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线管理协会

　　“需要包扎吗？薇薇安调查员。”
　　薇薇安摇了摇头，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茶。她拿着一张手帕堵住伤口，脸色依然冷漠，只是看起来不是很好看。
　　“那孩子怎么会有刀片？警察先生，你欠我一个解释。”

　　十六岁的薇薇安·怀特，是协会的最年轻的理论物理部门的研究员。师从杀手监护人的艰苦训练使她拥有较高的对于不适的忍耐性。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少女可以面不改色地咽下在滴水的坏冰箱内保存的变质的玉米粒，赤脚走在零下二十度的雪地，或者在微量麻醉下左手为右手缝合伤口。
　　然而也有一些事产生的不适感，略微超出了她的忍耐。比如杀人。

　　她还记得亲手杀死第一个倒霉的人时，是在1945年的冬天。暮冬将逝，雨水溅在泥土里，散发出藤类植物蔓延生长的气息，她握枪站在街角，瞄准拐角处一个醉醺醺的流浪汉。尽管那人衣衫不整，走路东倒西歪，然而他是装的，并不是真醉。他一言不发，脸藏在圆顶礼帽下的阴影里，眼睛四处张望观察，他的装扮并没有其他破绽，除了那张牢牢闭着的嘴。这对一个醉酒的流浪汉来说，未免太过安静。
　　照门、准星与目标完成精确瞄准后，她开了枪。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黑风衣青年双手插在口袋里，背靠巷子的墙壁，低头的姿势使得他的脸被笼在阴影里，难以被路人观察到，如果有无聊者朝那个墙角瞥上一眼，仅能看到在青年的脸前，有几缕香烟的烟雾在飘浮。

　　在监护人——杀手杰克的密切注视下，她完成了第一次针对真人的枪支训练。那个伪装成流浪汉的人其实是不久前抢劫银行的通缉犯，经过协会高层的研讨，被定义为可能引发世界线出错的“病毒”。
　　可能由于食指在扣动扳机时忽然轻微颤抖，子弹偏离了心脏一寸，“病毒”捂着胸膛急步后退，瞪大眼睛看她，汹涌而出的血液迅速浸透他胸前破烂的T恤。然后他猛的弯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椭圆形物体——想要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公然引爆炸弹！
　　然而最终这位想要同归于尽的罪犯并没有如愿以偿。因为在他拉下炸弹拉环以前，一颗子弹再次迅速穿过了他的胸膛。那位站在墙角抽烟的男人替她补了一枪，正中心脏。病毒正式死亡。

　　后来的后来，她便不再需要他的补枪了。另一方面，杀手杰克也很忙，毕竟他的工作是追杀击毙协会的叛徒，而不是整日替自己出师未捷的被监护人清理后事。

　　尽管那些都是被协会确认过的世界线病毒。然而当她亲眼目睹血液汹涌流出，一具温暖的躯体逐渐变得冰冷僵硬的时候，这并不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受。

　　有一瞬间少女胃部翻滚，几乎呕吐。但她最终没有。而是低头，将枪收好插入口袋。

　　“还没有找到。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很可能她还活着。警局后面是一片云杉林，树林里枝叶错综交叉。也许她在下落过程中经过了缓冲，并没有高空摔死。”韦尔伯皱眉摇头，叹了口气。“维德警官说他看到凶手向西方逃跑了。他已经去追了。目前还没有发回消息。”

　　“你需要休息。薇薇安调查员。”韦尔伯似乎犹豫了一下，继而叹气，“维德警官说凶手还在附近，让你不要走动，在这里等他回来，期间我负责保护你的安全。最近你太累了。”

　　一刻钟之前，她站在窗户大开的阳台，低低地弯腰，右手拉着坠楼到一半的女孩。事情发生地太快。肾上腺素分泌过多，以至于她并没有感到太痛，但还是猛的送来了手。如同被一条纤细的毒蛇咬伤。红裙子的小女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坠落，有一瞬间她几乎也要一同跳下去。如果不是那双手。
　　绿眼睛的警员在身后牢牢控制住了她。他似乎在对她大喊什么，她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清。只能感到那双修长温暖的手。

　　“薇薇安调查员。我听维德警官说过，你已经查到了凶手的作案动机———一桩来自十年前的盗贼的复仇。”韦尔伯右手拿钢笔，正在往一个本子上刷刷记录什么，点完一个逗号，抬头看她，“那么，是否离结案不远了？”

　　“但愿如此。韦尔伯警员。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至今为止我们都不明白。还记得霍尔主教的死亡现场吗？玛利亚公园草地的长椅旁，他躺在玩偶里，气管被隔断。现场没有别人，只有一个站在死者旁边的抱着泰迪熊自娱自乐的小女孩。”薇薇安低头看着手腕的绷带，那里已经不再汹涌流血，她低低地说，“为什么珍妮会出现在那里呢？”

　　“仔细想来。安妮与每一位受害者似乎都有某种千丝万缕的关系。每次她都出现在案发现场。却都安然无恙……难道凶手是在保护她？”

　　“保护……？！可，可是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韦尔伯吃惊地瞪大双眼。

　　“我怀疑，凶手和安妮认识。”薇薇安摇了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还记得三天前，在利物浦的时候吗？那天我被凶手追了十多条街，险些丧命。后来我在医院里才想明白，彼时我已经被跟踪了许久。那么，凶手是怎么知道那天我会去利物浦的呢？换句话说……为什么一直以来沉默的安妮会忽然开口，提供自己曾经住在利物浦的消息？”

　　“只有一个可能。她是故意这样说的。韦尔伯警员。”薇薇安闭了闭眼睛，“她故意引我们去利物浦的贝克公寓，设下陷阱，让凶手能够顺利找到我，进而杀死我。”

　　“……可是凶手为何要专注于追杀你？薇薇安调查员。我不明白。你并不是他的复仇对象。”

　　“我不知道。或许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某个秘密。或许他认为我的存在会对他造成某种威胁。但我想，我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

　　“继续寻找安妮。她太过弱小，跑不远的。而且我在拉住她的手时，向她的后颈处洒落了部分花粉。警犬能够闻得出。我想很快就能找到她。”薇薇安重新拉起白色实验袍的衣领，盖住脖颈上一道浅白色的伤疤，“然后，在伦敦城内全力搜寻埃文斯。他很危险，你们要小心。如果必要，直接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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