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

　　从云梦到桑海，以墨家人的速度只需要十天。在这十天里，韩宇旁敲侧击的基本把当下的情况打听明白了。

　　今年是韩国灭亡后的第十年，天行九歌时间线跳转到了秦时明月时间线。不过与原剧情不同的是，韩非从死因不明的张良的忘年交变成了当下的流沙之主，小圣贤庄第四位当家。

　　“我这一觉睡了十年可真刺激。”坐在墨家特制的马车里，韩宇挠挠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忽的车子一阵颠簸，颠的他剧烈咳嗽起来。

　　见状，外面驾车的高渐离递了一只水壶进来。

　　“还有两天我们便能抵达桑海。”高统领清冷的嗓音混在车辙碾过地面的轻响里，隐约有些听不真切，“择闲先生身体尚未痊愈，注意休息。”

　　韩宇喝了口水，又清清嗓子，问：“高统领，我已经睡得够多了，旅途乏闷，你能否给我讲讲有关小圣贤庄那几位当家的事？”

　　高渐离本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与韩宇相处的这几天，在他有意无意的询问之下，倒也不排斥和他多说几句。于是听到这话，高渐离便捡了些桑海城中人尽皆知的事，说与他听。

　　说起来，韩非和张良并不是低调之人，或者更准确地说，他们低调不起来。

　　韩非在回到小圣贤庄之前就已名传列国，这些年在小圣贤庄内著书，更是一部作品接一部作品地书，在法家学说这一块名气更胜在朝中任职的相国李斯，天下无人不知。

　　而张良在经过这十年的沉淀之后，褪去天行时期的稚气，一日比一日更深不可测，俨然是反秦人士中挑大梁的存在。

　　两人一法一儒，在名气上并驾齐驱，不分伯仲，莫说是桑海城，放眼整个大秦，除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百姓之外，几乎没人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高渐离讲了几件事，虽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串联起来也能将他他们二人现下的面貌拼凑出个大概。

　　韩宇听着听着入了神，不禁回想起刚回到这个时空那天与系统的对话。

　　系统：“宿主在回归现代之后，灵魂虽已脱离，身体却被卫庄以鬼谷秘法救下，并未彻底崩溃，此后又一直安置于云梦之中托人照顾，故身份不变。”

　　韩宇才醒，沉睡了十年的身体虚弱无力，动弹不得，只有脑子能正常运转：“为什么？卫庄为什么要救我？”

　　系统：“不清楚，宿主若是想知道答案，可以见到他之后当面询问。”

　　韩宇想了想，又问：“那我可以出现在张良和韩非面前吗？”

　　系统：“可以。卫庄并未告知他们宿主的真实状况，只说宿主云游他方，并不影响宿主重新出现在大众面前。”

　　韩宇：“……”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冷心冷情的卫庄吗？怎么听着就这么魔幻现实呢？难道是因为之前自己讲的那个故事没讲完他想接着听？

　　正想着，韩宇又是一阵咳嗽，从回忆中惊醒，发现高渐离的故事已经讲完了。

　　“多谢你，高统领。”韩宇以一句道谢结束话题，倚在车窗旁，透过半透明的帘子去看窗外若隐若现的田野山川。

　　即将见到故人，他开始紧张了。

　　另一边，在墨家的临时据点之内，刚刚调息完毕的卫庄正要出门，才下床就见端木蓉端着一碗药汤冷着脸走了进来。

　　卫庄斜了一眼药汤，抢先道：“师哥在隔壁，他比我更需要这些。”

　　“不必谦让。”在医术上，端木蓉谁的面子也不给，“你和他都有。这碗是你的。”

　　卫庄：“……”

　　这种人间疾苦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接过药汤一饮而尽，卫庄眉角抽了抽，若无其事地问：“人接回来了吗？”

　　端木蓉淡然道：“还在路上，后天就能到。”

　　说完，她顿了顿，又问：“那个人的身份……方便透露一下吗？”

　　闻言，卫庄挑了挑眉：“你是第一个问我这个问题的人。”

　　“不能说？”端木蓉微微眯眼。

　　“不是，这并非什么秘密，而且这个人你也认识。”卫庄从没打算隐瞒韩宇的身份，一直不说只是因为没有人问，“他是韩宇，从前的韩国四公子。”

　　端木蓉面露讶然：“韩四公子，行路书院的创始人？”

　　卫庄轻轻一颔首，走出房门，声音里带了些看戏的意味：“希望他的回归不会让某些人激动过头。”

　　这个时候，卫庄口中的“某些人”正在就流沙往后的行动方针商讨与辩难。一番唇枪舌战下来，各有让步，该解决的重要问题也解决得差不多了。

　　说完正事，韩非和张良放松下来，饮酒的饮酒，喝茶的喝茶，偷得半日清闲。

　　“再过两日，高统领他们便要回来了，韩兄可已想好如何应对墨家？”张良不紧不慢地问。

　　日光从飞翘的檐角倾洒而下，攀上窗沿，丝丝缕缕地渗进屋子里来，将一袭蓝衫的张三先生照映得眉眼如画，若是前几日到访的那位公孙先生在此，定又要露出痴迷陶醉的神色。

　　“墨家是我们要争取的盟友，不过，不可操之过急。”韩非摇晃着酒樽，透过清澈的酒水不知看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弯起，“也不知道卫庄兄到底让他们去云梦接什么人，以卫庄兄的性子，能这样做，想来那是个对他十分重要的……朋友？”

　　说到后面两个字，韩非明显迟疑了一下。

　　张良微微一笑：“韩兄若是好奇，等高统领回来那日前往拜访便是，卫庄兄想必不会阻拦。”

