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

　　巫山之会结束，夜已深了。

　　韩宇借口送胡美人回宫，终止与韩非和张良的交谈，若无其事地离去。而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包括韩非与张开地的交谈，都与他无关。

　　将胡美人送到宫门处，又叮嘱她身旁的婢女小心侍候，韩宇的“护花任务”终于完成。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重新坐上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睡回了府邸。

　　好在明日不上早朝。

　　梦游般强撑着回到房间，韩宇一倒在床上便瞬间入睡，鞋都没来得及脱。千乘看得既好笑又心疼，轻手轻脚帮他除去鞋袜、盖上被子，然后才熄灯离开。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韩宇被这具身体的生物钟唤醒，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他坐起身，搂着被子发了会儿呆，好半晌才清醒过来。

　　在婢女们的服侍下洗漱穿衣、蓖发束冠，韩宇一边借助宽大衣袖的遮挡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边走进用偏房改建而成的小厨房。

　　近日，由于韩王身体不适，加上被胡美人伺候得无心朝政，早朝停了数日，暂且不知何时才会恢复。

　　早朝其实就是臣子们互相嘴炮的场合，谈论正经事的时候不多。一般来说，如果有重要事情，韩王会即刻宣几位重臣入宫商议，所以即使没有早朝，于如今的韩国倒也无甚大碍。

　　对于韩宇来说，能不掺和朝政自然最好。不然，就以他这半桶水都不到的水平，肯定会被人察觉不对的。

　　猥.琐发育，当好一条合格的咸鱼方为正道。

　　束起衣袖，韩宇挥退下人，从系统中兑换出做早餐用的食材——面粉、青菜、大骨、瘦肉、鸡蛋等，开始做手擀面。

　　在一盆面粉中倒入凉水，他一边倒一边用长竹筷搅拌，直至形成碎片状，再往里加一点盐，将其倒在面板上揉合。

　　揉面是个细致活儿。

　　最初面团很硬，揉起来十分费劲，韩宇这具身体又是养尊处优的公子，揉一会儿手上就没力气了，必须停下来稍作休息。如此揉揉停停许久，中途又饧了几回，等把面团完全揉好，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了。

　　将面团放置一旁饧面，韩宇开始熬骨汤。

　　上好的高汤需要小火慢熬至少一天，一直把骨头熬软熬化了，才算真正入味。不过他只是吃个早餐，没必要也没时间做得那么精细，便只用了最简单的做法，小火慢熬出一锅清冽微油的清汤。

　　从系统那儿兑换的大骨质量比韩宇以前吃的好得多，熬出来的汤像水一样清澈，却鲜香无比，只需撇去表层的油，再洒点盐，不必做更精细的加工也十分美味。

　　他尝了一口，咂咂嘴，忍不住先舀一碗尝鲜。

　　熬汤的时候，韩宇也没耽误其他食材的处理。他将青菜洗净沥干备用，瘦肉切成恰到好处的薄片，切碎花椒调制成辣椒油，等浇头都做得差不多了，面也饧好了。

　　接下来就是擀面。

　　对于做惯了的韩宇来说，擀面比揉面可轻松多了。

　　将面团压成薄片、折叠，继而用刀切成长宽相近的面条，入水煮熟，再捞起来倒进碗里，添上热腾腾的骨汤和浇头，淋两勺辣椒油在面上，一碗色香味俱全的手擀面就做好了。

　　香飘四溢。

　　守在小厨房外的千乘被这股诱人的香气勾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视线不由自主地往里面飘。但是未得韩宇允许，他又不敢进去，只能抓心挠肺地熬着，并暗暗期盼韩宇别忘了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四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厨艺。

　　忠犬君如是想。

　　韩宇倒是没忘了他，第一碗面做好就亲自端给他，然后才回去做第二碗。

　　千乘欣然一笑，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拜倒在面条的石榴裙下，如同昨天被双皮奶征服时一样。

　　品尝美食的同时，他识趣地不去猜测韩宇是如何弄出这些来的。作为下属，他唯一需要表现出的是对“赏赐”的欣喜，而非追根究底的疑惑。

　　当了韩宇原身这么多年“义子”，这一点他不会不明白。

　　只是千乘不知道，如今的韩宇早已不是那个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韩王安四子了。

　　吃完早饭，韩宇闲着没事，又懒得出门，就让人把一张软榻安在庭前的桃树下，他躺在上面，倚着软枕翻看从系统里兑换的简体版带注音和注释的《警世通言》。

　　当然，在外人眼里，《警世通言》是一卷刻有密密麻麻篆字的竹简，除非他脑子进水主动将竹简给旁人看，否则没人会知道竹简的内容。

　　《警世通言》是明末冯梦龙纂辑的白话话本小说集，相当于后世的古风短篇小说，具有一定的文学性，但故事性很强，至少连四大名著都看得痛苦万分的韩宇可以看《警世通言》看得津津有味。

