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流星群

作者:金山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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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月大雪弥漫】


      【十二月大雪弥漫】
      许多次,莫名地从睡梦中醒来,白色水杯依旧空空地立在桌上,想起他起来喝水,紧张地一饮而尽。明亮的月光涔涔如水。
      在这个阴晴不定,开着太阳仍感到寒冷的季候里,傍晚总来得特别早。

      冯海打来电话时,我妈正在准备晚饭。大嗓门开了话:“唐韦~~~在干嘛啊~~~赶快下来!我们在你家楼下了!”
      又在开我玩笑:“是吗?我也在你家楼下了,你往下看。”
      “谁骗你!骗你就是孙子!下来,快点,别磨叽!”
      “真在楼下?……找我干嘛?”半信半疑。算来他已经当了无数次的“孙子”“王八”了。
      “我和周月,惊喜吧!走,好久没聚了,出去吃一顿~~~”
      “我妈都在烧了……冯海,你别撒谎了,我就站在窗户边,你们人呢?说吧,有什么事?”
      “你怎么讲不清的,喊你一起吃饭啊,我,你,周月,我把林骁骁和顾晓芸都喊上了!在门口了!要不,周月和你说几句?”
      我忙跑去开门,他俩真站在那,冯海一见着我,笑着说道:“还挺快的嘛!信了吧!走了,别让她们俩等着。”
      周月处在楼梯口,紧张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你上来啊……”我招呼他,又对冯海说:“怎么现在才告诉我,都快吃饭了……”这时,听见我妈喊道:“唐韦,外面谁啊?”
      他高呼地应着:“阿姨,我,小海——”
      她从厨房出来,一见是冯海,笑着说:“快进来,外面冷——”
      “阿姨,不进去了,我喊唐韦一起去吃饭,我们几个好朋友聚聚。”
      “是吗……”我妈边说,边往外瞧了瞧,“还有一个同学在啊……”
      “妈,是周月。”我向冯海使了个眼色,他这人就是机灵,马上应和道:“是啊,阿姨,我们几个特别要好!”
      “嗯,那你们去吧,唐韦,带上钥匙,晚上早点回来,现在天冷了。”
      “知道了!”我迅速换了鞋,一把关上门。
      去餐馆的路上,三个人都不说话,连平时话最多的冯海,也出奇地安静。
      “怎么想到今天聚?天气这么差……”风带过了我的声音,呼呼作响。眼前一片白茫茫,冷得牙齿直哆嗦。我撞了下冯海的肩。
      他看了眼周月:“他建议的!”
      “是我让冯海一起去找你……”周月补充道。
      “唐韦,你看别人多用心,像你,一点都不尽人情,朋友聚聚,那是三天两头必须的,对吧,周月。”
      “教室里常见,不都一样……”
      “哪有,你就说不清的……快点吧,她们应该到了,你看看时间,都过半小时了,准等着呢。跑去吧,天这么冷?”
      “好啊——”
      奔跑在萧条的路上,尽管风冷得陡峭。当冬天渐渐远去,回想起不算明快的记忆,也曾快乐,然后悲伤。

      顾晓芸和林骁骁早已在了,两人拿着筷子正在戳清洁餐具的那层塑料。一见着我们,顾晓芸先是一怔,笑着说:“你们三个人在干嘛啊,这么慢,我们两个女孩子都没耽搁这么长时间……”
      “还不是唐韦,大姑娘似的,非得打扮打扮,才敢来见你们!”我笑着拍了下冯海的头,他立马急了:“大哥——‘头可破,血可流,发型不能乱’?!”
      “都饿了,赶紧点菜吧。”周月边说边坐了下来。冯海高呼几声“服务员——服务员——”,匆匆说道:“你们先点,我去上趟厕所……”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和顾晓芸邻座,就共看一本菜单,可能是两个人搭得太近,又互相询问吃什么好,惹来林骁骁一番揶揄:“晓芸,我记得前些天你还说不理唐韦的,今天这么好?他在你面前说了很多好话吧?!”
      顾晓芸憋着笑,林骁骁一说完,才搭上话:“我们俩是铁杆的哥们,谁说我们不和啦!”
      “哥们?晓芸,我看你是最佳女演员了!”一阵窃笑。
      顾晓芸吵闹着走到她身边,两人玩戏起来。
      “你们女生怎么老爱用某个人,那个人,谁谁……”
      林骁骁一边挡着顾晓芸,一边探出头对我说:“你们男生不懂,这叫‘犹抱琵琶半遮面’,是吧,顾晓芸!”
      这席间,冯海颓丧地走了进来,一见情形,无奈地笑道:“还没开吃就开打了……今天走狗屎运,好端端的闹肚子……顾晓芸,我刚在厕所想,你们生孩子肯定痛死……”
      还没等冯海坐下,一齐朝他扔纸巾,异口同声道:“你才生孩子!”
