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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瑟琳夫人，海森先生的第二任妻子，也是乔·海森年轻貌美的继母，死了。

　　她忽然就死了，一夜之间的事。总之，第二天，人们在某条小巷里发现她时，她就已经没有了呼吸。

　　据说，那天夜里，她戴着低低的宽檐帽，正在行色匆匆，低头赶路，忽然就中了枪。子弹穿过了她的肺叶，短暂的剧痛后，她很快失去了心跳。当时她的戴着黑丝绸手套的手里还提着一箱黄金。
　　据说海森先生事业繁忙，时常东奔西走，他年轻貌美的第二任妻子不堪寂寞，因此有了情夫。结果海森先生从利物浦回来后，疑似发现了自己妻子的不贞。大概恐惧与忧虑使然，凯瑟琳夫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决定打包一部分家产，与年轻的情夫远走高飞。
　　结果她死了，被一颗从暗处射来的子弹。直到死前，她也没能见到相约私奔的情夫。
　　由于欠缺证据，凶手目前尚且不明。不过大家都背地里议论，说是海森做的。然而证据很难搜集。海森先生是有名的百万富翁，此等有钱人，想要除掉一个人，自然会选择雇佣黑市杀手，一定不会脏了自己的手。

　　人虽死了，且还是因为该终不太光彩的事情死了，然而表面上的还是要做的。毕竟尚且没人能证明，凯瑟琳夫人生前确实出轨，海森先生也绝不会率先承认自己被戴了绿帽。
　　因此葬礼还是玩举办的，痛失爱妻的百万富翁遂邀请众宾客，前来悼念美人的香消玉殒。

　　海森家的两位少爷自然也出席了葬礼。虽然表面上，都挺悲痛的，看不出有什么幽怨。然而生母死了，该还是因为出轨这种事，原本得宠的大少爷的身份绝对会下降，父亲心怀芥蒂。
　　小少爷穿着黑色小西装，浅褐色头发柔软贴在耳后，坐在轮椅上。自幼身体残疾，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事实上，他的生母本就是第一任夫人，然而早在玛蒂娜夫人尚未去世之前，他的父亲已经与凯瑟琳夫人有了暧昧关系。并生下了一个孩子，即海森家的大少爷。之后三年，玛蒂娜夫人才诞下小少爷乔·海森。因此名义上乔是弟弟。直到玛蒂娜夫人去时候，富翁迅速迎娶凯瑟琳夫人，昔日的私生子才正大光明地进入海森族谱。并且深受父亲宠爱。

　　葬礼那天。天气有一点阴沉，阳光洒在草地上，初春冒出绿芽的草坪，像漂浮淡淡白雾。教堂里神父正在棺材乔念祷告诗。大家站在外面，毕竟都是陌生人，彼此寒暄，小声交谈。

　　草坪上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些饼干，与苦咖啡，白色雏菊插在花瓶里。轮椅上的男孩正在桌旁，拎起一片饼干，举到嘴边。

　　“你知道吗？今天的一切对我都很熟悉。三年前，我的母亲也是这样举行葬礼的。”他咀嚼饼干，细嚼慢咽，咽下之后，拍了拍手上的饼干碎屑，忽然开口。

　　“当然，死法是不同的。我的母亲摔下了高塔，摔的像一个开线的布娃娃。”男孩耸了耸肩，又拿起一块，笑眯眯举到身后站着的人的面前，险些戳到那人的鼻尖。

　　“这是沃尔夫蛋糕坊的饼干。尝起来还不错。姐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最喜欢吃甜食吗？”

　　“……”身后人身穿一身黑色长裙，看身段是个年轻的少女。她脸上戴了一层黑色面纱，除去淡金色头发，只露出一双灰蓝色眼睛。

　　“……谢谢。”接着从面纱后传来一个淡淡声音，她伸手，用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接过了饼干，送到了面纱后面。

　　“我有一点想要问你乔。你可以如实回答我吗？”安静地吃完饼干，她用手帕擦了擦手套，开口说道。

　　“看情况咯。我肯定也不能特别诚实，对不对？”男孩挠了挠头。“万一你抓住我什么把柄怎么办？我就再也没办法愉快地威胁你了。”

　　“我不会做威胁别人那么无耻的事。乔，你放心。是有关于两天前的枪击案，就在咖啡馆门外。那时我们匆匆跑出了咖啡馆，刚出门就发现了你躺倒在不远处的地上。”她仔细擦掉手套上的饼干渣，蕾丝材质最容易勾到这类碎屑。她将手帕塞回口袋，淡淡说。“其实……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对吗？”

　　天气不是很晴朗，却也没有很阴沉。一半的云朵，一半的太阳。阳光洒在男孩肩膀上和他的轮椅上，渡银的细圈铁轮发出微弱闪光。
　　她低头看他，后者依然一脸笑咪咪的表情，回望她，一副无辜脸孔。
　　“……对。”二人对视半晌，沉默片刻后，他叹了口气，“姐姐。你果然是个很聪明的人。你看，我邀请你做我的家庭教师是个正确的选择。”

　　“那天在咖啡馆门口的枪击，的确是我找人做的。”乔又拿了一块饼干，一脸轻松地承认了这件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当时拿枪的那家伙明显是冲我来的……你想要杀死我吗？”
　　“想太多，姐姐。当时那几枪不都没打中你嘛。是我特意要求的，只需要引起你们的注意就行啦。”男孩眉眼弯弯，抬头看她。一时她难以判断真假。

