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渡

　　今天是我看守这棵要命的菩提树的第一万三千四百四十五天。唉，我真是太倒霉了。
　　从我有意识的第一天起，就被天界那个官儿最大的天帝派来看守这棵树。前五百年里，我是真不知道这棵破树有什么好看的，除了树冠子大一点，岁数老一点，灵气充沛一点儿。
　　噢，还有就是这么大一棵树，居然这么多年只结了一颗果子。
　　因为这棵树它平平又无奇，所以我一向对看守这件事十分不上心，时不时偷溜出去调戏调戏各宫仙女。
　　直到有一天，我闯了大祸。
　　那天我一如既往地偷溜出去找百草宫的百草仙子玩，我哪里会想到能出什么大事啊，只是贪了几杯百草姐姐的琼浆罢了。在我趴在茯苓殿的桌子上晕晕乎乎的时候，一群天兵冲了进来便把我围住了。
　　那时候百草姐姐吓坏了。
　　为首的那个人我不认识，他穿着一身金玉盔甲，看样子年轻得很，一股趾高气昂的样子，不过长得甚是不错。
　　他头昂的老高，我心里一下子浮现出百鸟宫某只公鸡打鸣的样子。
　　打鸣鸡对昂着头对我说：“菩提子，你可知罪？”
　　我汗如雨下：“天宫有规定上班时间不准喝酒吗？”
　　可能当时我的语气和神态过于无辜，打鸣鸡立刻摆出了一副有人扯他鸡冠了的样子，朝我吹鼻子瞪眼的：“你拿着天界几百年的俸禄，居然敢擅离职守，害三界差点陷入危机之中，你心里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我大概知道打鸣鸡在说什么了，但我一点儿也没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于是我问：“大人，那棵树到底有什么好守的？”
　　那次教会了我一个宝贵的人生经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能说假话的情况下，就不要说实话。
　　因为我刚说完这句话，打鸣鸡就恼羞成怒地把我绑了。
　　几个天兵天将把我押到天牢里，叫我听候发落。
　　听候什么呀听候。
　　这牢子里又黑又湿又冷，没有食神宫的美食，也没有百草宫的美酒。我渐渐感到害怕。
　　我想，这呆在破地儿，还不如守着我那棵树呢。
　　在我极度恐惧的时候，牢门忽然咔哒一声打开了，我抬起头，一个穿白衣服的男人站在我面前，天太黑了，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姑且叫他男神吧，因为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时候，我只是听说，这人位高权重，是天帝的胞弟，天界的太子。
　　男神长得很好看。我不知道是因为天界就一群老头没什么好看的男神仙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但是男神就是好看。
　　男神总喜欢穿白衣，和天宫其它那些老头一样，好像穿白衣就比谁超凡出尘些，虽然男神确实比其他神仙要更超凡出尘，但我总想着如果男神穿着百草姐姐那样漂亮的衣服，会不会比百草姐姐还要好看。
　　在我脑子里还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男神已经带着我来到了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了。
　　——我一直守着守了五百多年的菩提树下。
　　这棵菩提树，枝繁叶茂，树叶青翠欲滴，有风吹过时还会发出沙沙声，十分好听。
　　男神转过头，看着我，长发如墨，眼神深邃。
　　我才知道，原来，我离开不久后，菩提宫便潜入了一个天界叛变的上仙，意图偷去菩提树上的菩提子。
　　不是我，是那棵老树上的唯一一颗果子。
　　我歪着头看着他，表示不解。
　　他叹了口气，道：“也是天界没有同你说清楚，你一定不明白这棵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树为何会有那么多人惦记，还要派专人守护吧？”
　　原来，这棵菩提树不同于百木宫那些菩提树一样。这棵树，是盘古开天辟地以后诞生的第一棵树，是盘古开天辟地的斧子的斧柄化成的，在天界诞生之前便存在。这棵菩提树诞生至今吸收天地之精华，渐渐养成了一颗果子，这便是菩提子。
　　天地初开时，三界混沌，多亏了菩提子，使三界清明界限，为维护三界秩序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因为菩提子灵力充沛，服食后令仙人法力剧增，所以三界中一向有心术不正之人打着它的主意，所以才派你来看守菩提树。”
　　没想到自己的作用这么大，我又问到：“如果没有了菩提子呢？”
　　男神的手扶上菩提树粗大的树干，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看着这菩提树的眼神十分温柔。
　　他说：“大概就是三界动荡，天崩地塌吧。”

　　从那以后我几乎就再也没离开过这棵菩提树半步。
　　我在菩提树下，利用菩提树的灵力潜心修行，终于不再是那个法力低微的菩提小仙了。
　　……他们现在都叫我菩提仙。
　　啥？你问我为啥叫菩提子啊。
　　其实我不叫菩提子。我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没人替我去取一个名字，自己也懒得取，于是天宫里为了方便称呼我，便菩提子菩提子地叫了起来。
　　今天是我看守这棵该死的菩提树的第一万三千四百四十五天。唉，我真倒霉。
　　看着这棵该死的菩提树，我居然是天宫最后一个知道男神和百草姐姐好了的人。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百草姐姐殉身于一场仙魔大战的里的人。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男神心灰意冷请求去做凡间的地君的人。
　　虽说地君是管着地仙的，是凡间的老大，但是男神他在天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去了凡间，还是相当于降职了呀。
　　原来男神那么喜欢百草姐姐啊。
　　我在菩提树下徘徊了十五天。
　　我觉得我想见男神。
　　这些年我寸步不离地守着菩提树，可是偶尔还是回想起男神。
　　唉，都是我五百多岁的时候年少无知，被男神的美色所迷惑，不过现在反应过来也已经晚了，已经回头无岸了。
　　我看了看菩提树上那颗泛着柔和的绿光的菩提子，我知道，只要它不出事，就没人会踏进我菩提宫半步。
　　我摘下菩提子，紧紧窝在掌心里。

　　南天门。
　　寒风凛冽。
　　我终于下定决心，纵身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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