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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秋九月。
柿子中学初中部，初三五班。
课间，容婳放心地从抽屉掏出一堆彩妆，一手拿着小镜子，一手执着粉底扑均匀在脸上上粉。
坐在前排的王以北趁课间休息在看直播。
快上课。
回教室的尚元超见容婳又在捣鼓脸蛋，一屁股坐到同桌王以北身旁，盯着专心致志的容婳，无奈地晃悠脑袋：“你别弄了，越弄越不好看，自然点。”
容婳头也没抬：“闭嘴。”
作为从幼儿园、小学到初中的铁三角，尚元超用胳膊捅了捅王以北，王以北不情愿地转身，两人同时无辜地看着埋头专注的容婳，异口同声：“算了吧。”
容婳有个绰号，无眉女妖，无眉好理解，没有眉毛。
这不怪她，责任全在容常涧，当爸的没眉毛，女儿倒霉遗传到没办法。
小时候不在意，长大后意识到没眉毛非常丑后，容婳剪了厚厚的齐刘海，假意遮住眉毛，开始学习化妆。
原本是无眉大侠的容婳因技术太差，经常画出夸张的妆容吓人，没保住大侠的称号，反而成了女妖。
容婳没搭理两男生，王以北提醒道：“小心被冷面抓到。”
冷面是初三五班班主任王一婕的绰号，全称冷面杀手，简称冷面。
顾名思义，是个极度严苛，要求甚高的老师。
容婳满意地放下镜子和粉扑，抬起头：“不怕，下节课美术。”
望着好友比面粉还白的脸，尚元超怕怕地拍了下胸脯：“你可以去唱戏了，演曹操。别老吓人，我们还是祖国的花朵，太弱小，不惊吓。”
容婳不觉得，超级自信：“你不懂。”
王以北拽了拽尚元超，尚元超不说了。
容婳不仅不会改，还自认画得很好看。
上课铃响了。
美术老师是个很好说话的中年人，允许学生做其他的，容婳打算趁美术课练练技术，争取早日让前排好友心服口服。
她没收课桌上的一堆彩妆，继续。
坐在前面的王以北突地将椅子撞到容婳课桌上，容婳当即警觉。
这是班主任王一婕来了的暗号！
又把美术课换了！
容婳赶紧低头，来不及卸妆，拿起放在桌上的课外阅读挡住脑袋，做贼似的把彩妆收回抽屉，祈祷千万别被发现！
王一婕将刘暮带上讲台，容婳听到同学发出震惊与疑惑的低语声，她听不清，不敢仰起头看。
看这架势，估计冷面心情不好。
容婳懊恼不已，早知忍一忍，中午放学再画了。
王一婕咳嗽两声，教室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可怕。
王一婕看一眼站在身旁怀里抱着一叠新书的刘暮，对坐在讲台下满脸好奇的学生说道：“这位是新同学，做个自我介绍吧。”
刘暮：“我叫刘暮。”
四个字，没了。
王一婕看出刘暮不情愿，破天荒的没多要求，面露微笑：“好，班里只有一个空位，你坐到容婳旁边。”
同桌？
缩着脑袋的容婳脸色一僵。
没等多想，刘暮走到最后一排，坐在旁边位。
糟了！
容婳自己的抽屉全是零食和化妆品，旁边空位的抽屉有新发的书和塞在抽屉角落被书堵着的卫生巾。
刘暮坐下。
王一婕坐在讲桌后，见容婳用书挡着脸，立刻明白，嘴角一颤，脸色难看。
“容婳！”
“诶……”
容婳声如细丝，头压得更低了。
同学看过来，见她躲躲藏藏不敢见人，都清楚脸上抹了粉，怕被查。
王一婕凶猛地走过来，叫道：“把头抬起来，我只说一遍。”
哦……
容婳放下书，慢吞吞地抬起头，不敢对上班主任能杀人的犀利目光。
王一婕气得冒火：“初三多关键的时候，你还在臭美！是不是我对你不够严格，让你忘了学校对仪容仪表的要求！”
容婳心虚地低下头。
王一婕呼口气，见刘暮没对眼下情况有半分侧目，纳闷的同时，担心他与同学的相处：“刘暮，作为同桌，你要监督容婳，只要她化妆，马上告诉我。”
王一婕收走容婳的彩妆，只留下卸妆水让她当场把妆卸了。
整节课，容婳都没敢吱声。
快下课，怕新同桌真监督自己，容婳从作业本扯下一页，写到：【同学，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友谊长存喔^_^】
写完，将纸条压在桌上，用食指和中指按着推到刘暮面前。
她歪着脸，瞥同桌的表情，看他的反应。
哪知，她刚收回手，他已经将纸条捏在手里，随手扔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桶。
动作行云流水，准确无误，没有丝毫犹豫。
容婳惊得皱起眉头，瞪着眼睛要理论。
是不想搞好同学关系？
要当班主任的贴心皮夹克监视她，要告状？
要不是王一婕坐在讲台上，她要发火！
她忍……
他没看内容，可能不想影响学习，下了课再说吧，不能着急。
挨到下课，待王一婕一走，容婳挪着椅子挨着刘暮，态度极好，乖巧地说：“同学，听老师话是好学生，不过呢，我情况特殊，我不会影响你学习的，你别告诉王老师。”
刘暮整理课本，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这人！
