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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爸爸不要再跑了,不要再跑了,危险,危险……”田甜不顾一切地扒住窗沿,对着父亲嘶喊着,列车带起的风将田甜的马尾辫吹散开,长发混着泪水糊住了她的双眼。田父用最后一丝气力,将背包甩了出去,人也失去平衡,摔倒在路基旁;要不是田母及时赶到,薅住了田父,差一点就要被卷进铁轨里面了。
蒋啸飞怕田甜有个闪失,顾忌不了太多,拦腰将几乎失去理智的田甜给抱回了车内。丁蕤明知道抓不到背包,还是象征性地伸了一下手,却一下子被风给裹住,幸亏叶茂和杨霁雪双双赶到,才没有被吸出车窗。
这么一阵子折腾,在座的几个乘客已经是忍无可忍,纷纷斥责起来,几个带着红袖标的“治安员”也闻声赶来。丁蕤将田甜安置回座位,蒋啸飞等三人也规规矩矩地坐好;“治安员”们开始检查证件,一看都是下乡的知识青年,警告了几句以后就离开了。
“我爸爸摔倒了,爸爸摔了……都怪我不好……”田甜偎在丁蕤的怀里痛哭失声。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爸爸没有事,我亲眼看到的……”丁蕤拍着田甜的肩头柔声安慰……
火车颠簸了足足3天,停靠过无数个大小站台,终于进入了冰雪覆盖的东北境内。田父送的军用背包里面,都是男式的棉衣、棉裤和棉鞋,还有棉帽子和棉手套外加一条围脖;看样子是爱屋及乌,专门给丁蕤用的。一路上全靠蒋啸飞出钱花销用度,真所谓穷家富路,蒋父给的几十元钱和粮票,很快花的只剩下了一半。看着车窗外的风景,蒋啸飞若有所思,掏出余下的钱数了数,还有36元和几十斤粮、蛋、肉票以及布票。蒋啸飞给每个人分了7元钱,那些供应票也均着分了,留着押腰急用,因为到了兵团以后,谁也不知道以后的事情会如何发展;多出来那1元钱,在靠站的时候买了一大堆烤地瓜和爆米花,大伙对付一下,明天一早就到黑疆了,就可以在指挥部吃顿招待饭了。
黄昏的时候,火车再一次停靠在一个很平常的站台,看不清站牌名字,喇叭里好像说的是什么“双城”。对面很近的铁道上,逆向停靠着一列火车,标牌是黑疆——长春。五个人也没在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不到几分钟,哩哩啦啦的上来了几个旅客,其中一个中年男人说道:“那边又抓到了几个知青,这一天天的,得抓多少人啊!这帮‘瘪犊子’可真有的好玩的了。”
“唉!”一个老年男人叹了口气,“也真可怜了这些学生娃了,都是大城市长大的,哪能吃得了那份苦哦!”
“你俩把逼嘴闭上吧!可特么省省心吧!别被民兵队那帮犊子听到了,再给你俩专政了。”一个老太婆在俩人身后粗鲁地骂道。
叶茂听到有知青被抓,好奇心起,刚想打听一下,看到老太婆恶狠狠的凶相,吓得吐了一下舌头,又把嘴闭了回去。
三名旅客往后一直寻找座位去了,杨霁雪歪头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又往车窗外面瞧了瞧,一招手悄声道:“喂!你们趴过来看看,刚才他们说的是不是那边……”
五颗脑袋凑到了一起,一起看向对面的列车。昏暗中一节车厢门口人头攒动,不多时人群分开一个豁口;十几名民兵俩人架着一个,大概抓了有五六名知青,喧嚷着往候车室方向走去。
叶茂掀开车窗,竖起耳朵听了片刻,人群散去的时候,叶茂关好窗户,神秘兮兮地说:“原来是抓逃票的知青……”
“咔噔”,火车震动了一下,几个人的心也跟着震动了一下,“咔嚓咔嚓……”火车继续奔跑了起来。谁也没再说话,老年男人刚才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可不仅仅是逃票那么简单的事儿。
几十分钟后,车厢内的广播声打破了沉闷的气氛:本次列车的终点站‘冰城’站即将到达,请所有旅客做好下车的准备……
在‘冰城’再转一次火车,就可以直达黑疆了,大家不由得又兴奋了起来,起身开始收拾行李。由于是终点站,下车的人很多,五个人还是慢了几步,前面已经排起了十几个人。“咣当咣当……”东摇西晃了几下,火车的刹车惯性消失以后,列车员打开车门开始放人。“哄”的一下,车门处立即聚起了“人球”,五个小伙伴被后面的人一挤,立马变成了“一把筷子”。每名旅客几乎都是挤着下了火车,这样反倒都拖慢了速度。看着前面如同潮水般涌向检票处的旅客,丁蕤有些着急,扯起田甜的手喊道:“大家都抓紧跑几步,不要走散了。”
“慢着,先不要着急走。”蒋啸飞紧跟着也喊了一句。
“往黑疆去的火车也不知道是几点发车,万一晚了一步就有可能在这里窝一宿,你不赶紧的,还罗嗦什么?”丁蕤很不满地瞪了蒋啸飞一眼。
田甜三个人虽然觉得丁蕤说的有道理,却依然没有动弹,看着蒋啸飞在等他把话说完。“你们看那里,”蒋啸飞指向车头处,“上行方向有一列客车,如果是通往黑疆的,我们出去再进来,恐怕就来不及了。”
大家顺着蒋啸飞手指的方向一看,果然车头处露出了另一侧火车的几节车厢,而且车头是冲着上行方向的。
“你们先稍等一下,我马上回来。”蒋啸飞不待大家回应,疾步跑向附近站立的一个铁路值班人员。
值班员四、五十岁的模样,长的面目和蔼,身穿黑蓝色的棉大衣,胳膊上套着黄袖标,手里提着一面三角小红旗。蒋啸飞跑到面前,很有礼貌地问道:“叔叔您好!请问一下往黑疆去的列车几点发车?”