　　一连看了“俞伯牙摔琴谢知音”、“庄子休鼓盆成大道”和“王安石三难苏学士”三个故事，韩宇才因远处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从那些精彩的故事中脱离而出。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他把竹简往后卷起一截，头也不抬地守在身边的千乘说：“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

　　千乘应了一声，快步走到嘈杂处，先把聚在一起不知谈论什么的仆人训斥了一顿，旋即才询问他们嘈杂的原因。

　　片刻后，他回到韩宇身旁，面沉如水：“四爷，昨夜毒蝎门被一神秘人全歼，此人击败姬将军麾下两把利刃之一的墨鸦之后，带走了……那个人。”

　　韩宇眉梢一挑：“知道了。”

　　说完便接着看书。

　　他的反应太平太淡，令以为他至少会露出凝重神色的千乘有些惊愕。

　　沉默良久，满心疑惑实在憋不住的千乘还是忍不住问道：“四爷，我们……不需要做什么应对吗？”

　　“不用。”韩宇摇头，“那个人身上牵扯的因果非常人可以承担，他的生与死皆影响不了我，贸然插手只会平白惹一身骚。何况，我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千乘又是一怔，韩宇原本清晰的面容在此时的他看来却变得神秘、模糊了许多。出于对韩宇的信任，以及韩宇给了一个还过得去的理由，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疑惑压在心底。

　　韩宇其实并非在故弄玄虚，也不是故作冷静，他是真的知道内情，所以非常有底气。

　　千乘说的“那个人”是韩国原右司马李开，多年前与刚死没多久的现右司马刘意等将领征战百越之地时遭到刘意背叛，其军队全军覆没，而他自己也容颜尽毁，成为凄惨的下等奴仆。

　　李开境况惨烈，背叛了他的刘意却顺风顺水地过了很多年，不仅踩着他成为新任右司马，还谋夺了火雨山庄的财产，迎娶了与他两情相悦的胡夫人。若非不久前离奇死去，只怕刘意的人生依然会这么无耻地顺遂下去。

　　李开身上背负的是相当于扎在韩王心里的一根刺的百越往事，时隔多年，他的出现必然会使韩王如坐针毡。这个时候还能，或者说还敢收留他的人无疑只有刚刚建立了流沙的韩非。

　　韩非的本意可能是想借其查出刘意之死的真相，但以他的个性，如果知道李开曾经的经历，一定不会撒手不管。

　　韩宇没有那个能力从卫庄手里抢人，何况他本来和此事也毫无关联，这趟浑水不需要沾。

　　“等着吧，这事儿还没完。”韩宇漫不经心地道。

　　韩王不可能允许知道百越往事太多内情的李开活着，用不了多久韩非就会收到诛杀李开的命令。韩非那个性子，能听令就怪了，韩宇估摸着自己会有出场机会的。

　　只希望到那时，处于韩宇原身的布置中的百越遗民的下场不要再那么凄凉。

　　原剧中，那些被韩宇原身救下用以替韩非解围的百越遗民最终被百越前太子天泽所杀，理由仅仅是他们为了生存投靠韩国。

　　再卑贱的生命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韩宇对此人的做法不敢恭维。正因如此，他会做的比原身更多，至少可以让那些好不容易才得以逃出生天的人多享受一段时间的阳光。

　　……

　　这一天来得远比韩宇预料的快。

　　李开被卫庄带走不过两日，韩王便把韩非叫进宫里训斥了一顿，还将他关进冷宫，不许他再插手这个案子。

　　对于这位父王的凉薄，韩非早有所料，入宫之前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并提前留下一些安排。

　　安排之一，就和韩宇有关。

　　张良上门拜访了。

　　千乘入内通报时，韩宇正在烹茶。

　　之前写小说的时候，由于内容涉及茶艺相关，他特意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虽然完全没有实践经验，但大部分步骤都还记得。

　　茶具和茶叶是从系统内兑换的，烹茶的水是玉姬一早起来采集的露水。这壶茶煮不煮得好另说，但样子韩宇是做全了。

　　今日是阴天，云低风冷，秋意渐浓。

　　张良跟随仆人的指引走进韩宇居住的小院，一抬眼，就见韩宇坐在桃树下的案几后，一手压袖，一手拎起茶壶，往两只玉杯中倾倒茶水。

　　一线黛色浇入莹白的杯盏，在狭小的天地内激荡起清隽的涟漪，犹如雾霭罩苍山，几乎将“风雅”二字诠释到极致。

　　张良心里正琢磨着如何请韩宇出手相帮，冷不防见到这一幕，不禁愣了一瞬。

　　清薄的茶烟袅袅升腾，韩宇端起精致的茶杯，隔着庭前葱茏的草木淡然望去，目光平静，不起波澜。

　　张良心头莫名一跳，突然有种预感。

　　今日的谈话，恐怕不会像他想的那么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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