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夫人一路躺赢

　　下午茶的时候，一架宽敞的四轮马车停在庄园门口，上面走下一位穿着缀了六层裙边的夫人，她的肩膀大方地裸露在外，颈上带着一串切割完美的红宝石项链，行动时身上都带着一股香风。俊朗的男仆握住她的薄纱手套，行动间眉目传情，黛西远远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小姐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感觉到黛西的视线，那位小姐冲着她妩媚一笑，张扬放肆，黛西一下就想到了她父王的情人，她也总这样灿烂张扬地笑。

　　女仆中最为保守的戴丽娜撇了撇嘴，眼里带着不屑：“不过是个平民，居然这么嚣张。”

　　“这是哪家夫人？怎么从前没见过？”

　　“夫人？不过是个平民出身的交际花，也不知道来我们庄园做什么？”

　　送茶的女仆捂嘴笑道：“你生什么气，一听说是这位小姐来了，吉桑连好茶叶都没拿出来呢。”

　　“你们疯了？马蒂拉夫人会生气的。”

　　“你别急，夫人喝的当然是好茶，不过她嘛……”女仆弯着眼睛省略了后面的话，其他人心领神会，都抿着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满是得意。

　　黛西知道庄园里即便是下人也会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没想到她们还会把玩笑开到主人头上。

　　今天事少，其他人瞧不起凯瑟琳的身份，对她也不上心，趁着大家都在休息，黛西偷偷溜去回廊出口，据她这几天观察，每天下午公爵都会和他的总税务官经过这里，女仆没有见公爵的资格，只能以这种方式碰碰运气。

　　过了往常的时间，黛西也没有看到公爵的影子，她正想离开，却看见克拉拉优雅地站在她背后。

　　“喵~喵~~”它一扫之前的灰头土脸，身上散发着柑橘味的清香，毛茸茸的脖子上系着一条纯白丝带，中间嵌着一块椭圆的粉晶，爱宠的身份显露无疑，克拉拉骄矜地踱到黛西脚边，伸出爪子抓了抓她的裙角。

　　黛西蹲下身揉了揉它的脑袋，被这样温柔地抚摸，克拉拉高傲的外表不到一会儿就被扔到九霄云外，它一面奶声奶气地撒娇，一面在地上翻滚，露出圆乎乎的肚皮。黛西伸出一根手指，克拉拉两爪抱住，像得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以前王宫里也有一只猫……黛西柔软得心都化了，这样陪它玩耍就像回到了从前。

　　马蒂拉一脸阴沉地走出会客室，想到凯瑟琳居然不知好歹地拒绝她的提议，她默默冷笑：就算穿上华丽的服装，贱民就是贱民。她顺着回廊往前，想借晚风吹散怒气，却听到回廊里居然传出了女人的笑声。

　　什么人竟敢在这里吵闹，马蒂拉眯了眯眼，加快脚步想惩罚这个不懂规矩的佣人，没想到居然看到了克拉拉和一个卑微的女仆？

　　看见克拉拉和女仆玩得开心，又想到它在自己面前爱理不理的样子，马蒂拉夫人轻笑一声，血统不纯的东西果然只会喜欢这些卑微的下人。她摇着扇子，不紧不慢往前走，绚烂的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增加了丝无端的诡谲。

　　黛西正想和克拉拉告别，却看它龇着牙冲自己身后做了个鬼脸。

　　“马蒂拉夫人！”黛西脸上一僵，想到之前的遭遇，她收紧拳头，起身做了个标准的屈膝礼，马蒂拉夫人对此视若无睹，转头笑着向克拉拉伸手。

　　“快过来，我亲爱的克拉拉。”她努力放柔了声音使之更加亲切，但其中的做作之感却让人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克拉拉，快~”

　　克拉拉盯着那只缀满宝石的手指，向前探了探爪子，马蒂拉夫人眼睛微闪，语气也更加热切：“宝贝，快来。”

　　“嘶……”克拉拉叫了一声，丝毫不给面子，爪子一挥就在马蒂拉手上拉出一条血痕，马蒂拉盯着这只血统不纯的魔鬼气得发抖。感受到她的坏情绪，黛西慌忙上前挡住克拉拉。

　　“夫人，我去给您请医生吧。”马蒂拉看了她一眼，嘴角溢出冷笑。她收拾不了这只畜生，难道还不能收拾她？回想起上次在花园里看到的场景，她心里怒火更甚，她就是像今天这样利用克拉拉勾引赫伯特的吗？她是要离开，但还不至于让这些人踩在她的头上？！

　　她深深看了黛西一眼，声音带着与年龄不符的低沉：“走吧，你跟我回去。”

　　一回住处，她立马叫来了医生和女仆长，指着黛西淡淡开口：“今天我亲自看到她擅离职守，在庄园里乱逛，尤卡利斯家不需要这种偷懒的仆人。”

　　女仆长看了一眼黛西，今天下午的休息大家都是一种默认态度，却没想到她会被单独挑出来，虽然觉得马蒂拉夫人有失公平，但女仆长并没有为黛西出头的理由，她点了点头：“当然，如您所愿。”

　　黛西咬了咬唇，虽然知道以马蒂拉的性格辩驳也是无用，但还是争取：“雇佣我的是尤卡利斯公爵，公爵才是这里的主人，我想夫人并没有做主的权利。”

　　此事似是戳到了马蒂拉的痛处，她虽然在庄园里呼风唤雨，但到底只是一个情妇，不是真正的女主人，她怒极反笑：“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拉出去！难道要我把尤卡利斯叫来你们才会动吗？”