      “好好好,我生,我们男人生!”
      正说着,上菜了,再不多说话,饿得狼吞虎咽——当我一个人在餐馆里吃饭,看到邻桌三三两两欢聚,从包厢里传来热闹的喧哗声,我就特别羡慕。感觉自己的青春,都还没开始,就匆忙收场了。
      吃饱喝足,几个人仰靠着,我看了看时间,说道:“要不回去吧,现在天黑得快?”
      “再等等!好不容易聚一次,再坐会。我先去撒泡尿,马上回来~~~”
      “冯海,等会,把柜子上的那本杂志给我——”林骁骁说道。他随手一扔,急忙跑了出去。
      ——想起来,青春盛好的那些年,如满桌的杯盘狼藉,热闹得继续热闹,孤单得继续孤单。
      茶余饭后闭目养神中,林骁骁说道:“这里有题测试,大家都来玩玩——都听着吗?注意听啊,从睡姿判断人的性格。A,胎儿型睡姿;B,树干型睡姿……”顾晓芸问道:“那个怎么睡?”
      “你是说B吗?就是身体偏向一侧,双臂向下伸展,顺贴在身上。继续。C,思念型睡姿,我解释下吧,身体偏向一侧,双手向外伸展,与身体形成直角;D,士兵式睡姿,完全仰面平躺,双手紧贴身体两侧;E,海星型睡姿,身体平躺,双臂稍稍上举抱枕;F,自由落体型睡姿,俯卧在床上,双手抱枕,脸偏向一侧。就这几个,选择吧。”
      “你一下子说了那么多,谁记得……”顾晓芸闷闷地说。林骁骁把书推到她的面前:“你自己看吧。”
      “你们在干嘛?”冯海甩着手上的水,走了进来。
      “做测试题,睡姿看人的性格。”林骁骁答道。冯海走到顾晓芸身旁,一手搭在她肩上,默默读到:“胎儿型睡姿,这种蜷缩成母体内胎儿姿势的人,外刚内柔,坚强的外表下有一颗敏感的心……嘿,顾晓芸,这不说你嘛,你就是男人的外表下有一颗女人般娇滴滴的心!”
      “去死!”顾晓芸笑着推开了他。
      “快选啊,你们选完,让周月他们选……”林骁骁总会在不知不觉的间隙中,偷偷带笑看一眼周月。
      “骁骁,你呢,你哪个?”顾晓芸继续看着。
      “和思念型睡姿很像,也是偏向一侧,双手向外伸的,但成直角就不知道了。”
      “噢,思念型睡姿……他们喜欢与人交往、性格外向,易融入集体。不过采用这种睡姿的人较多疑,有时甚至有点偏激和愤世嫉俗,很难接受不同意见。思念型睡姿是冷战或逃避问题的一种折射……骁骁,你还偏激和愤世嫉俗,看不出来啊……”
      “偏激?……那也得看具体的事情,比如说对某些事情比较执着,不容易放弃,要说愤世嫉俗,比较讨厌那种‘暧昧’的,属于‘嫉俗’……” 我偷偷瞥了一眼周月。
      “理解理解,有句话不是说了嘛,暧昧两个字,从字面上看,都是想日。不过一个假装有爱,一个假装有未来。”冯海倒了一杯热水。
      林骁骁笑着说道:“我听过一个故事,说两人分手后多年,在一个城市不期而遇。男的说:‘你好吗?’女人回答:‘好。’男又说:‘他好吗?’女:‘好。’女的问:‘你好吗?’男的回答:‘好。’女:‘她好吗?’你们猜男的怎么说?”
      “就好呗~~”冯海吹了几口气,小心喝着。
      林骁骁白了眼,不屑地说:“哪那么俗,人家男的说:‘她刚告诉我她很好。’多幸福!”
      “你看,你看,这就是说,我们男人重情重义,被你们女人辜负了~~~”
      “谁说的!那也得看值不值得。”
      “哟!那请您睁大眼睛看看我~~~仔细看看,金子在闪光啊~~~”冯海拍了拍胸脯。
      “我看到的怎么……都是缺点~~~”
      “再看看,你看这,是优点,这,优点,这,又是优点……”
      “那我倒要看看,你怎么把缺点能变成优点~~~好了,不和你说了,其实这个测试有些也不准的。”
      “看性格,觉得树干型最贴近,他们大多性格开朗,爱与人交往,很多情况下显现出领导才能和号召力。不过他们容易轻信他人,过于天真。这种睡姿是悠闲自得的心境的体现……但我好像不那样睡?呐,唐韦,你看看。”冯海把书推给了我。瞄了一眼:“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习惯吧,喜欢怎么睡就怎么睡。”
      “周月,你哪种的?”林骁骁甜甜地说道。
      “我一个晚上换好几个睡姿,多重性格。要不,就散了,都八点三十三了。”
      “好,那就散吧,下回咱们几个再聚!说好喽,谁要是不惦记着,谁就是没良心的,不重情义呵~~~”冯海一边穿羽绒服,一边笑着喝道。
      几声招呼后,各自散了。周月和我一道回去。
      走在大风的街头,不见了往日车辆与行人来来往往。突然想起某个雨天,我们也一起这么走过。
      在路边的长凳坐下了。刮着冷风,此刻,突然飘起茫茫细雪。他问我:“唐韦,你以后要干什么去?”
