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风浩荡

　　清晨，鸡叫三遍，竹苍明才爬起床开自家鸡笼。真的是太暖和了，感觉到了春天一般。昨天的火盆被挪到了大堂案榻下。虽说火盆是在大堂，但是整个屋子都被暖气包围。冻了大半个冬天的竹苍明差点就不想起来了。真是一夜好眠。

　　堂桌上，那块小小的请柬整整齐齐地摆着。龙长歌不在屋里，想必又出门了。昨夜大半年糕给了龙长歌，早起肚子饿，竹苍明去厨房摸橱柜里剩下的糯米糕。摸了一会儿，他大开柜门，仔细揉了揉眼睛。橱柜里空空如也，不仅前些天留着的糯米糕没了，连昨天剩下的大半盆莲藕排骨汤也没了。昨天只吃过烤年糕吧。这是招贼了？还是见鬼了？

　　“爹！”竹苍明赶紧敲父亲的房门。竹修皱着眉头从里面走出来。房间里，一道红光晃了竹苍明一下。

　　竹修反手关上房门，淡定地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竹苍明拉着自己父亲到橱柜前，说：“吃的全没了！”

　　竹修看了看，随口说：“说不定是那个小丫头饿了，嘴馋吃了。你不是今天要去镇上吗？再不准备，你过年怎么办？”

　　竹苍明恍然大悟，细想也是这么回事，就准备钱财出门去。

　　刚到门口，龙长歌带着满身热气回来了。一看就是出去练剑了。竹苍明立刻拦住问她：“厨房里那些东西是你吃的？”

　　龙长歌本不解其意，一听到“吃”字，赶紧摇头：“我没有吃东西。”

　　“啊？”竹苍明一愣，但又要赶到镇上去买年货，索性先拉着龙长歌出去。龙长歌还挂念着请柬的事情，指着堂桌。

　　“仙师还没答应我呢。我怕……”龙长歌有些着急，不肯离去。

　　“不急不急，你跟我去蓬莱镇，那儿正赶集呢。可好玩了。”竹苍明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说，“父亲事务缠身。你逼得太急，小心他老人家赶你出去！”话音刚落，龙长歌立刻乖乖地跟在后面，生怕被赶出去。

　　菡萏湖上返回的小舟不少，上面都载满拿着油纸包好的年货。有些船上堆得太高，看不到人撑船，龙长歌以为是妖怪。竹苍明赶紧出言阻止，让龙长歌别把村民的船给劈了。苏敏带着自家的货物回程，正好看到竹苍明带着龙长歌出去。两边船上的人互相打个照面，苏敏看见竹苍明空着一条船带着小姑娘。

　　苏敏开玩笑道：“二狗子，你带着小妹是结亲去？小妹要不留下给我二狗哥当媳妇算了。”船上两个人瞬间脸涨得通红，只留下大猫子在那里大笑。昨天被苏大娘责骂的事情看来对他并没有影响。

　　龙长歌气不过，脸通红着拿出无锋，却又不能打人。苏敏没看到，船行得快，错了过去。竹苍明伸手拉龙长歌，怕她意气用事。龙长歌甩甩手，跺了一脚，船晃了一下，吓得她赶紧蹲下来。竹苍明偷偷笑了起来，头一回见这么怕水的。

　　过了好一会儿，龙长歌才松开抱紧头的双手，瘫坐在船板上。她低着头，不时偷偷地抹眼泪。竹苍明松了手里的竹篙，小船静静地停在湖面上。他从船头下来，蹲在龙长歌的旁边，轻声叫她。

　　“你别信大猫子那张嘴，欠抽的。”竹苍明嘴上出气，心里暗骂苏敏话多。龙长歌把头从双臂中抬起来，大眼睛里还盈满泪水，脸上是泪痕纵横，哭得一塌糊涂。

　　竹苍明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安慰道：“没事的，不过是嘴上的便宜。回去我帮你揍他？”

　　龙长歌摇头擦眼泪说：“不是，我是不是走不了了？”

　　竹苍明被问得一头雾水，小姑娘这是个什么意思？想了一下，他才明白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怎、怎么会呢。我爹、爹他肯定会答应的……”这话声音是越说越小，越说越没底气。

　　“我的那块又丑又难看，师兄们的都被烧了。万一仙师说我没诚意，我就请不到仙师，我就回不去了。”龙长歌哭得有点抽抽。虽然仙师人很好，苍明哥哥人也好，但是她头一次出来，生怕回不去，怕得要死。

　　竹苍明蹲在那里哄了半天，想起昨天自作主张把请柬全烧了的事。本来这些请柬父亲也不会再看，想着帮父亲解忧就索性全烧了，没想到成了龙长歌心中的一根刺。竹苍明回忆昨天父亲默许的态度，猜测父亲可能答应龙长歌的事情，但又没底。毕竟只要父亲没开口，就不算数。