　　仆人们都知道马蒂拉的脾气，捂着黛西的嘴就把她拉了出去，米亚满脸焦急地看着她，对着女仆长求情，却只是徒劳。

　　女仆长把黛西送到门口，遗憾地递过来一只袋子：“黛西，这是你这段时间的工钱，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为你写一封介绍信，你还能去其他人家工作。”

　　黛西接受了女仆长的好意，除了一身衣服和几个银币，她身上再也没有其他东西。她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看着苍茫的天空，她现在仍在庄园的保护范围，但只要走出这片地区，不说抓捕他们的军队，光是在夜间出没的赌徒、酒鬼、人犯，每一个都绝非她能抵挡，以后要怎么办？

　　“啪”一抹冰凉从天而降，顺着她稚嫩的脸颊滑入衣领带起阵阵颤栗，银灰色的眸子望着沉寂的天空，远方乌云密布，云层中似有雷电轰鸣。不过几分钟，大雨倾泻，焦糖色的发丝紧紧贴着她单薄的身躯，狂风呼啸，水珠不断从睫毛处坠落，把整个世界模糊成一团湿润的影子。

　　她跑到路边的屋檐躲雨，狂风带着雨水让衣服打湿紧紧黏在身上，又湿又冷，她把自己缩成一团，只能不时哈着气取暖。

　　雨水顺着屋顶而下结成厚厚一层幕帘，当黛西盯着雨水出神时，一辆宽阔的四轮马车停在黛西身边，车上的少女撑着脑袋，声音像蜜糖一样甜，她歪着脖子毫不顾忌地打量着黛西被雨淋湿而显现出的玲珑曲线，啧啧两声：“瞧我发现了什么，屋檐下被雨打湿的百灵鸟。这可上天送来的最好礼物，她真是太合适了，你说是不是，卡尔？”

　　俊俏的男仆顺着主人的目光望来，点头赞同。

　　“小姑娘，你要不要和我换一个地方说话呢？”

　　黛西看着这个女人，虽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如果一直留在这里恐怕没有几天她就会因发烧而死，她坐上马车，来到城里的一栋两层高的小楼，仆人们带她换了衣服，看着桌上带着热气的红茶，黛西主动开口：“谢谢你，凯瑟琳小姐。”

　　凯瑟琳单刀直入：“你犯了什么罪？”

　　“不……”

　　“你是尤卡利斯家的仆人，他们家可不会轻易把人逐出庄园，所以你做了什么？”

　　看见黛西语塞的模样，凯瑟琳笑容灿烂，带着种尽在掌握的自信，扬了扬下巴：“如果没有犯罪，那我猜一定是马蒂拉，你惹她生气了，所以她就把你赶出来了？”

　　凯瑟琳一直观察着黛西的脸庞，看到她眼里的惊讶，凯瑟琳笑得更欢，晃了晃杯里的红酒：“哈哈哈，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黛西。”

　　“哦，黛西小姐，不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黛西低下头，露出头顶可爱的发旋：“我会去其他大人的府上工作。”

　　“哈哈哈，黛西小姐真是可爱，从尤卡利斯公爵的庄园被赶出来，你以为还会有人敢雇佣你吗？……不过我有一份工作很适合你。”

　　想到她的身份和在门口看到的那些轻浮男人，黛西面上一白，下意识拒绝：“不。”

　　凯瑟琳看出了她的想法，把红酒放回桌上：“你别害怕，我怎么舍得把这么可爱的雏鸟送给那些粗鄙的男人？”

　　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当她认真看着你时，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甜到了心里，但这样甜美的声音在此时就像萃满了毒液的浆果，黛西不为所动，脸上满是疏离：“谢谢凯瑟琳小姐，但我认为我暂时还不需要做这种事情。”

　　凯瑟琳发现，当这个女孩冷下脸，不再展现出她稚嫩脆弱的一面时，她身上就展现出一种疏离于人世的独特气质，真是有趣，她挑挑眉，笑容不减：“好吧，但我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雨停后，黛西离开了凯瑟琳的公馆。格洛瑞亚是莱斯公国的第一大城市，又被称为种满黄金的城市，源源不断的外来人口在这里寻求财富，精明的老板为了那些乡下人口袋里可怜的铜子开设了大量廉价旅馆，黛西困于钱财，只能在这种小店租了房间，在公爵那里培训的两个月让她有自信能拿到下一份工作，但正如凯瑟琳所说，没有人接受一位被赶出的女仆。

　　当又一次被拒绝的时候，黛西有些灰心，她穿过肉铺来到小巷，从这条巷子过去再过一条马路就是她暂住的旅馆，小巷两边戴着头巾的妇女们用粗笨发红的手麻木地搓洗着脏汗与灰泥的破布，它们被用力刮下一层厚厚的泥，然后又被浸入黑沉沉的浑水里继续揉搓，无数双黑瞳瞳的眼眸凝在那个格格不入的少女身上，她们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白净的皮肤和瀑布一样卷曲柔顺的长发上。那是耀眼的、珍贵的、散发着光芒不该出现在此处的玫瑰。

　　黛西垂着头快步走过巷子，住了几天她还是不适应那种不带半点感情的目光，就像她是死的，她们也没有活着。天色越来越沉，黛西绕过拐角时一双粗粝的大手突然朝她抓来，灰色的指甲塞满了泥垢。

　　“啊！”

　　巷子里的女士们抬头看了眼拐角的动静，又低下头继续自己永无止境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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