      从没好好想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他说道:“我想开一家店,你说我们卖什么好……我还想……有个新家,客厅宽敞,放沙发和木制茶几,要有一间书房,再有两张长长的书桌,我们面对面做自己的事,抬头就能看见你……还要买一张这么大的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想养只松狮,养猫也可以,猫灵性……种花种草我不行,最多买仙人掌,耐活……汽车我不喜欢,堵车太麻烦,一等就得几个小时,买辆自行车,我看行!没事了就带着猫狗出去溜达溜达……”
      好像他依旧站在我的面前,听他不可能的白日梦。要是他再问我,以后想做什么?我想了想,不如就让我留在他身边吧——算了,总有人愿意陪他在这幽幽淡淡的岁月里,一起变老。

      星期三的体育课,老师让我们跳沙坑,没想到,把脚扭伤了。放学回去,周月执意送我回家。两人站在附近的小路上,我说:“马上就到了,我自己回去吧……”
      他望了望,问道:“你妈在家了?”
      我点点头,含糊地笑了笑。
      他不吭声地站在一旁,“我陪你上去吧。”扶着我径直朝前走去。
      他的心一定忐忑不安,可他的脚步,始终坚定不移。
      开门的那一刹,我妈先是一愣,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忙挣脱他的那只手,惊慌地说道:“把脚扭了……”
      “怎么会扭的?快进来——”
      “阿姨,我先回去了……”
      停顿了几秒,我妈笑着说:“那好,谢谢你了,路上小心,下回有空过来坐坐。”
      他笑着使劲点点头,连说着“阿姨再见”跑下了楼。
      我妈为我按脚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
      猛地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你看你,这大冬天的还扭伤脚,都快要期末考试了,上下课,吃饭上厕所多不方便……今天还得同学陪你回来,多麻烦人家……”
      “没事,医务处的老师说了,过几天就好了,没多大问题,刚扭到,有点疼。”
      “自己以后小心点……先吃饭吧。”
      一颗悬着的心,安安稳稳地着了地。

      星期五早上去学校,我妈不知怎么想到的,出门前竟对我说:“唐韦,喊你那个同学来家里吃饭吧,你看多麻烦他,大冬天的送你回来。”
      “你说周月吗?!”一惊一喜。
      “噢?就上回扭伤脚送你回来的,总得谢谢人家……你也喊上小海吧。”说完,就出去了。我蓦了几秒,忙给周月打电话。
      一天的课终于结束,我们俩冲锋陷阵似的跑到车站,笑声朗朗,真想马上就到了家。
      走进小区,他连续对我说了几遍“就我一个人,你妈会不高兴吗”?虽然也在心里打着鼓,仍笑着说:“害怕了?”
      “有点……”
      “快上去吧,风大,太冷了——”我说着飞跑而去,将他落在了身后。
      一进门,就听见油锅里“噼噼啪啪”的声响:“妈,我们回来了——”
      我妈出来一见:“好的。怎么就你们俩个?小海你叫了吗?”
      周月站在门口,喊了声:“阿姨好。”
      “快,快进来!唐韦,把拖鞋给……”
      “阿姨,我叫周月。”他毕恭毕敬地说道。
      “噢~周月,快进来——”
      “叫了,他爸爸让他去奶奶家,他姑姑一家也在,就不来了。”我把拖鞋递给他。
      我妈应了声,笑着回厨房了,托我招呼周月。
      他一进我的房间,兴匆匆地告诉我:“真开心!”又说了遍,“真开心!”
      原本沉重的身体,因为超载而感到乏力,此刻,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灯光柔和地照着,照得温暖如春,不再红艳的花,又开了,不再嫩绿的草,又萌芽了。我妈热情地对他说:“你随便吃,别做客啊。”
      他猛口猛口,夸赞我妈手艺好,逗得我妈直说:“那要常来~”
      ——“常来”,不过是个敷衍客套的词。
      席间,我妈问了他几句,“你住哪?”“爸妈做什么?”“学习还紧张吗?”“以后想考什么大学”……诸如此类的乏味交谈。他都耐心地一一作答。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那会儿,我真以为一场狼狈不堪的蹉跎,终于走到了尽头。
      吃完晚饭,已经七点多了,天黑沉沉的,路灯微弱得照不见路,外边又刮起了大风,冷得寒颤。我妈说道:“周月,要不和你外婆打个电话,明天再回去?外面太冷,也看不清,太危险了,晚上就住这,和唐韦写写作业?”
