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

　　戚长明并没有吭声，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沈彧不为所动，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他说：“军舰一般分为水面战斗舰艇、水下战斗舰艇、辅助战斗舰艇、护卫舰、驱逐舰、巡航舰、战列舰以及，航空母舰。”
　　周围走过的几列士兵下意识往这边看来，沈彧向前走了几步，一双眼睛只盯在战舰中央的那支舰炮上，说道：“从这艘军舰的整体结构来看，应该属于驱逐舰的一种，但它的整个体积又比传统驱逐舰大很多，驱逐舰主要以灵活短小为特点，在海面上担任进攻性突击任务，而这艘舰艇的外形显然更像航空母舰，但整个内部的装备及构造，却比航空母舰弱了很多。”

　　他走到舰艇尾端撞损最严重的的地方看了看，摇头道：“设计出这艘战舰的人，结合了驱逐舰和航空母舰的劣势，一是体积过大，在海面上想要冲锋陷阵，很容易受到水流速度、风速以及其他外部环境的干扰，一旦在战斗中遇到突击状况，会因为结构问题导致无法及时撤离；二是这艘军舰的内部装备不够丰满，无法填充这样大的体积，当舰炮里的火.药发射的时候，很容易会因为数据精准度的问题，措施攻打对方的机会，相当于一张空壳。”
　　沈彧苦笑一声：“虽然不知道是谁设计出这样一艘舰艇，但只要它一旦上了海面，就只有躺着挨打的份。”

　　仓库里灯火通明，沈彧已经顺着军舰的残壁走了上去，甲板上的视野十分开阔，他走过两个船舱，问戚长明：“大帅当时打下这艘舰艇的时候，应该并没有费多大力气吧？”
　　即使它安装着舰炮，但沈彧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仪表盘，最远射程也不过百米，按照这艘军舰的体积来说，舰炮无疑是一件奢华的摆设而已。

　　沈彧并没有听到相应的回答，他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只见戚长明正站在他身后，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
　　沈彧才惊觉自己说的太多，登时有些慌乱的低下头去，没敢吭声。

　　戚长明一只手轻轻攀上舱内的木柩，目光依旧不离沈彧的那张脸，船舱内灯光弱了很多，戚长明只能看清他眼睫下的一片阴影。
　　周围安静的仿佛落针可闻，沈彧半晌听不到回答，终于忍不住硬着头皮抬起头来，一下子就跟对面之人的眼神撞在了一起。

　　沈彧：“......”
　　不知过了多久，戚长明才轻笑了一声。
　　那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沈彧一双手拢在袖子里，没敢做声。

　　“沈彧。”
　　这是戚长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叫他的名字，沈彧心里‘咯噔’一声。
　　他不敢看他，嗫嚅道：“大帅。”
　　戚长明踩着木地板，一步步缓缓朝他走来，沈彧看着眼前那道月白色的长袍一点点逼近，只觉得自己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似乎被人用手往一边拨了一下。
　　他浑身紧绷着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却被戚长明一把抓住手臂。

　　“你似乎，什么都懂？”
　　沈彧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汗都顺着脊背滚了下来，他下意识扯了扯嘴角，低声道：“从前在一些杂书上看到过，觉得有意思，就记下了，刚才一时口快，在大帅面前卖弄了。”
　　戚长明笑：“什么杂书？”
　　沈彧：“很多年前看到的，不太记得名字了。”
　　“哦。”戚长明语调平缓的说道：“那书倒是先进的很，前年刚造出的东西，书里很多年前就已经有了，我倒是有些好奇，到底谁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沈彧：“......”
　　在这个年代能造出这艘舰艇，已经让沈彧十分惊讶，他倒忘了，这艘舰艇也不过是两年前第一次问世，而且很不巧，被戚长明打了下来。

　　“西洋人也说他叫军舰，但却不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详细。”戚长明终于开口道：“他们也是请别人来设计的这艘战船，只是没想到那人存心耍他们一通，导致西洋人赔了夫人又折兵。”
　　沈彧下意识问：“设计这艘舰艇的人是谁？”
　　戚长明摇头：“不知道，但据西洋人说，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长相跟我们差不多，会说汉语，也会说东洋话，连西洋话也能完全听懂并翻译出来，所以他们也不知道那老头是哪国人。”
　　沈彧深吸了口气，心里那丝怪异的想法越来越旺盛。

　　“西洋人原以为靠着这艘战船就能打通大洋以东的大夏，没想到连天涧海峡都没过，就被我们的水军直接消灭在家门口，连他们引以为傲的战船都被我掳了回来，你说糟不糟心？”
　　沈彧顺嘴：“确实挺糟心的。”
　　戚长明：“......”

