海中去，长长的睫羽像极了天使的翅膀，金灿灿的，会一闪一闪地发光。
　　店员见我在外面看得入了神，笑呵呵地走过来递给我一张明信片。
　　“小姐也是斐煜的粉丝吧，现在正在做海报明信片赠送的活动，凡是买了香水都会送哦，上面还有斐煜的亲笔签名呢。”
　　我抬眼看着那张明信片，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摇了摇头。

　　回到家，总觉得心里一阵怅然若失的感觉，我却说不出来那是因为什么，明明明天就是我的实习考核了，我却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想起后面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做，心里便兀自觉得郁闷。
　　想那时我在小莫的帮助下终于升到了九重天上，她带我去看望了她死而复生的小兔子，不停地让那可爱的小东西蹭我的脸蛋，说小乖啊小乖，你看，这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总算见到她了。
　　然后她带我去拜见了天神大人，掌司姐姐，后来便被月老爷爷看中，拜倒在了月老爷爷门下成为了姻缘阁的掌门弟子，月老爷爷告诉我，我们身在姻缘阁里，掌控的可是世间千千万万桩姻缘宿命，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命司阁掌控人间生死，我们在生死存亡之间掌控着人类的幸福，这是一件非常伟大的事情。
　　可是我知道，所有的伟大背后，蕴藏的却是千千万万各不相同的平凡，即便我做得再好，我付出再多的努力，有一些事情，却是神仙们也依旧无能为力的。
　　如今我犯了错，不仅要下凡接受惩罚，还连累了月老爷爷，还有小莫，她为了我的事情可没少向天神大人求情，可是向来外冷内热的天神大人却始终无动于衷，于是我背负着所有天使的期望，终究还是离开了九重天。
　　临走前，我笑着安慰前来送行的小莫，拜托她帮我多多照顾月老爷爷，毕竟这一去，也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天神大人没有给我具体的时限，只说时间一到，他会亲自下凡来接我。
　　其实，说不难过都是假的，我喜欢九重天上的每一个天使，我喜欢小莫，喜欢月老爷爷，喜欢掌司姐姐，甚至就连那整日里也见不到一丝笑意的天神大人，我也依旧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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