      他惊喜地看了看我,咧着嘴笑着点点头,说道:“我现在就打给外婆。”
      ——“我觉得:你曾经是幸福的。在春天或者在梦里”。
      写作业的时候根本没法用心,天知道在傻笑什么。他变得不真实地就坐在我身旁。
      “你们早点睡,别聊得太晚。”我妈在门外喊道。答应了声,回头时,又都笑了。
      躺在床上,丝毫没有睡意。从前苦恼的失眠让我烦躁不堪,此时,却因为心里太过欢愉,久久不能入眠。
      漆黑的房间里,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偶尔对自己傻笑。他说:“有点紧张……”
      我沉默地笑着。
      “真奇怪……像是在做梦……”他注视着我,双眼里流动的柔软,清澈而透亮。我听见自己的心跳,猛烈地不敢喘息,不敢发出任何声响,更不敢多挪动一下。
      那一刻,着了魔地被迷惑了心性,迷失在自己设定的陷阱里无法自拔,那种错觉太过强烈,真实得不像话。
      他突然动了,一边翻身一边说道:“唐韦,帮我挠挠……”
      还没回过神,迟钝了几秒,又听见他喊我,这才畏畏缩缩地把手伸进了他的后背,一点一点,我仿佛触碰到了最温暖最柔和的水,被阳光照了一下午。紧张地不敢贴近他的后背。
      “不是,再上面点……就那痒……”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准确的位置上。我的手僵持着,不能动弹,他后背澎湃的热量,手心便有了湿度。他又说道:“别不动啊。”我措慌地应了声。
      静默中,我轻声问道,想走进他的心底,看个明白:“周月,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不知道,但我就是喜欢。”这一句,就够了。我又对他说:“你有什么秘密是别人都不知道的?”
      “秘密?没有……我们之间算秘密吗?”
      “……不算吧,冯海和顾晓芸知道的。”
      “……好像真没有……”他忽地翻过身,凑近我耳边。又马上回过身:“这个算吧?”
      “噢,算啊……你初中就会了?”
      “嗯,发育了,这没人教就会。”
      “那你爸爸看见怎么说?”
      “我走出浴室,他就问‘脸怎么这么红’,当时很害怕,又不敢告诉他。”
      “肯定是偷看了你爸的成人片,冯海……”我忙打住,意识到和他提起冯海,实在不妥。
      “冯海怎么了?他也告诉你……”
      “没有,我随口的。”话间,想起冯海从浴室出来的那番模样,想必周月也是同样的窘境,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你没有?你也得告诉我,你是喜欢……”他显弄着两只手,我顿时觉得火辣辣的,就说:“别闹了,也和你说个秘密。”
      “说,左手还是右手?”他笑着趴在床上。
      “不是这个……你听不听?”
      “听!”
      “呃……你不是没见过我爸,对吧……”他点点头,“我爸妈离婚了……”他“噢”了一声,又问道,“感情不好?”
      “算是吧,他们感情出了问题……”
      “你爸爸在外面有了小三?”
      “……呃……小三……算是也不算吧……”
      “什么?”
      “他,就那个人,是男的……”
      “你爸爸?!”
      “嘘——你小声点——我妈还睡在隔壁——”他猛地点点头:“你爸和你妈说了?”
      “是啊,在结婚前,我爸就和魏叔叔在一起了,那时,我爷爷还活着,他就没敢说。等我爷爷死后,他就和我妈坦白了……其实,我觉得我爸心里是有我妈的,但愧疚感多一点……”
      “噢。你爸一开始欺骗了自己,也欺骗了你妈,造成了这段婚姻,不过,要不是这样,怎么会有你!”
      “别开玩笑!有的时候,会想……是不是……应该坦诚点,但我很怕……要是我妈知道,她儿子也是,一定会气死……”
      “你也不用多想,没准你妈以后会想明白这事……那你妈现在怎么看你爸爸?”
      “她不喜欢我去他那……别的也不怎么表现出来。”
      “噢,你怎么知道这事,你妈告诉你的?”
      “没有,我爸和我妈说的时候,我在门外听到的,我妈很生气,吵得大声,什么话都说了……”
      两人对着笑了笑,不再说话。他的丝丝呼吸,暖暖地拂过我的面容,我听见他咽口水的声音,隐隐作祟的火苗,悄悄在心底痒痒地燃起。
      他倏地坐了起来:“唐韦……我想喝水……”
      “噢,噢,我去倒……”赶紧跳下床,走了出去。
      将满满一杯水递给他,几口就喝完了——许多次,莫名地从睡梦中醒来,白色水杯依旧空空地立在桌上,想起他起来喝水,紧张地一饮而尽。明亮的月光涔涔如水。
      听见我妈在门外说道:“唐韦,这么晚了还没睡?”