容婳窜出怒火，好歹应一声吧，又不是非要讨好他。
前排的王以北和尚元超转过身，见容婳气得咬嘴唇，尚元超对刘暮说道：“刘暮，怎么说是同桌，你还是转学来的，和平相处嘛。”
王以北见刘暮不理旁人，撇了撇嘴。
见有状况，加之有情况特殊的转学生，围了好些看热闹的同学过来。
人多容婳不好说狠话了，她不想背上欺负新同学的臭名，耐着性子拉回椅子，站起来顺顺气。
刘暮从抽屉将书抽出来，放到她桌上，目不斜视，问：“是你的吗？”
容婳居高临下，憋着一股气，语气硬了几分：“是啊！”
刘暮再将手伸进抽屉，容婳想到卫生巾在里面，赶忙张手扑上去压住他要拿出抽屉的手，一张脸羞得红扑扑，慌忙道：“别，不许拿出来。”
刘暮顿了下，抬眸。
见他没动，容婳恐吓道：“你敢拿出来我让你在柿子中学待不下去！”
听到这话，刘暮坚决握紧手里的卫生巾，抬到了桌面。
女同学一眼看出来，看向尴尬的容婳。
容婳一把夺过卫生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自己抽屉，见刘暮事不关己，她气得快吐血！
攒钱买的化妆品被缴，本就心情低落的容婳想到被扔的纸条，想到同桌的爱搭不理，想到被故意拿出来的卫生巾，忍无可忍，一拍课桌，叫嚣道：“你敢班规吗，敢跟我班规吗？”
其他同学用难以置信甚至鄙夷的目光看着容婳，仿佛她做了大逆不道的事。
灼灼目光下，容婳怕被误会欺负新人，被告到王一婕那去，急道：“公平竞争，他还是男生呢！”
初三五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介于王一婕无论大小事务，只要学生惹事都会叫家长并且把情况说得非常严重会记过的习惯，怕被叫家长的学生想打架又不敢打架，只能用“比武”的方式来发泄。
所谓“比武”是看谁先跑完六层楼楼梯，这就是初三五班的班规。
刘暮皱眉，从座位上站起来，侧脸轻微垂眸，总算正眼看一眼同桌，只是脸色阴沉，语气不善：“什么班规，打架？”
见状的王以北拉住容婳，容婳挣开他的手，放狠话：“我未必会输，别拉我。”
她心急，推着刘暮往外走。
米俏兮和胡纯娜走近围观人群，见容婳动粗，米俏兮讽刺道：“容婳，你有没有同情心？你明知道刘暮腿不对还要跟他跑六层楼，要班规，你还是人吗！”
腿不对？
容婳低头看刘暮的腿，不仅她，其他人也正用看稀奇的目光打量他的腿。
刘暮脸色更沉。
他的特殊无法让旁人视而不见，从幼儿园到此时此刻，深刻地体会了何为异样的目光，何为嘲讽歧视，何为成长与现实。
刘暮看向不清楚状况的容婳，众目睽睽下，咬牙问：“怎么比？”
容婳缩了缩，见同学鄙视的眸光，向刺一样深深扎在身上，扎进不是滋味的心脏，低声示弱道：“不比了。”
这么说，刘暮提腿往外走。
容婳注意到，刘暮走路时脚有点跛。
王一婕带他进教室，她因为化了妆没敢抬头，没看到他走路的样子，造成了误会。
刘暮走了，围观的人散去。
王以北对情绪低落，无比自责的朋友说道：“别多想。”
容婳哪里不多想，她想得太多了，虽然是无心的话，但一定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就像她没眉毛被人拿来打趣，尽管是事实，心里也会不好受一样。
——
学校食堂。
容婳、王以北、尚元超找位子坐下。
容婳没吃饭，垂头看贴吧。
如她所想，有人发帖：【初三五班容婳欺负残疾新同学】
全校都知道她没同情心，要和走路都成问题的新同学跑六层楼，骂她丢初三五班，丢柿子中学，丢健全人的脸。
看到义愤填膺的帖子，容婳更不好受。
端着餐盘的刘暮一拐一拐地寻找座位，尚元超赶忙招呼：“刘暮，这儿有位置，过来！”
刘暮顿了两秒，没做回应，走了。
尚元超分析道：“记得吗，初一开学冷面让做自我介绍，要求至少说十句话。今天刘暮只说了四个字，冷面居然没为难他。冷面看得清，看出刘暮不合群，这种人容易抑郁，心理扭曲，发展成变态。”
容婳听不下去，抬头觑一眼说得头头是道的尚元超：“你才变态。”
尚元超吃一口土豆丝，表情凝重地说：“别不相信，有可能的。作为同学，得担负起拯救刘暮的重任，不要让他走上歧途。”
容婳忽然将手机揣进兜里，霍地起身，跑到找到座位刚坐下的刘暮面前，当着其他同学的面，紧张地攥紧拳头，诚恳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腿有问题，请你原谅眼瞎又无知的我。”
四周投来看好戏的目光。
听到话的刘暮低着头，几秒过后，他昂起头，对上她忐忑悔恨的眼神。
少顷，他开口：“你怎么想与我无关。”
随即，埋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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