魇与妄[人鱼]

　　孟初没有反驳。他收下了这个听上去一点都不符合自己身份的昵称，出声赶着秦拓，“快点上来。”

　　车内打着暖气，秦拓坐上驾驶座的那一刻就觉四肢冻僵的血液重新开始流动。

　　他看了眼一旁的孟初，见他精神尚可，心中负担便减了大半。

　　车外的暴雨开始变小，由孟初化腿召来的雨水似是收到了主人的命令，乖巧地携着阴云和雷，悄然离去。

　　两人回到R.C.B时，外头的雨量已降到正常的数值。

　　“这个要怎么用？”孟初撑着发软的双腿，修长的手指在热水器的按钮上虚扭着，像是在分辨这两个功能。

　　“往上抬就是热水，往左边水温最高。”秦拓换下了一身湿衣服，干脆地丢进洗衣篮中，“腿还好吗？要不要先换成鱼尾？”

　　“还好。”孟初赤裸的后背贴在秦拓同样光裸的胸膛上，汲取对方炙热的体温，“你身上好烫，发烧了吗？”

　　“没有。”秦拓清楚自己的设定，速度很快地做了回答，“往后站一点我调水温。”

　　孟初听话地往后挪了一小步，他微微仰头看着淋浴头里洒出水，一开始是凉的，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冰凉的水变得滚烫。

　　“孟初。”秦拓不放心地握着小人鱼的手，让他碰了碰水温，“这样可以吗？”

　　“嗯……”孟初心不在焉地瞥了一眼身后的大鱼缸，反握住秦拓的手问道，“那个是什么？”

　　“是浴缸。”秦拓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叹了一口气，关掉淋浴头，带着一身的热水走到浴缸旁，清理干净后放上温水，确认没有问题后，将孟初打横抱起，小心放进去。

　　温热的水让孟初有些困倦。他还无法适应自己长了人类的双腿，好几次脚趾撞在浴缸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秦拓瞧见了，马上替他揉，后来见他洗澡都不老实，便强行用身体禁锢住，将怀里滑不溜秋的小人鱼洗干净放上床后，才钻进浴室重新洗了个战斗澡。

　　孟初躺在柔软的床上——这张床他之前躺过，那时候他的尾巴太大，一张床塞不下，只能委委屈屈地耷拉在地面上。而现在，修长的双腿舒适地放在柔软的被褥上，摩擦间带着点点让人昏昏欲睡的酥痒感觉。

　　人鱼和人类，果然是不一样的。

　　孟初侧过头想着。远处，秦拓随便套了一件外套，拿着林助理早先备下的小锅，热了一瓶牛奶，又煮了十多个饺子。

　　半个手掌那么大的饺子，两人用了不过五分钟就全部解决。

　　“我们什么时候去Y国。”孟初嘬着甜腻腻的牛奶，舔了一圈嘴唇旁的白沫，慵懒道。

　　“后天。”

　　“不用担心我的腿，明天我在这里走几圈，后天走点路不是问题。”孟初现在已经能很快地读懂秦拓眼中的情绪，他安抚似的蹭了蹭秦拓的肩窝，睁着一双漆黑的眼睛，乖顺地看着自己的爱人。

　　秦拓无法逃离这样的视线。他很敏锐地察觉到孟初对自己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若说在之前，他的撒娇还带着点矜持，那么现在的孟初，就是完全抛下身份，只想如一朵脆弱的菟丝花，攀附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行为看上去很不理智，却又极其理所当然。

　　“等到了Y国，我们可以先缓一缓噩梦的进程，好好休息，散散心。”

　　“我让林助理帮我们去看了房子，定下一套靠海的别墅。那里很少有人来，我花点钱，养几个人在外面守着，这样你就可以在海里玩耍了。”

　　“别墅后面带了一个后花园，你我都不喜欢那种东西，所以我打算用来做噩梦的试验田。那里很适合搭一个温室，除了噩梦，还能种一些你喜欢的东西。”