      “快了……”我边说边关了灯,跳上了床。
      继续平躺着。他悄悄对我说:“唐韦,睡不着……”
      “我也是……”
      那晚,枕着自己的梦,走进了他的梦,枕头下又是一个繁花世界。

      我妈熟悉了周月后,他来我家的次数便频繁了。我妈有时还会夸他,说他人挺好的。
      难得开了太阳,他一早就来了。喊我醒来时,真以为是在做梦。他一边解下围巾,一边说道:“刚碰到阿姨了。”
      撑起身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看了看周围,仿佛还游走在梦境里,不知不觉到了房间。“她没问什么?”
      先是一愣,又笑着:“我说过来做作业的。她刚巧出门,打了声招呼。”
      正呆呆地坐着,他一把睡在了床上,整个人像是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浪袭击。我警觉地朝门口望了望,听见他笑着说:“出去了。”
      阳光照得屋子通亮,我们像是在白炽灯下放纵,以为旁若无人,却离我们不远处,长着一双双尖锐的眼睛,凶神恶煞地注视着我们,不声不响,任由我们原形毕露。
      “下去吧……”我推了推他,顿觉内疚。
      周月的脸,一下子淹没在了黑暗中,我似乎只能看见他的两只眼睛,无辜地看着我。
      胆怯地不敢再作声。
      “呵呵……”他纵是酸甜苦辣,各番滋味。慢慢直起身,端坐在床边,分外拘束,“你也起来吧……”话还未完,匆匆走了出去,我忙喊住他:“周月……”他站在门口,落寞的身影,照在贴着海报的墙上,那海报早已陈旧,更将他的影子,衬得影影绰绰。
      “我下去给你买早饭。”我像阵恶风,刮得那方晴空,乌云低垂。
      站在窗边,偷偷望着他,孤独地走着。他背着沉甸甸的壳,每一步走得怏怏然。大概,死心是明白,伤心是盲目的。
      他进门时,我正从浴室出来。除了他手上热腾腾的早餐,他的双手和脸颊已冻得发红,双眼泪蒙蒙的,傻笑着。喉咙里像是结了一颗桃核,突然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赶快趁热吃吧。”他朝房间走去。
      “周月……”我轻轻喊道。却无法走到他面前,矫情地握住他的手,给他温暖,“这么冷,怎么也不带上手套和围巾……”
      他红着脸:“……没事。”便进了房间。阳光照在门口,我似乎习惯了躲在黑暗中,没有他走得从容,坚定。
      并排坐着。不算宽敞的书桌,被累积的课本和练习卷霸占了。他静静趴着,枕着一本书,阳光打在他的身上,此刻,宁静得像在梦中,他随时都会蒸发。
      默默地望着他,从未如此专心地将他看个清楚。他偶尔会紧锁下眉头,不知回想起了哪件不愉快的事?熟睡中的人,是不会伪装的。
      突然睁开了眼——我慌慌张张缩回手,又不知放哪,偷偷藏进了衣袋。
      “看什么?”他淡淡地说道。无风也无浪。
      “没,没什么……”他微微笑着,再阴郁的天,都开出了太阳。“别老看我……做作业啊……”心虚地说道。
      “你还没告诉我,你在看什么?”他就这样趴着,这样看着我。
      “没什么……你刘海长了。”好不容易抽丝剥茧出个谎话。
      他抬眼望了望,吹了几口气:“你有剪刀吗?”
      我边说边在抽屉里找:“也不知道放哪了?一般在这的……你会剪吗……那,找到了。”他侧身坐在我的面前,稍稍低下头,说:“你剪吧。”
      “我不会。”仍递着剪刀,还能做点什么更好的事?