值班员笑了一下说道:“今晚只有一趟车次了,而且马上就要发车了,小伙子你赶不上了,明天第一趟车次是上午10点30分。”
蒋啸飞连忙掏出介绍信递了过去,连声哀求道:“叔叔您行个方便吧!我们是上海来的下乡学生,路上已经折腾好几天了,钱也快花光了。如果再窝一宿,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您看那列火车离的也不远,您通融一下,我们跑过去还能来得及上车。”
列车员仔细看了一下介绍信,还给蒋啸飞说道:“按照规章制度,你们虽然是免费乘坐,也得先出检票出口,然后再从检票进口进站台上车。”
“我们一起还有俩女生,有一个还闹了点病,”蒋啸飞往四个人站着的地方指了一下,“求叔叔可怜可怜我们,就破例照顾一次吧!”
值班员扭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哪个女生“生病”了,隐约只见田甜头发散乱,好像还有人在搀扶着她,便叹了口气道:“唉!俺有个侄子也是插队的学生,俺知道你们都不容易,也算你们运气好遇到的是俺。”
蒋啸飞闻听有门了,欣喜万分地连连拱手道谢。值班员一挥手说道:“你小点声,用不着道谢,那边现在‘补机’正在加水,趁‘本务机’还没有发动,你们赶紧跟俺过去。”
蒋啸飞哪懂什么这个“鸡”那个“鸡”的,只知道机会稍纵即逝,用3秒钟跑回4个人身边,用5秒钟快速说道:“大家一句话都不要说,跟我来,上车再给你们解释。”
五个人飞跑到值班员身边的时候,值班员已经是站在刚才他们下车的那班列车旁,并已经和列车员沟通好打开了厢门。连蒋啸飞都不明所以,但是依然领着大伙儿跟着值班员上了火车。此时列车员已经打开了另一侧的车门,值班员带着他们下了车,直奔上行的那列客车小跑过去。蒋啸飞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样走是省去了绕行的距离,至少比跑步还快了几分钟时间。
看样子这位值班员是个基层干部,并且资历也很老,人缘更是不错。费了几句口舌以后,当值的工作人员勉为其难地打开了通往黑疆的火车厢门。“快,快,快上去。”值班员大叔简短地低声催促道。蒋啸飞一把将还有些发呆的田甜推上了火车,接二连三的又将其他几个人推上车;自己刚跳上火车,车尾处就响起了一声汽笛,随即车头跟着也响了一声;列车员锁好车门的同时,列车开始缓缓启动。蒋啸飞激动地隔着车门玻璃使劲地挥手,值班员大叔对着蒋啸飞微笑着也摆了摆手;渐渐的,值班员大叔的身影慢慢变小,消失在黑夜中。
蒋啸飞一回身,四个人已经找好了座位,叶茂正夸张地招手喊他过去。由于是始发站,车上空位很多,五个人依然凑在了一起。两位女生仍然挨着窗户,叶茂和杨霁雪坐在双人座位,蒋啸飞挨着丁蕤坐在了三人座的最外边。
“快说说刚才是怎么回事?”叶茂急不可待地拍了一下蒋啸飞的膝盖,“你认识那位大叔吗?小飞。”
蒋啸飞憨憨一笑,将经过简单叙述了一下。“了不起,了不起啊!”叶茂伸出大拇指,赞叹地说道。杨霁雪和田甜也笑眯眯地看着蒋啸飞,丁蕤却微微蹙了一下鼻子,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
闲聊了一会儿,几个人也都折腾得累了,不知不觉的全部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火车似乎又停下了。一阵纷纷攘攘的噪音将五个人陆续吵醒,一睁眼却赫然发现,几支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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