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天行九歌]

　　韩宇回府之后便直接睡下了。

　　夜深露重，房内灯火幽微，染上月光的寒意，在风中摇曳。翻飞的帘帐下，他沉沉酣睡，面容沉静。

　　忽有一道阴影飞速掠过，悄无声息地停在窗台下，又于眨眼间闪身至账外，一步一步来到床前。

　　漆黑的.毒.气从他掌心溢出，锁链顶部的蛇头高高支起，仿佛下一刻就会扑向韩宇，夺去他的性命。

　　他深邃的眸光在韩宇脸上定格良久，伸手欲扼住其脖颈。

　　然而，就在他的手碰到韩宇之前，一道蓝光从他胸口亮起，狠狠将之弹开。

　　被蓝光擦过的手霎时裂开一道细长而深的伤口，血液滴落，将脚下的地毯腐蚀出几个孔洞。

　　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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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宇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第二天一早才被饿得抽疼的胃唤醒。

　　“四爷。”守在床边的玉姬一见他睁开眼，立刻伸手扶着他坐起，并在他身后塞了两个软枕，“您这一觉睡了大半日，可是身体不适？要不要入宫请位侍医来看看？”

　　韩宇头有些晕，不过已经没有入睡前那种头痛欲裂和疲惫感，故而对玉姬的提议，他摆摆手表示拒绝：“不必，现在什么时辰了？”

　　“约莫辰时一刻。”玉姬虽然担忧，但并未再加劝说，“四爷可要洗漱更衣？”

　　韩宇点点头，在床上又坐了片刻，等一阵阵的眩晕消退得七七八八，便掀开被子下床。

　　待洗漱完毕，“影帝胶囊”最后的后遗症也完全消失。

　　饥肠辘辘地走进小厨房，韩宇对着满桌子新鲜食材发了会儿愣，不知要做什么。直到腹部传出一声如擂鼓般的长响把他从怔愣中唤醒，他才忙不迭拿起菜刀，先做了一道凉菜拍黄瓜。

　　虽说这个季节吃拍黄瓜对肠胃不太友好，但千金难买他乐意嘛。

　　拍黄瓜做法简单，韩宇很快便完成了，也不端开，就放在一旁，边吃边做其他的菜，勉强垫了垫胃。

　　这个时辰，做早饭太晚，做午饭又太早，韩宇干脆多做两个菜，决定早午餐并在一块儿吃。

　　他先做了一道家常菜番茄炒蛋，然后用剩下的番茄和鸡蛋煮了一锅汤。之后，他又炒了一个尖椒牛肉和酸辣土豆丝，搭配主菜剁椒鱼头，一桌有荤有素有淡有辣的早午餐便完成了。

　　让玉姬待人把菜端到附近的亭子里，韩宇回屋换下沾满油烟味的衣服，慢悠悠地踱入亭子享用自己的劳动成果。

　　亭内摆着两张矮几，一大一小。大的是为韩宇准备的，小的是为千乘和玉姬准备的。

　　下人不能与主子同桌而食，但韩宇做饭时总会给单独千乘与玉姬准备一份，久而久之，府邸中便多了这么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四爷。”玉姬正在布筷，见韩宇慢条斯理地在案旁坐下，便将盛着米饭的碗双手递与他。

　　韩宇接过，吃了几口后忽然发现千乘欲言又止，于是道：“有话直说。”

　　“四爷，昨夜似有人潜入府中，而且还进了您的房间。”千乘面露愧色，“属下在四爷床前的地毯上发现了.毒.血腐蚀过的痕迹。属下无能，请四爷责罚。”

　　有人进过他的房间？

　　韩宇夹菜的手一顿，不知怎么，感觉后颈处凉飕飕的，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再结合千乘说的“毒.血”以及自己这段时间得罪过的人，潜入者的身份呼之欲出。