      “随便你剪。”我傻傻地坐着,身后像是着了一把火,任由自生自灭。
      他闭着双眼,犹如两瓣下弦月,碧波平静,粼粼星光。
      爱情和时间,都是肤浅的东西,来去匆匆,不会长久。但我是个肤浅的人。
      “唐韦!”熟悉的声音,仿佛来自四面八方,将我硬生生拖回了现实。这是她的紧箍咒!——我妈何时竟站在了门口?是她太神秘,还是我们太认真?手中的剪刀,刹那落在了地上,耳朵里像是有台机器没日没夜地工作着,震得疼痛。
      她像是刚刚从幽明的地狱里缓缓爬上来,那张面孔,死气沉沉。她看着我们,她眼睛里的大海,要将我们活活淹死。她想说什么,但她不开口,她一说话,就会喷出熊熊烈火,她的嘴巴里,有座活火山,它睡醒了。
      我像是被架在铁索上,秒秒寸寸,离死并不远。
      “周月!你回家做作业,唐韦你给我在家做!”她像是着了魔,枝枝蔓蔓在她心里盘结,扭曲,她有万股反抗的力气,每一声都歇斯底里。
      只听到“砰!”地动山摇。压迫的恐惧与愤怒,将我的心捆绑得越来越紧,鲜血淋淋。
      她来来回回地在我门口,几次想宣泄,却只能颤巍巍地用手指着我,涨红了脸。我真想立马冲出这个家,或者随便找个地方跳下去,我也受不了这样的折磨。但我还站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疯了。
      那刻,我真想对她坦白,就算她怎么骂我,怎么打我,我都认了。可我看着她那张脸,我竟说不出一句真话,我觉得她才是最可怜的人。
      晚上才看到周月的短信,“对不起”。这话应该是我说的。冷冷地坐着,不想躺下,不想入睡。只有一个黑了灯的房间,起风时感觉冬天更深了,我听见外面传来滔天巨浪。

      天色暗得早,又下过一场雨。
      整天没和周月说过话。原本让他先回去,又匆忙跑下楼,喊住了他。我说:“陪我走走吧?”那一刻,我做过最坏的打算。
      走了一段路,两人就在路边坐下了。丝丝凉凉的雨水飘在空气中,风猛猛地吹着。校园像一片幽森的坟地,忽明忽亮的光,鬼鬼祟祟。都没带伞,也不愿回家。
      “回去了……”我低声说道,缓缓站了起来。他仍坐着,沉沉地垂着头:“你先走吧,我再坐会。”
      我犹豫地站着,头顶上方的枝条,张牙舞爪,风声更疾了。然而,我对他说:“哦……”我竟狼狈地跑了。
      错过了几辆巴士,就停在我的面前,我踌躇地没有上去,望了望校门口,他还没有出来。然而,巴士是不等人的。

      这些天连续下了几场雨,整座城市浸泡在水中,丝毫没有放晴的预兆。阴沉沉,潮湿湿,翻天覆地地刮着疾风。
      最近我妈常常烦躁易怒,会反复在同一个问题上纠结,譬如起得晚,我没吃饭;说话做事木木呆呆;放学回家晚点了……哪怕她仍有猜测,对我半信半疑,在她面前,也得做作的不着痕迹。看我的眼神,像是在我身上,看到了爸爸的影子,这是她的羞辱,隐隐作痛。
      又要回家了,都说家是温暖的港湾,累了倦了总会收留一颗漂泊的心,可我不敢回家。我想象着此刻开了门,房子里也在过一个冬,冰天雪地,冷得毫无生机。她坐在饭桌边,她的脸也是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睛要将我洞察秋毫,我仿佛掉进了窟窿里,我在寒冷的水中挣扎,突然看见一张没有血色的面孔,她的眼睛还是活着的。
      坐在转角处,雨水漫过了平阶,不远的操场,空无一人,濛濛地昏天暗地。心也像被赤裸裸地扔在那,任由风吹雨打。
      他递给我一个万花筒。我朝里看了看,是周月,就坐在另一边,疲惫地笑着。
      “怎么没回去?”我仍望着水帘外的空空残景,天地一片茫茫。
      “找你。”不知何时,花坛周边掉了一块瓷,碎在地上。
      “干嘛给我这个?”我旋转着万花筒。
      “……都会过去的。”他的声音有些虚渺,好像他已经走了,在很远的地方和我说话。
      我在万花筒里看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那里没在下雨,没在刮风,那里依旧春光明媚,花开得艳丽。
      “唐韦,带你去个地方,行吗?”我侧过脸,看到了他的手,在希望与失望中奄奄一息。过了好一会,我走到他的面前,说:“走吧。”他却满足地笑了。
      两人站在城市中心的天桥上。匆忙的行人,冷漠地擦肩而过,底下是无数条河流,奔腾不息——
      我们就在斑斓的光影里,没有欢乐,没有悲伤。好像心缺了一道口子,雨才一直下个不停。
      一起搭末班的巴士回家,他几次靠在我的肩上,又不觉醒来,看着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溢满的哀伤,淋淋沥沥。然后他将头靠在了玻璃窗上,雨水“乒乒乓乓”——还是习惯坐到最后排的角落。听到开门声,会不经意地注视着那扇门,下一个遇见的是谁?我有时看见他走了上来。
      他执意要陪我到楼下。两人默默走着,一句话也没有。他走了几步,又会偷偷往后退几步,这一段路便走得山高水长。
      猛然抬头,发现还是到了。我说:“回去吧……”
      “阿姨在了?”他一本正经地问道。
      “应该还没回来……灯没亮着……”
      “噢……唐韦……”我时不时望向窗户,确定灯是关着的。“唐韦,你在听吗?”
