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初识
晏青醒来的时候,口干舌燥,苍白的唇都是干裂的。整个人昏昏沉沉,看着眼前的世界,眼中皆是茫然,仿佛隔着一层。
她张了张嘴,虚弱地说:“水。”然而喉咙沙哑得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一动,身体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突然疼得令人发指。
饶是将受伤当成家常便饭的晏青,也忍不住无声地骂了句脏话。
“你醒啦。”门帘突然被掀开,走进来一个少女。
应该是少女吧,裹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帽子,口鼻都用围巾捂住,只露出一双黑宝石一样明澈的眼睛,看不到面容,但是听声音,挺年轻的。
屋里烧了两个炭盆,火很旺,温度很高。她进来把托盘放在桌上,脱掉了厚厚的棉袄和帽子。
晏青这才发现,她很纤细,人瘦瘦高高的。
“将军,来,把药喝了。”少女撸起袖子,端起一个碗,走近她。晏青看到调羹搅动着黑乎乎的药汁,胃里开始泛酸水。
她这辈子,最怕喝药了。以前小时候每次生病,到了喝药的时候,她都会各种躲,然后被几个堂兄摁在床上,由她亲娘猛灌。
哪怕长到这么大,喝药一直是她的阴影,下意识就想逃。
晏青很想翻身下床,潇洒逃脱。她经常受伤,但她恢复能力快,没过多久就生龙活虎了。然而今天不一样,她用力,只能让胸口一阵疼,这才想起来,她肋骨断了。
“将军,你是在害怕吗?”颜烟掩住眼底的笑意,温柔地道。
晏青抽了一口气,神情透着几分懊恼。
她怎么能在人女孩面前表现出害怕呢?她可是将军!
晏青想说没事,她一点儿不怕,然而泛青的脸色,已将她心中所想尽数暴露。
“将军,先把药喝了吧,我带了蜜饯。”颜烟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小包蜜饯,当着晏青的面儿打开了。
晏青还想垂死挣扎,颜烟幽幽道:“将军,你不想快点儿把伤养好吗?你的将士们,可都嗷嗷待哺呢。”
晏青:“……”她竟无言以对。
外面太冷,汤药在拿过来的路上,就已经凉了,颜烟又放在火上热了一下,才喂给晏青。
晏青喝了一口,苦得五官都变形了。
“拿来,我自己喝。”长痛不如短痛。
她嗓音沙哑,透着别样的性感。
颜烟一手摁住她:“不行,你现在不能动。”
抬脚勾了个凳子过来,把碗放凳子上,然后继续用调羹喂她。
晏青:“……”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味蕾充斥着一股巨苦无比的味道,晏青感觉胃一阵抽,翻江倒海一般,随时能吐出来。
这时,嘴里被塞了一颗蜜饯,下意识咬住,酸酸甜甜的滋味就从破开的果肉里流淌出,只一瞬,就将苦味覆盖。
晏青惊住,这是什么神仙蜜饯,怎么这么好吃?
似是知道她心头所想,颜烟柔声道:“这是神医谷的药师特制的蜜饯,专门奖励给怕吃药的小孩子吃的。”
晏青愉悦的表情顿时僵住,不可置信:“你说我像小孩?”
颜烟笑而不语,她就是死活不肯承认自己怕吃药吗?真可爱。
“对了,你的伤口该换药了。”颜烟把药碗拿走,然后掀开她的裤腿。
晏青一把拉住她:“等等。”
颜烟:“嗯?”
晏青脸色晦暗不明:“是谁给我看的伤?”
她的身份不能暴露,平时受点伤都自己扛着,这回昏迷过去,她身份是不是已经暴露了?
有多少知道她的女儿身份?将士们怎么想?皇上知不知道?家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从她脑海里蹦出来,晏青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后果,心火翻腾,手上不自觉用力。
“你抓疼我了。”颜烟面不改色,拍了拍她的手背。
晏青这才惊觉自己失态了,慢慢松开手,心中却有几分悲凉。颜烟注意到她眼中熄灭的光芒,心有不忍,未经思考的话脱口而出:“将军不必忧心,做大夫的,自有医德,不会将将军的秘密说出去。”
她眨了下眼睛,温柔里不由又有两分俏皮:“如此,将军可否能让小女子为你换药了?”
晏青尴尬地咳了一声,别开脸,不自在地道:“可以。”
颜烟把纱布拆了,药膏刮掉,清理干净,再把新鲜的药敷上去。晏青只觉一股清凉自大腿处蔓延开来。
“我的腿怎么了?”晏青记得,她是撞到石头,断了肋骨。
“没事,一点小伤,好好养养就行了。”颜烟说得轻描淡写,晏青也就不当回事了。
过了一会儿,她装作不经意的问:“我睡了多久?”