　　天泽，或者天泽的某个手下。

　　好在自己随身戴着另一半星辰穹顶，否则今早起来，他的身体估计已经凉透了。

　　果真是死里逃生。

　　“这不是你的错。”挥手让千乘起身，韩宇淡声道：“如果昨夜的潜入之人与我所想的那位一致的话，你就算发现也留不下他。不要拿超出能力范围的事苛责自己。”

　　“多谢四爷。”千乘行礼后起身，却全然没有松一口气的样子，面色反而更加凝重，“四爷所想之人，可是那夜险些屠了百越难民的百越前太子？”

　　韩宇颔首：“是。”

　　“此人武功高强，心性狠绝，四爷打算如何对付他？”千乘沉声问道，“若他对您出手，属下……恐难以抵挡。”

　　韩宇笑着摇头：“不需要我出手，有的是人抢着对付他。何况，若他真能杀我，昨夜便杀了，今日我哪里还能坐在这里用饭。”

　　千乘一怔，韩宇的身影在他看来犹如笼上一层迷雾，神秘莫测。

　　“不必担心，坐下吃饭吧。”韩宇无法跟他解释“星辰穹顶”的存在，只能含糊过去，“吃完饭，你替我到太子府看看。”

　　“是。”收敛思绪，千乘坐到玉姬对面，大口往嘴里塞饭。

　　“四爷担心百越前太子会对太子殿下动手？”玉姬一边舀汤一边问。

　　“不是担心，而是他一定会对太子殿下动手。这是一场交易，银货两讫，太子殿下便是他的‘货’。”韩宇说得云淡风轻，“千乘，你盯着太子府，一旦发现天泽等人的踪迹，立即回来禀报。切记不要与他们动手。”

　　“属下明白。”

　　千乘点点头，三两口吃完自己那份饭菜，而后飞身出府。

　　韩宇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心里却在想，不知自己受伤昏迷的那天晚上韩非都与天泽等人说了什么，中蛊之事会不会是天泽自己告诉韩非的？

　　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

　　一来，当时天泽手中没有能和韩非交易的筹码。二来，天泽杀百越难民不成却害他受伤昏迷，韩非内心不会毫无愤怒和触动，即使是交易，他也不会选在那个时候。

　　更何况，如果他们真的做了交易，韩非不会不告诉他。前夜他去紫兰轩赴宴时，他们还谈及此事，以韩非的性格，既决定合作，便不会藏着掖着，这么大的事一定当时便告诉他了。

　　如此说来，天泽为从姬无夜那里拿到蛊母，还是会对太子动手，陪姬无夜演一场“救驾”的戏码。至于过程和结果如何，就要看他与韩非的博弈了。

　　不知道韩非打算怎么做？

　　韩宇渐渐出神。

　　而被他“惦记”着的韩非，此时正对着一桌酒菜叹息。

　　“韩兄，这些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吗？”张良与一旁擦琴的弄玉对视一眼，轻声问道。

　　“九公子是在怀念四公子上次送到冷宫的两餐菜肴。”紫女施施然走入房中，手里拿着个酒壶，优雅的笑容中带着几分促狭，“现在的九公子，就连酒也要喝他四哥送来的。”

　　韩非摸摸鼻尖，讪笑道：“紫女姑娘不也夸四哥送的酒味道不错吗？”

　　紫女笑而不答。

　　“四公子身份尊贵……还会亲自下厨？”张良有些诧异。

　　“四哥的手艺虽不及庖丁，亦不远矣。”韩非摇晃着青铜酒樽，脸上露出回味神色，“之前我被父王软禁于冷宫，四哥见我不喜宫里的饭菜，便为我做了两顿饭，不仅菜色十分新颖，味道也极好。可惜出宫之后，我便吃不到了。”

　　弄玉抿嘴笑道：“难怪我在宫中时听宫里人说九公子是个奇怪的人，王上解了禁足令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原是因为这个。”