　　事实上，他也有些好奇，可不论是他还是韩非，原都不是好奇心这样重的人。

　　莫名的预感催生出奇异的期待，两人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说不上来到底察觉到什么。

　　真是奇也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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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鲁之地，桑海。

　　马车停在城门口，做了易容的高渐离跳下马车，对车厢里的人道：“择闲先生，我们已经到了，下车吧。”

　　少顷，韩宇从马车上下来，仰头望了望巍峨的城墙和高大的城门，再看看周遭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一直漂浮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

　　“我们要进城吗？”韩宇环顾一圈后问道。

　　他记得墨家在桑海有个据点，就是有间客栈，那里的主人是庖丁，一手厨艺出神入化，负责给小圣贤庄提供一日三餐，是个不折不扣的名厨。

　　韩宇很想尝尝他做的菜。

　　“不。”

　　高渐离摇摇头，没有多说，带着韩宇和其他几名弟子抄小路往另一个方向走，七拐八绕后从一处山谷口走出，眼前豁然开朗，别有天地。

　　这是一座世外桃源般的村庄，也是墨家在桑海的一处重要分舵。

　　进入自己的地盘，高渐离除去□□，带着韩宇穿过田野直奔几位统领居住的中心地区。

　　彼时，雪女和盗跖、班大师等人正在与韩非和张良谈话，盖聂坐在门口，卫庄躺在屋顶上，一切井然有序，静谧祥和。

　　蓦地，卫庄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睁眼朝前方看了过去，恰好看见韩宇穿过桃树树荫，携了满身桃花走来的身影，唇角一弯，抱着鲨齿坐起准备看戏。

　　韩宇不知道屋子里坐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两个人，而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他正在靠近。

　　可就在他跟随高渐离来到门口时，门外的他脚滑了一下，门里的韩非和张良手也跟着一抖，似有察觉地齐刷刷往门口看去，恰好看到他把人扑开冲进来的身影。

　　勉强用脚刹刹住了身体，韩宇对着满屋子的人尴尬一笑，被鬼谷秘术冻结在他身上的时间也随着这一笑再次开始转动，恍然让正看着他的两人以为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年前，他们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不知是谁的茶杯锵然一声落地，韩宇顺着声音看去，就见张良倏然起身，身影几乎化成一道光来到他身前，嘶哑着声音问：“你是谁？”

　　不远处，韩非没动，只定定地看着他，眼眸沉若海渊，仿佛不是在等待答案，而是在等一次命运的审判。

　　韩宇迎上张良深邃的眼瞳，又看了看捏着桌角指尖泛白的韩非，千言万语汇成一句：

　　“子房，老九，别来无恙。”

　　短短一句话，击碎了时光的壁垒，宿命的天堑。

　　韩非和张良不约而同地颤抖了一下，即使竭力克制，也隐忍不住眼中由心而发的深沉情感。

　　儒家弟子的内敛让这场重逢少了一个本该水到渠成的拥抱，但他们的眼神弥补了这一缺憾。

　　生死相隔，久别重逢。

　　看着他们的目光，韩宇知道，自己选择继续做梦中那只蝴蝶，选择回到他们身边，是他人生中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

　　三人久久对视，谁也没有率先移开目光。

　　而他们身后的墨家弟子，则开始以视线交流。

　　盗跖：这什么情况？

　　班大师：我也不是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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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逢的激动褪去，韩非与张良勉强恢复平常的冷静，但也没心情继续谈论正事了。

　　高渐离看出他们的心不在焉，主动提出下次再聊。两人欣然应允，没等韩宇歇口气反应过来，就将人打包带回了小圣贤庄。

　　卫庄本想跟上去看一波连续剧，却被盖聂留下陪他喝药。

　　蓉姑娘的汤药与师弟更配，成熟的剑客不做选择，他全都要。

　　卫庄：“……”

　　回到小圣贤庄，韩非抢先一步把韩宇拉进了自己院子，落后一步的张良只得跟过去。三人在院子里围桌而坐，面面相觑，又是一阵沉默的对视。

　　对视半晌，最终还是韩宇先扛不住了，轻咳一声后开口问：“那什么……你们见到我，就没什么想说的？”

　　“有。”张良轻轻应了一声，在他疑惑地看过来时回以一笑，“原本是有的，但是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了。”

　　韩非笑着点头，犹豫了一瞬，抬手握住他搭在桌沿的手。

　　真实可触，而且十分温暖。

　　这不是他们的梦境，也不是幻觉。

　　“四哥，你……”韩非呼出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你回来就好。”

　　“嗯。”

　　看着两人竭力压抑情绪的面容，韩宇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拍拍韩非的手，然后转身给了张良一个拥抱。

　　这个拥抱有些过于亲密，可它应该存在。

　　修长的手臂环过青年人结实的肩背，收紧时，张良的额头正好叩在韩宇的肩上，这一叩叩开了他紧闭的心扉，那些隐秘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意和思念猝不及防地倾泻而出，从涓涓细流汇成汪洋大海，击溃了本就摇摇欲坠的闸门。

　　张良抬起手紧紧回拥他，就像要将他融进自己的骨血，仍然温柔，却不再克制。

　　拥抱持续了很久，至少对于韩非而言很久。

　　他盯着两人看了好一会儿，才无奈又不甘地道：“四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韩宇这才松开张良，回身也抱了抱他。

　　暖意袭上身来，令韩非心头的积雪瓦解冰消，他迅速回应了这个一生可能只有一次的拥抱，阖眼遮去眸间闪烁的水光。

　　“抱歉。”拍拍韩非的后背，韩宇道：“让你们久等了。”

　　这场梦，他大概要一直做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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