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劫

　　这一切若是当真要去回味，大概要从康宁三年讲起，当时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大卫战神邓渊，年方十五之时便能于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而后征战十余载，屡立战功，荡平四方流寇，守卫万里山河，然，待四方平定，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躲不过的。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功高震主啊功高震主，这事情自己说出来倒还有几分可笑，却不得不提呀！而今陛下多疑，复有奸人调唆，只怕是再容不得我了。”邓渊叹道，施茽毅方欲开口，却被他接下来的话震得无法言语“施兄，如若他日我当真蒙冤，不必奔走，不必求情，渊这一生，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生无愧君王，死无愧苍生，如此，也便够了，事已至此无需再连累了旁人。只是，可怜了我一双儿女，柔儿曾让我许诺会好好伴他们长大，我，怕是要失信了。”
　　“平澜，你……好，我答应你，我会告诉兄弟们的，告诉他们……告诉他们什么都不必做。至于，济儿和漪儿，你放心，只要我施茽毅一天活着，便不会让他们受丝毫伤害！”其实他想问他为何不离开，可是想想是了，他们这位陛下如何能放他归隐呢，如今连他都能看出来陛下这杀心已是昭然若揭，决计不会放过这为他出生入死大半生的将军，毕竟……罢了……
　　“那便……多谢施兄了，漪儿的去处柔儿早已安排妥当，她先前便与她师傅说好的，待漪儿懂事便将她送上师门，正好漪儿如今也有五岁了，差不多可以拜师了，我本舍不得，但是……不提了……逍遥门脱离俗世，门主威名也算是天下皆知，自然能护得漪儿周全，至于，济儿，到时只能仰仗诸位弟兄维护一二了！”
　　康宁四年，冬，好大的雪，大卫似是从不曾下过这么大的雪，竟连着下了三天三夜，以至于后来民间还流传过这样的说法，说那是因为战神蒙冤，天地震动，才有了如此大雪，还说当时处斩的时候，未见血但见雪，一切都被雪覆盖了，就像是上苍为他盖上了棺椁一般……
　　本来皇帝欲以谋反之罪欲诛其九族，然诛杀时却发现其子邓济已然消失无踪，而其女邓漪也早于一年之前被灵澈上人收为关门弟子，灵澈上人素来行踪不定，根本无迹可寻，何况身后又有逍遥门势力，搜捕一年有余也未尝寻得二子，朝廷最终也只得作罢。
　　“浩儿，济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洪钟一般的声音豪爽不减当年，却还是多了些许沧桑。这些年来也是不易，邓济心下委实不是滋味，当年父亲蒙冤而逝，虽然在父亲再三要求下诸位叔伯未曾因求情等事引发大波牵连，但曾与父亲浴血奋战的叔叔伯伯们终究还是或贬谪，或卸甲，其实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迁怒，毕竟金銮殿上那位心中明白得很，他的失踪与他们脱不开干系，只是无奈没有证据，又怕激起民愤，只得作罢。如今施伯父被贬苗疆已有三载有余，世伯与几位同父亲交好的叔伯早在父亲被捕之前便以打通了出城的关节，一朝事发便将他送出了京城，辗转藏在过许多地方。待到风波渐息之后，世伯便将他接到了苗疆让他顶了施氏本家一与他年纪相仿新丧的孩子身份，如此，也算名正言顺。
　　“济见过伯父！”邓济放下了手中的银枪，抱拳行礼。
　　“哈哈哈，哪那么多虚礼，快把你的枪拿起来陪伯父练上一练，我家那混小子，哎，明明是个武将的儿子偏生对武学不感半分兴趣，刀枪剑戟没一个精通的，要我看防个身都费劲，天天尽知道扎在书堆里，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去。”施茽毅说罢持枪一跃而上与邓济缠斗在了一起。
　　“君浩文才卓绝，何苦执着武功，强扭的瓜不甜，伯父，就顺了他去吧！”邓济说着一个突刺向施茽毅袭去。
　　“你小子总是这么向着他，这没个武艺傍身，若是不太平你护着他不成？”施茽毅一把挑开了迎面袭来的枪尖，笑问道。
　　“这有何不可？伯父放心，我定能护他周全。”邓济以枪点地，稳住身形后笑答道。那模样，像极了当年他们头次出征平澜跟他夸口说定能摘得敌军上将首级的样子。
　　“好小子！你这狂妄还真有几分随你父亲。不过，话先别说太满，打赢了我再说不迟！”
　　夕阳西下，场上一老一少依然缠斗不休，这嘴也是一刻不停的，演武场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一青衫少年，覆手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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