　　“韩兄，饭还是要吃的。”张良笑了笑，复又蹙起眉头，面带忧色，“良听说韩兄已有两日不曾好好吃一顿饭了，长此以往，对身体可不好。”

　　“你若怀念，不会到四公子府拜访他？”卫庄冷冷开口，直切要害，“他是你四哥，不至于留一顿饭都舍不得。”

　　韩非眼睛一亮：“多谢卫庄兄提点，今晚我便上门拜访！”

　　张良莞尔：“良从来不知韩兄如此看重这口腹之欲。”

　　“晚上你随我一同去便明白了。”韩非笑眯眯地道。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一个婢女匆匆进来，在紫女耳边说了几句话，顿时让她笑意全失。

　　“公子今夜怕是不能拜访四公子了，恐怕连四公子自己，晚饭也都吃不得了。”紫女声调微沉，“天泽袭击太子府，将太子殿下控制了起来。”

　　韩非长眉一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面上并无意外之色。

　　“动作比我想象中的快。”卫庄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似乎并不将此事看得多重。

　　“王上应该也已收到消息。”张良说着，转头看向弄玉，“弄玉姑娘，蛊母你可收好了？”

　　“张良先生放心，万无一失。”弄玉微笑道。

　　话音未落，又有人进来禀报，这回的禀报对象是韩非。

　　“九公子，王上传您立即入宫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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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被抓，韩王的反应非常及时，第一时间就把韩宇、韩非和姬无夜、张开地等几位朝堂重臣宣入宫中，商议营救之事。

　　韩宇是第一个到的，韩非紧随其后，姬无夜与张开地则要更从容些，不过也没有迟太久。

　　“四哥。”韩非唤了一声，很自然地与韩宇并肩站在一处。

　　“到手了？”韩宇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音量问道。

　　韩非微微一笑，他便也跟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姬无夜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晦暗。

　　张开地却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平静地移开视线。

　　人到齐之后，便一起入殿拜见韩王。

　　韩王十分焦虑，而这份焦虑清晰直观地表露在面上，气势也比以往更加威严，甚至带着一丝凶戾。

　　见到几人，他二话不说先把韩非批了一顿，又翻百越难民连累韩宇的旧账，又说韩非办事不利，处理不好难民的事，让他们引来天泽祸害太子。

　　话说的并不难听，但是很重。韩非虽神色淡然，想来心里却也不好受。

　　这些其实都不是他的锅。

　　韩宇听了一会儿，一方面听不下去，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耽搁时间，于是便趁着韩王停下换气的空当出言道：“父王，九弟毕竟年少气盛，偶有纰漏在所难免。如今太子殿下危在旦夕，父王还应先说营救之事。”

　　姬无夜闻言，抢在韩王之前嗤笑道：“好一个年轻气盛偶有纰漏，四公子这是在替九公子开脱吗？两位公子可真是兄弟情深啊！”

　　“姬将军说的是，韩非自会弥补自己的过失。”韩宇还未开口，韩非便先笑着开口，顺势还击：“不过，太子府位于城内腹地，理应受大将军的禁卫军保护。怎么太子出事，禁卫却毫无作为，这是否是大将军你的失误呢？”

　　姬无夜冷哼：“事发突然，禁卫未及反应过来，太子府便被天泽的人控制住了。”

　　“好一个事发突然未及反应，大将军这是在推卸责任吗？”韩宇默契地接住韩非抛的梗，以姬无夜用过的句式回怼，“当日救下百越难民时，我受伤昏迷也是事发突然，可九弟依然带人及时赶到将我救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九弟都能做到的事，大将军武艺高强，怎么就做不到了？”

　　姬无夜恶狠狠地瞪着韩宇：“强词夺理！”

　　韩宇与韩非相视一笑，惹得张开地看他们的眼神愈发显得意味深长。

　　“好了！都不要再吵了！”韩王喝斥一声，冷冷看向一言不发的张开地：“张相，你说说该如何营救太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张开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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