　　“引起我的注意？乔，其实你原本的计划是嫁祸，对吗……将谋杀我，谋杀继子，甚至谋杀一个月前晚宴上死去的无名男士的罪名，通通嫁祸给你的继母，凯瑟琳夫人。那天你雇佣了谁？那天你是被他背到小巷里的，所以现场没有你的轮椅。至于那一小片衣袖，大概也是你偷偷从继母的礼服袖口上剪下来的。”

　　薇薇安闭了闭眼，“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嫁祸继母，是为了打压哥哥，重新夺回海森家族的继承权吗？还有，那天被你雇佣躲在咖啡馆外开枪的家伙是谁？这种事，纯粹损人不利己。你是否给了他大量佣金……或者，他有什么把柄，在你的手上？”

　　“姐姐，你虽然住在柠檬草疗养院，但你其实根本不是病人吧。我调查了一点事情，那天闯进我家的是你，还有另一个年轻人。那家伙是个警察，挂职在伦敦警署的那种。你跟他是一伙的，对吧。”他一刻不停，几乎把盘子里的点心都吃光了。
　　她低头看他，等他吃完。他却忽然开口，说的内容使她暗吃一惊。

　　“我嫁祸凯瑟琳的原因，当然是想让你注意她啦。你是警察。那女人这几年没少背地里走私。而且，我想查明当年我母亲的真正死因。”
　　“薇薇安姐姐，你相信吗？三年前的某天，久病床前的瘦弱贵妇人，丈夫整日在外寻欢作乐，风流快活。那天结婚纪念日，忽然一反常态，拉妻子外出散步。登上钟楼的高塔，据说从塔顶能看到整个山谷的美丽风光。”
　　她患有轻微的恐高症，绝不会离外围栏杆近于一米。她的儿子甚至就在身后看着她。她的丈夫拉着她的手。
　　然而她就那样掉下去了……像断了线的风筝，轻飘飘地摔了下去。只留下半只鞋跟断裂的高跟鞋。

　　“那双鞋我看到过，是父亲送给她的，”乔低低说道，“在那之前，是年轻貌美的继母亲手送到父亲手里的。”

　　“……所以你相信，是继母杀死了你的母亲。当初你引诱我来调查，其实就是想查明你母亲的死因吧。”

　　“对。”他答得倒是很干脆。薇薇安低头看他，他歪了一下头，脸上仍然是笑眯眯的表情，阳光照在眼睫上，显得脸色有点苍白。

　　“…………”她沉默片刻，“这里就你一个人吗？你的那个家庭教师，文森特呢？”

　　“文森特先生？啊，他好像已经很多天没来给我上课了。”大概是忽然听她提到他，乔有点惊讶地撇了撇眉毛，继而耸了耸肩，“不过我猜，他现在也在这里吧。毕竟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全海森家族成员，以及各界贵宾都会应邀前来。文森特先生……当初他是我父亲亲自聘请的。作为一名数学家教，虽然本人比较不耐烦且厌世，但这几年一直按时来上课，领着高额工资。我想他一定会来参加葬礼的。”

　　“你找他干什么？姐姐？啊，我本来以为你和那个年轻的警察在一起，没想到你喜欢我的家庭教师……好吧，说实话，那个警察还是很英俊的。”乔歪了歪头，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她没回答他，只瞪了他一眼。乔咧咧嘴，顶着一张童言无忌的脸，想要继续说着让她火大的话。
　　说真的，这男孩在“如何利用一张天真的天使面庞气人”这方面无师自通。

　　然而后者只瞪了他一会，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环视了一圈四周，继而快步走开了，似乎另有急事的样子。乔不由疑惑地皱眉，注视她的背影。但他并没有推着轮椅跟上去，而是扭头拎起盘子里最后一块饼干。

　　草坪的另一头。象征悼念的白玫瑰洒落在草地上，看起来像一场初春的小雪。
　　一个年轻人正站在桌前，低头倒一杯咖啡。他身穿深灰色西装，身材修长，神情冷淡，袖口上的一颗银色袖扣在阳光下闪烁微光。

　　倒完咖啡，他刚想转身离去，忽然踩到某一双鞋，有人正站在他身后。
　　他顿了一下，刚想转身道歉。
　　然而下一刻，他却再也无法动作。

　　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抵在他的后背，触摸起来像是枪口。
　　黑洞洞的枪口。

　　“别动。”身后那人拿枪指着他。他猜想，那人大概是拿着一块手帕之类的，盖在手上，遮住手枪。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离的很近而已，说不定像是亲密友人之间的交谈。

　　被一把枪抵着后背并不是一件十分愉快的事。于是他就没动。

　　“你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是不是？”那人继续低低地在他耳边说，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不是。”他顿了顿，摇头。

　　“……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也不会。现在你应该在柠檬草疗养院喝下午茶的，维克托·尤利西斯。你为什么要跑出来？枪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容易走火。”顿了片刻后，他平视前方，继续说道。

　　“我不相信你，一点也不相信。我的朋友。”耳边再次响起那人低低的声音，他似乎还哑笑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我该叫你什么？”

　　“曾经的同伴？教授数学的家庭教师？还是……西伯利亚第五情报站的纳粹间谍？文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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