　　“我知道你对噩梦早有自己的主意，现在你化出双腿，就能亲自实现你的愿望了。”秦拓说完见孟初一直不回应，便低头看去。

　　怀中的小人鱼面色平静，嘴角还带了点奶渍。他一只手略微用力地握着还剩半杯牛奶的杯子，另一只手虚虚搭在自己的手背上，正随着自己的呼吸而起伏。

　　秦拓的心在瞬间就软了。他放慢动作，从孟初手中拿出牛奶杯，放在身后的床头柜上。

　　那只没有东西握的手，在四处摸索过后，迅速扒住了秦拓的手腕。他态度有些强硬地拽着秦拓，直拽得秦拓躺下，这才满足地找了个位置沉沉睡去。

　　“晚安。”秦拓用手小心擦掉孟初嘴角边的奶渍，悄悄放入嘴里舔了一圈后，才慢慢靠近自己的爱哭鬼，轻轻拥住对方柔软的身躯。

　　平稳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孟初睁开眼，无悲无喜地看着秦拓。

　　过往云烟如同被狂风吹走的纸鹤，飞走了，便再也回不来了。

　　孟初伸出手触摸着秦拓的脸，柔软的指腹从眉间到眼尾、脸侧、唇角。手指下的男人没有清醒时那么冷漠的神色，亦没有只对自己展现的温柔与纵容。

　　只有在这个时候，秦拓是秦拓。

　　孟初平静地收回手，轻轻地将脸贴在对方的胸膛上，几秒后，缓缓闭上了眼。

　　……

　　第二日天亮时，雨已经停了。地面上残留着暴雨带来的积水，不少不够粗壮的树木拦腰断裂在路边，添了几分阻碍。

　　林助理在网上买完三个人的飞机票，准备清点行李。他们要带的东西着实不多，除了移植在地里的噩梦及秦拓惯用的实验器材外，几乎没有其他值得带离Z国的。

　　孟初倒是兴致勃勃，一早就把秦拓叫醒，用那双还没办法走快的双腿到处乱走，“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带走。”

　　“这是昨天喝牛奶的杯子，花纹好看，像我鳞片上的暗纹，带走。”

　　“还有这个。”孟初突然放低声音，做贼似的拿自己的身体挡住秦拓的视线，将一罐储存着自己眼泪的玻璃瓶塞进角落里，“这个也要带走。”

　　“小先生，这些都没有必要带。”林助理无奈地将孟初放进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拿出来，其中就包括了牛奶杯，“如果您喜欢，我们去那边可以买新的。”

　　“带不走吗？”孟初扭头看秦拓。

　　“带不走。”秦拓揉了揉他的头发，感受着他搬家的喜悦，“之前不见你那么开心。”

　　“突然就很开心。”孟初依依不舍地看着那个牛奶杯，“之前我一直很急，急着想要噩梦传染全人类。现在想来，噩梦的停止和平缓，或许就是在告诉我，没必要如此急切。”

　　“其实我在海岛的时候，总是很好奇人类的娱乐活动是什么。我在遇见……你之前，过得浑浑噩噩，喜欢的事情，不过是杀人吸血，填饱肚子，然后将就着在海底睡上一觉。”

　　“后来我发现人类有各色各样的活动。我听到过能够放出很多奇怪故事的机器，那里面，经常会提起爱人之间的相处模式。有电影，有一起睡觉，有看烟花有不需说话就能得到的浪漫，很多很多。”

　　“我那时候就想着，如果人类的世界真的如此丰富多彩，那我也要和我的爱人做这些事情。”

　　孟初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点点喜悦，可不知道为什么，秦拓却从中听出一丝诡异的平静。

　　他看着蹲在地上整理行李的孟初，一时间没来得及接上话。自昨天暴风雨后，秦拓就觉自己精密运行的大脑被人为地用东西卡住了齿轮的一角，那种感觉十分难受，总是在他思考的时候打断他的思维，就如现在一般。

　　所幸这样的时候并不多，秦拓放松自己的面部表情，学着孟初的姿势蹲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把自己的衣柜掏空，挑选出好看的放进去，“都是黑衬衫。”

　　“黑衬衫也有好看和不好看。”说到这孟初蓦地一顿，“我还没有钱。”

　　秦拓低笑一声，“怎么想到这个？”

　　“没有钱就不能给你买衣服。”孟初眉头紧皱，好像这是关乎苍生的大事一般，语气十分严肃，“在一起的人，都会给对方买衣服。”

　　“还会穿对方的衣服，据说这样对方会更加喜欢。”秦拓听到这话时，眸色变得晦暗，他深深地望着说着暧昧之话却仍未察觉的孟初，喉结不自然地蠕动了一下。

　　“现在就能穿。”低哑带着情欲的声音在孟初耳畔响起。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觉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秦拓脱下。身后，秦拓脱下自己的黑衬衫，套在孟初的身上，低笑道，“确实更喜欢了……”

　　孟初一听到这话，耳边猛地就红了。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一千年前，他和秦拓的关系并非他人想象中的那么单纯。

　　要说性，他和秦拓之间，早已发生过数次。

　　孟初有些懊恼自己睡了一觉后就忘了这个最重要的事情，“我乱说的！”

　　“是，乱说的。”秦拓喉腔内发出笑声，他劲瘦有力的身躯往后一仰，给了面色通红的孟初一个呼吸的机会，“你什么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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