　　沈彧顺着甲板往前走，这艘船除了中间那支舰炮之外，跟现在出行旅游的客船没什么太大区别，他更加确定那个设计战舰的人就是摆明了坑西洋人，才搞出这么一个劳民伤财的玩意儿。
　　戚长明忽然问：“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看它吗？”
　　沈彧答：“大帅也想造一艘这样的战船？”
　　戚长明笑：“果然瞒不过医生。”
　　沈彧松了口气。

　　“刚才你说的那些，也是我后来带人研究了很久，才研究出来的问题。”戚长明说：“我们的士兵不善水战，更没有像样的战船以应对强大的西洋水军，但红河谷边境常年遭受西洋水军的骚扰，即便每次我们都能成功退敌，但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做法也让将士们苦不堪言，我们也有在不断的改进战船，但水军的实力较之东洋人还是差太多，所以我在想，如果有这样一艘战船来弥补我方水军的不足，也许能够彻底解决西洋人这几十年来的威胁。”
　　他看着沈彧，神色认真且严肃：“本来带医生过来，不过是为了让你看个稀罕，没想到，倒是我捡了个便宜。”
　　沈彧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戚长明笑了笑，走上前一步在他眼前站住，两人彼此的距离很近，近的沈彧甚至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
　　“我今天才发现，医生似乎......”戚长明顿了下，似乎在组织措辞，少顷才开了口：“是我从未见过的那一种人。”

　　沈彧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怀疑他本身的身份，还是什么？
　　不过还没等他开始细想，就见戚长明忽然微微俯下身子，眼睛已经到了跟他平齐的位置，他一只手支撑在旁边的桌子上，弓着身平视他，笑道：“医生，你怎么脸红了？”
　　“......”沈彧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嗫嚅道：“哪有。”
　　戚长明笑：“还好你不是女子，你若是女子，我怕是要......”

　　他后面的话突然顿住，沈彧一愣，再抬头看他的时候，发现戚长明已经站直了身子。
　　他理了理身上的大氅，退回到一个礼貌的距离，对他说：“刚才我说的那个意思，医生明白吗？”
　　“啊？”话音转换太快，沈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帅是说造船之事吗？”
　　“对。”戚长明点头：“大夏国力强盛，虽从不惧外来敌患，但水军一向是个弱点，谁不想将唯一的弱点克服了呢？”
　　“大帅是不是已经想好要怎么来造这艘跟西洋军舰一样的战船？”
　　“不错。”戚长明说：“之所以选在西北，一来是因为这里远离西洋，不容易走漏风声，二来是这地方偏隅，能够占用的面积实在太多，三来嘛。”
　　他似乎抛了个话头过来，沈彧接道：“三来这里正处于战乱之际，没有人会把注意力放在造船这件事上，所以，战船的进度，会更快一些。”
　　“知长明者，医生也。”戚长明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轻声说。

　　沈彧都忘了是什么时候跟着戚长明一起下的甲板，一起出的仓库，等他走回医馆的时候，发现门口向来值守的卫兵今夜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医馆大门也都被人从里面给关了个严实。
　　“医馆从来没有关门的道理。”沈彧拍了门半天也不见有所反应，皱眉道：“不应该啊，这人呢。”
　　戚长明站在他身后说道：“这里十二时辰从来不谢客吗？”
　　沈彧苦笑：“医馆就是为接收病人而设，病人的头疼脑热不分时段，再加上如今战事多发，士兵们来往还要进出，所以我们这边向来是不关门的。”
　　沈彧拍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什么动静。

　　天色太晚，戚长明等了他一会儿，见拍门无果，才道：“晚上回去还有别的要事吗？”
　　沈彧摇头：“这个时辰回去就睡下了，没什么别的事。”
　　“要是这样的话。”戚长明的脸在黑暗中有些看不清楚，倒是语调有些变了，他忽然叹了口气，说道：“跟我走吧。”
　　“啊？”沈彧下意识道。

　　“回不去医馆，总不能，让你露宿街头。”戚长明看着他，神色寡淡：“跟我回府，起码让你有个能住的地方。”
　　去他家住，是这个意思吧？沈彧心想，身上的神经都跟着绷到了一起，紧张的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戚长明忽然低下头来，两眼隔着月色一眨不眨的看他，声音沙哑的问道：“怎么不说话？是怕我，对你做出什么事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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