颜烟敷好药膏,给她包扎,“三天吧,加上你受伤那天。”
“将军还有什么需要,可以跟我说。”颜烟收拾东西,开始穿戴衣帽,准备出去了。
晏青心微微一跳:“以后,还是你来吗?”问完,她又开始懊恼,这是什么鬼问题,人家来不来,关她什么事?非要表现得好像很在意的样子。
颜烟眼睛弯了弯:“是我。来的游医中,只有我一个女子。我跟他们说,女孩子更细心,更会照顾人,他们就把你交给我啦。”
晏青讪讪的点了点头,看着她掀帘出去。神奇的是风没有灌进来,想必门帘做了双层,怕冻着她。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有碳火偶尔爆裂发出的声响。
晏青身上盖了件薄毯,腿还露在外头,却一点儿没觉得冷。看看两个明亮的火盆,心里一阵抽疼,都是钱啊!
“将军,将军,听颜姑娘说你醒啦!”晏紫东咋咋呼呼的,和副将风一样的小跑进来。
“将军,你怎么样?腿还疼吗?”副将看着已经包扎好的腿,还是能想到当时那血肉模糊的样。
“挺好。”疼是有点疼,但是那股儿清凉的感觉,很舒服。
“熊吃了吗?”晏青还惦记着熊,怎么说也是她打死的,还因为这熊受这么重伤,要是没能吃上它肉啊,她心里一辈子都不会痛快。
“将军,你想什么呢?我们是这种人吗?”晏紫东不乐意了,将军什么意思?是说他们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了呗?
副将拨开他,坐到床边,握住晏青的手:“将军,您放心,熊还放外头呢。下着大雪,天又这么冷,再放两个月都不会坏。大家都等你好起来,再一起吃。”
这还差不多,算他们有点儿良心,没白疼他们。晏青放心了。
随即又忧心:“营里伙食怎么样?将士们还吃得起饭吗?”
晏紫东奇怪道:“将军,朝廷的粮草和军饷都发下来了,你不知道吗?”
副将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是不是傻,将军一直昏迷着,怎么会知道?”
“粮草到了?大家没饿着?”晏青还是操心这事儿。
副将:“将军且宽心,我们去钟南山打猎那日,朝廷便将粮草送来,还送了御寒的棉袄,以及一些大夫和草药。我们运气好,一下山,就遇到游医们来钟南山寻草药。大夫就在那个茶棚里,帮将军看了伤。”
说着,还从胸口摸出一封信:“这是晏老夫人送给将军的信,我没看过。”人家的家书,他怎么好意思看。
晏青一脸欣慰,粮草到了,也算是了了她一个心愿。接过信,还未拆开,晏紫东就眼巴巴的望着她了。
晏青知道,晏紫东是想看看他爹娘有没有提及他两句。
晏紫东参军以前,跟个皮猴子一样,整天惹是生非,根本无人管的住他。某一日,带着小弟和那些狐朋狗友一起玩,结果把弟弟弄丢了。
等晏紫东爹娘派人找到小弟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因此,晏青是自请来塞北,晏紫东就是被发配来的。他爹娘不想看见他,连续几年,家书里都没有提及他的只言片语。
晏青也不喜欢那种游手好闲爱打嘴炮的浪荡公子哥儿,偏偏到了黑山大营,晏紫东这脾性也没大改。他还喜欢往晏青面前晃,晏青只好无视他。
不过这会儿巴巴求着看家书的晏紫东,还有几分可怜。
晏青便没有赶他。
拆开信封,抽出厚厚一沓信纸,如获珍宝一般地展开,从第一个字开始读起,仿佛将族人所遭之事,都经历了一遍。
近日京中确实不太平,老皇帝驾崩,太子、三皇子和八皇子共争皇位,朝臣们各自站队,搅得朝堂乌烟瘴气,这粮草之事,便被搁置了。
晏家没得到皇帝准许,怎可擅作主张,因此才晚了两个月。
幸运的是,晏青居安思危,目光长远,生生给将士们多争取了两个月时间,不然,就算粮草送到,将士们也都死光了。
信中最后,就是娘亲叮嘱她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
晏青并未避着他们,还一句一句的念了出来,让他们也知道这些消息,不至于消息闭塞。
然后通篇下来,一句晏紫东都没有提到。
晏青折起信纸,塞回信封里,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这么大个块头的人,眼眶通红,还有泪光闪烁。
“回信你要不要问候下叔婶他们?”晏青弹了下信封。
晏紫东转过头,用手抹了一把脸,语调都变了,还是嘴硬道:“谁稀罕啊。我不写。”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