      我点点头,弱弱地催促道:“回去吧……回学校再说?”
      我多希望他是一只刺猬,就能自我防备,不必受到任何的伤害。
      他漠然地站着,默然地笑了笑,我竟在他的眼眶里,看到了满满的泪。耳朵里养了千万只蜂,“嗡嗡嗡”嚷个不停。他说:“给你唱首《欢乐颂》……我就马上,马上回去!真的……”他强忍住那份委屈与难过,依然笑着,滚烫的泪水灼伤了我的心。“那我唱了?‘唐韦,唐韦,不要放弃,冬天马上会过去,如果你不相信奇迹,我就创造一个给你,不去想未来长什么样子,好的坏的一起撑到底,唐韦,唐韦’……”哽塞住了,而他仍淡淡笑着。
      那一瞬间,突然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明白,总有人将我们视为生命之最的。
      一声响,惊慌失措地转过身,我妈正站在平阶处,地上散着七零八落的垃圾。
      她站在幽暗的灯光下,微微颤颤地注视着我们。
      我对周月说:“你先回去!快点……快点回去!”他站着不动。猛推了推他:“回去!回去吧……”狠狠又推了一把。他站在雨中,落魄地看着我,转身跑了。
      我和她就这样站着。她像在怀疑自己所见的。我有千言万语的道歉,但哪怕喊她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她冲下来——我哭着说道:“妈,你骂我打我吧……我不想再骗你了,其实我这样活得也很累。我知道你一定恨我,就算把我打死,我也不怪你……妈,对不起……妈,你别哭啊,你哭了我更内疚……”我伸手替她擦眼泪,她推开了我的手。反复在同一个伤口上撒盐,让她心寒,心痛,让她失望,甚至是绝望。
      她举起手,她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各般滋味结在心头。缓缓地,缓缓地,只得颤颤巍巍地走了上去。她的双脚,像系着千万吨的枷锁,步步艰辛,寸寸疼痛。
      狭窄的楼道,越发潮湿,惨白的光照得深一块,浅一块,斑斑驳驳的墙上,都能渗出雨水来。

      又是忙碌的一周。白天难得出了太阳,冷得寒栗。傍晚,刮起了狂风,没一会,倾盆大雨冲刷而下,千军万马般气势汹汹。
      我特地约了周月,他的脸上,一半喜悦,一半忧伤。我告诉他,双桥街有家“梅子食语”,我请他吃鲜芒果沙冰,那味儿特别甜。
      坐在窗前,雨水顺着玻璃滴滴淌淌。也不说话,也没提那件事,干坐着。
      “夏天更好吃,到时我和你再来?”他错了?可他为什么这样低声下气呢?我对他做了什么!
      幽长的阶梯小巷里,也在下着密密实实的雨,紧挨着的屋檐,巷子更加深沉,浓浓的苍苔,绿油油地铺天盖地。
      我在艰难的斗争中喊住了他,其实我早该和他说了,竟开不了口。然而,还是和他坦白了:“周月……”
      他落寞地伫立在我的面前,片刻,才转过身,他的笑容,打上了一块阴影。
      “周月……”
      “唐韦,回去了。”他似乎在央求。
      “周月,听我说……”强撑着笑,“明年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冷……如果你没转到我们班,我们从不认识……虽然,这个决定让我痛苦,但是啊……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会更痛苦……你总是很用心地对我,而我呢,一次次让你不开心,难过,失望……”
      “唐韦,你和我在一起,真真正正开心过吗?”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我真的无所谓别人怎么看……唐韦,是你太在意别人的想法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有那么多时间关注我们?”
      “周月,是不是我们都太年轻了,所以还不懂。只会一意孤行,不惜跟全世界作对。美其名曰是为了自由,为了爱情。年龄渐长,就会慢慢体会,长辈反对的事情,自然有他们的道理。往往当我们懂得,已经年华老去,在感情的路上耗费了大量时光,身心俱疲。把精力放错了?”
      “哦……我懂了,原来你早就想好了……唐韦……我以为你不会说的……”他哭着垂下了头。
      像是同时掉进了汪洋大海里,几次想抓住他的手,都退缩了。
      “唐韦……没事……你这个决定……是对的……过些天我也回上海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你来这儿了……再,再见……”他像是穿过枪林弹雨,遍体鳞伤,但他忍住这份伤痛,对我笑了笑,轻轻按了按我的肩膀,“真心希望,你真的快乐过……”
      当他迅速被滂沱大雨淹没,风凉透了我的心,他再没回头——我难过的不是他会不会走,还剩多少时间,而是为什么不能像别人说的,梦都是反的。

      已经有些日子没来上课了,他是不愿再见到我了吧。有时冯海在无意间提起他,只会一笑而过。林骁骁才是他值得的,不在的日子里,仍如此惦念着他。我又是一笑而过。
      凌晨三点钟,依然清醒着。冯海竟会在这时打电话给我:“唐韦,睡了吧……”
      “还没,怎么了?”