　　两人在停滞的小船上互相说了许久的话，龙长歌认清了请柬都被烧了的事实，也没怪罪眼前的大哥哥，慢慢地止住了哭泣。竹苍明心情沉重地继续撑船去往蓬莱镇。

　　到了蓬莱镇，竹苍明四处寻地方买东西。龙长歌没想到湖面上除了菡萏村，还有一个蓬莱市集。

　　一下船，龙长歌原本暗淡的眼睛明亮起来。海上有三仙山，其中之一就叫蓬莱。不过这里的蓬莱镇却不是仙山，而是热闹非凡的尘世。她好奇地伸长脖子，想一探究竟。

　　市集独占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大路，顺着路望到头，一座威严高大的雕像落在街尾。雕像之后，香火鼎盛的神君府里，络绎不绝的人们前去朝拜。

　　街市上飘荡着甜甜的气味，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龙长歌穿着竹苍明小时候的道服，一路上颇受礼遇，有的小商贩还热情地送上些食物。许家门规森严，龙长歌虽然看着眼馋，但是好好地管住自己的手，一个都没拿。

　　一路上从街头走到街尾，竹苍明先带着龙长歌去神君府。站在神像下面，龙长歌仰着头也没看清神像的脸。神像背后是巨大的青铜香炉，上面插了大大小小的香烛。可见这位在此地是众人尊崇的神明。

　　神明脚下踩着一条龇牙咧嘴的水蛟，扭曲的身体缠住神明的小腿，但它的身体也碎成一段一段。龙长歌仰着头正对着水蛟呲牙咧嘴的样子，没被吓住，而是反凶回去。

　　来到神君府门口，龙长歌看到了正门上刻着“百川水君”四个朱漆大字。下面的横匾上则写着“风调雨顺”四小字。门边有人正坐在石墩上弹唱小调，清脆婉转，一幕幕水君制服邪蛟的故事随着小曲，在人群中散开。

　　走进神君府，里面却十分简朴，只有一个香案和一副神君画像摆在正中。与门外香火缭绕的青铜炉不同，香案上的香炉中一支香都没有，似乎等着谁来上香祭拜。画像中的神君手握长剑，儒雅风姿，温和微笑，让人观之如沐春风。

　　竹苍明从画像后的暗柜中取出两副线香，将其中一副交给龙长歌。龙长歌接过点好的三柱香，行礼跪拜后，认真插在小香炉中。

　　竹苍明行过礼后，对龙长歌说：“你不是希望我父亲能去观礼吗？”

　　龙长歌认真点点头，微红的眼眶还有些肿。

　　竹苍明说：“百川水君有求必应，你试试看？”

　　龙长歌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跪在画像面前，心里默念自己的愿望。竹苍明站在一旁，有点心虚地看着上面的画像。两副香，应该够诚心了吧。

　　龙长歌将扇子上小白龙玉坠取下，放到案桌之上。竹苍明一看，立刻将玉坠拿了起来，交回给龙长歌，严肃地说：“别给其他东西，这是规矩。”龙长歌怔愣地看着眼前严肃地大哥哥，缓缓点点头，有点被吓到了。

　　神君也拜了，愿望也许了，竹苍明拉着龙长歌去逛市集买东西。两人再一次从市集穿过，这次竹苍明买了不少东西，一路上拉着长歌生怕她走丢了。

　　在庙里许了愿，龙长歌十分兴奋，跟着街边的小孩儿唱和，跟在竹苍明身后蹦蹦跳跳。竹苍明觉得自己多了个调皮的妹妹，无奈地笑笑。

　　龙长歌见担子沉重，说：“给我一些吧。”她伸出手想帮忙分担。

　　“你哪拿得动。”竹苍明侧了侧身，不愿意让龙长歌伸手。

　　龙长歌瘪了嘴，不开心道：“那我把无锋给你架上去！”她嘴上说着，手上却还是去抢着抱东西。竹苍明想起那把重剑，心里咯噔，无奈地笑着把糯米和芝麻给她。心里想着小姑娘还是有点厉害的，得罪不起。

　　“白芝麻，黑芝麻，脸上长个大芝麻！”

　　街边的小孩子看到卖芝麻的摊贩对人不友好，聚在一起刮脸嘲笑小贩。小贩气得急，伸手要打，没想到起身踢了自己的芝麻袋，撒一地的芝麻。黑的白的混在一起，铺成一副天上的繁星夜景。

　　小姑娘看到大哥哥扭脸偷笑，又看看大哥哥的样子，大声跟着唱：“长扁担两头宽，中间还竖个大扁担。”大哥哥伸手作势要打，小姑娘赶紧躲到一旁。小姑娘笑着跑开，怀里抱得稳稳当当，十分跳脱。市集上，看到这幕的人都说这两兄妹关系好。

　　龙长歌跑在前面，先到船边。她一下子爬上船，把手中的东西放在船上，回头招手。

　　竹苍明看着露出欣慰的笑容。他推船下水，带着买好的东西和言笑晏晏的龙长歌，返程。

《我家徒儿总想弑师》
强强，双向救赎，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