敛羽

　　“又一批小羊羔进来了。”耗子吹了声口哨。
　　“老规矩，我赌那个小个子。”猴子嬉皮笑脸地和耗子蹲到一起，“两根烟。”

　　“什么眼神？瞧着，倒数第五个胖子，五根烟。”峰哥走过去踹了一脚猴子屁股，挤开他蹲下了，“不是他，老子倒立拉稀。”

　　“最后一个一脸臭屁的高个子。”许原倚着柱子抽烟，“半包。”
　　“许哥财主！”脚下的三人嬉笑着去抱许原的腿，被许原一人踹了一脚。

　　狱警眼神飘过来的那刻，许原把烟摘下来藏到背后。

　　小羊羔排成一排踉跄着走过来，许原盯着那个高个子看。他手上带着镣铐，走起来伴着刺耳又羞耻的金属碰撞声；头上跟顶着碗水似的，下巴尖儿微微扬起，眼皮子却半垂下来。

　　许原啧了一声：都到监狱里了傲给谁看？待会儿就该搓搓你的锐气了。

　　入狱的第一天，所有新犯人要脱得赤身裸体，被高压水枪冲得头昏脑涨。再在无数浸满戏谑与恶意的目光的洗礼中，回到自己的笼子里去，像一只刚被拔了毛却迟迟不被炖掉的母鸡。
　　入狱的第一天，毫无尊严的袒露、示众游行与囚禁隔离，给刚刚被判完刑的小羊羔们泼了盆来自西伯利亚的冰水——你确确实实是个罪犯啦，不要再任性了哦。
　　入狱的第一天，狱警喊完熄灯的那一刻，猝然的黑暗与寂静像北海夜晚无尽的海浪，将初生的小羊羔淹没，直至窒息。

　　终于有人哭了。
　　细小的，蚊吟般脆弱的哭声在只剩下几百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里很突出。

　　好似蒸馏烧瓶里的沸石误放成了金属钠，整个监狱一下子爆炸了。
　　老羊们毫无同情心，反而八卦地像勤勤恳恳工作三十年的娱记，死命地把头往笼子上挤，笼子不满地发出一阵阵尖细的呻.吟。
　　哭声估计觉得不太寂寞了，于是越发大声起来，带着明显的抽泣声，绝望得像只在油锅里正炸着的鸡。

　　狱警估计也知道第一天会有这么一只迷途的羔羊不知死活地哭叫，很快冲了进来，握着他们的警棍，向几百个穷凶极恶的罪犯们怒吼：“狗东西叫你妈魂呢？”
　　就这么一句，全静下来了。
　　只剩下情难自已的抽泣声不停。

　　他又羞又急：“不是我干的！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于是狱警将他拖出来，面对着群众，主要是那群还没看过现场版单方面群殴表演的小羊羔们表演了一次。
　　狱警头头对自己刚才威猛的表现很满意，抻了抻肩膀，眉眼弯弯地告诉小羊羔们：“不管有什么事，熄灯之后都要安静，不要打扰舍友休息。”和善得像少数派温柔的宿管阿姨。
　　教养很好的舍友们都点点头，回到被窝里睡去了。

　　只有坏孩子许原小小声“操”了一下，只有他自己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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