      “我也刚回家,在路上,给你打个电话……你和周月……他今天约我喝酒,明天就回上海了……看不出来,平时见他话不多,一喝醉,那么能讲……还哭了……他对你是真的……唐韦,你听着吗?”我嘶哑地应了声。“唐韦,不管怎样,朋友一场,以后也没机会见着了吧……他还在武陵公园那,不知道走了没……那我先挂了。”
      这段路,其实也不长,可我怎么就跑不到!我越是加快脚步,越觉得,它没有尽头。
      见到他时正在花坛边吐。两人安安静静地坐着,风吹得太猛,出门时已下起了细雪。
      他十分平静地对我说:“还记得我唱给你的《欢乐颂》吗?‘如果你不相信奇迹,我就创造一个给你,’好像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不要什么,只是害怕……周月,你能坦白告诉我吗,你还喜不喜欢我?”
      “哦,现在这重要吗?”
      “不重要了……”
      突然,下起了大雪,飞飞扬扬。
      我说:“周月,对不起。”
      “如果你认为你伤害了我,我只好假装从未喜欢过你。”
      雪下得又密又急。
      “唐韦,明天我回上海了,你如果有空,就来送送我?不来也没关系。”
      “我会去的。”
      “该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半的动车……唐韦……”忽地,他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愣愣地没敢侧过脸。
      “回去吧。”
      我喊住了他:“周月,有句话要送你,‘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因你动情’……晚安。”
      他笑着,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我也送你一首歌——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他朝我挥着手,但是雪太大,将我们隔了太远太远,我听不清,也看不见他了。
      我可以想象的到,他呼出的空气饱含酒精,我可以想象的到,他头重脚轻的踉跄前进,尽管风雪交加,模糊了他的双眼,但他一定走得很执着。

      阳光并不热烈,整座城市白茫茫的银装素裹,穿越稀薄的枝桠,几片枫叶随风而落,从不远处的便利店,传来“铃儿响叮当”,才想起,今天是圣诞节。
      默默地在风中等待着巴士。
      到那儿,看见冯海他们都在了,顾晓芸朝我招了招手。
      我做作地笑了笑。
      冯海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还是虚情假意地笑着。
      他看着我,淡淡的表情。
      “那个……骁骁,陪我去上厕所。”
      “你自己去吧。”顾晓芸拖着她走,“一起去嘛……”
      冯海也找个借口离开了。候车室来来往往的旅客,人声鼎沸。不知道那些人离开了,还会不会回来?
      “这个是?”我指着他手中的盒子。
      “林骁骁送的。”
      “噢……该保存好……”
      他苦苦地笑了笑,微微点点头,看着我的时候,眼眶已红了:“如果我对你笑着哭了,你是不是以为我真的快乐?”
      我不做声。
      “记得昨晚,我得到的答案是你的肯定,这样就够了。当然,如果是骗我的,那我也依然感谢你,都最后一晚了,你还是不忘记骗我高兴。”
      依然沉默不语。
      “我想你会是一个好朋友,一个好的男朋友和一个好老公。是吧?男人不一定是高大强壮的,男人也可以是温柔,细腻,而且敏感的。”
      我像是一座死火山,就此沉睡不醒。
      “要检票了……我走了……再见。”
      慌乱地抓住了他的手腕:“周月,还记得你给我看的那部电影吗?‘虽然我不能做你的男朋友,但这并不代表我不爱你’。”
      他笑着,揉了揉额头。
      我该用一张怎样的脸,看着他离开?慢慢松开了手。
      他又说了一声,“再见。”我没有看清他离去的背影,我只是眯着眼昂着头,灯光明晃得刺眼。
      林骁骁她们回来了,急切地问我:“周月人呢?”
      我笑得那样不干脆:“刚走……我先回去了。”
      青春裸奔在路上,在微亮的街头,肆无忌惮地跑着。满眼熟悉的景色,纷至沓来。我想回到那一刻,才刚刚开始做梦。
      有一天,突然被一阵喜悦声惊醒,发现自己在课堂上睡着了。老师站在讲台边,介绍新来的同学,周月。他的到来,引起女生们的狂热。而我所有漫长的经历,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冯海问我,“你都睡了很久了,怎么,昨晚没睡好?做梦了吧!”我呆呆地点点头,应了声,“还梦见你们了……”他穷追着问我,“你们?那还有谁啊?”不经意间,看见了站在前方的周月,正朝我微笑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晃晃悠悠。

      这个冬季好像没有快过去的意思。梦里,你就站在我面前。我们还是不说话,可我把你看得一清二楚。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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