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英/我的英雄学院）特修斯之船

　　这之后的几天，我都闭门不出，直到欧尔麦特和相泽老师造访我家。他们是为了劝说各位学生家长同意让自己的孩子去学校住宿舍而来的。

　　可我哪有什么家长？

　　我翻箱倒柜找出差点过期的速溶红茶包，又翻箱倒柜找出一口小奶锅煮热水……我平时比较爱好喝凉水所以并没有烧水壶。

　　“呃……”我尴尬地拿了两个碗泡好红茶，放到欧尔麦特和相泽老师面前，“我没有杯子……你们将就一下。”

　　他们二位倒是很干脆地端起碗喝了一口红茶。外面似乎在下雨，他们的外衣上有些雨珠还未抖落，此时正在随着他们的动作微微闪光。

　　“欧尔麦特，你身体好些了吗？”我搓着双手问，视线一直徘徊在自己的拖鞋之间。

　　他点点头，“多亏了你们当时的手术，我好多了。”

　　然后话题断了，我们三人陷入沉默，只有隔壁邻居修剪草坪的声音。

　　相泽老师又开口：“黛博拉，如果要搬到宿舍去……”

　　我我仍旧低着头，但却语速飞快地立刻打断相泽老师，“我愿意，我很愿意的。”

　　“……我是说，你需要帮忙搬行李吗？”

　　相泽老师应该是知道京一和我之间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他一直都是心思细腻的人，不像外表那么粗野。我抬头笑着摇头，说：“不需要的，我自己能行。”

　　我们三人再次陷入沉默。

　　我能看到欧尔麦特在对相泽老师使眼色，我也能看到相泽老师无奈地、小幅度地摇头，他们的脊背都僵硬地绷紧。

　　我想，是我让他们觉得棘手了吧？他们需要考虑到我难以捉摸的心情。

　　于是我站起身送客道：“老师你们还有其他同学家没去吧？快去吧，我这里没问题的，现在时间也不早了。”

　　他俩略微松了一口气，起身走到门口。我犹豫半晌，还是深吸一口气道：“那个……”

　　“什么？”他俩异口同声地回头。

　　我禁不住倒退半步，“我想和欧尔麦特单独谈谈，可以吗？”

　　相泽老师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那我——”

　　“相泽君，干脆我们就在这里分开行动吧。”欧尔麦特突然说。

　　相泽老师有些疑惑。

　　“等下就是……绿谷少年的家，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他谈。”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二个都想单独谈话。

　　相泽老师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他闻言只是点点头，“好吧，那我今天就先回去了。”走前，他突然对我说：“黛博拉，心操可能会和你一起参加暑期训练，你要做好准备……振作起来。”

　　我微笑回应。

　　相泽老师走了以后，欧尔麦特和我回到了会客室。

　　我一饮而尽碗里的红茶，稍有些灼热的痛感顺着我的喉咙下滑进胃里，这给了我吐气和倾诉的勇气。

　　“欧尔麦特，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我低声道。

　　“什么事？”欧尔麦特笑了笑，“这么严肃，可不像你啊，黛博拉少女！”

　　我在心里默数了十秒，然后抬起头，一字一句道：“绿谷君的个性……是你给的对吗？”

　　我看到欧尔麦特喝茶的动作瞬间僵住。

　　我斟酌着用词：“这不是绿谷君告诉我的，是我自己发现的。你们两个，个性细胞是一样的。还有……在这次决战前，你身体就已经有了重伤，我的个性是只要和你碰触，就可以探查出来的……你为什么瞒着大家？”

　　欧尔麦特逐渐化为雕塑，只有茶碗里荡漾着一圈一圈的水纹。

　　“更别说，绿谷君的个性和你的也很相似。”

　　“我知道你不会轻易告诉我的，欧尔麦特，我是做好了准备的……”我其实非常不忍心逼迫现在的欧尔麦特，可是这份答案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会去询问治愈女郎，我知道她是肯定清楚所有内情的。”

　　欧尔麦特沉默了半晌，沉声道：“要让我对你坦白真相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已经习惯性隐瞒它了。但是我现在觉得，对于黛博拉你，我不应该再隐瞒。黛博拉你是治愈女郎的亲传学生，而且这些……真相都是你自己发现的，如果我还编造一个谎言搪塞你，就实在太不公平了……”

　　我忍不住屏住呼吸，“所以？”

　　“所以，真相是……没错，绿谷少年的个性是我给的。”

　　在我震惊的眼神中，欧尔麦特给我叙述了有关于One For All的一切，以及他糟糕的身体状况的来源。

　　当真相真正来临的那一刻，我却发现我比想象中的淡定，就像是秋游前的一天是最幸福的，真正去了秋游就会发现也就那么回事，活动都很官方，一点都不像想象中的那样激动人心。

　　或者是也许我的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不对……做好什么准备？

　　其实我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我向欧尔麦特提出要和他一起去绿谷君的家里。

　　我想见一见主角，这个世界的主角。

　　——————————————

　　“欧尔麦特？还有……黛博拉君？”绿谷惊呼。

　　我短暂回神，强撑着对绿谷露出一个微笑。绿谷的妈妈也跟动画中的一样，胖胖的很可爱。她听说我是黛博拉以后，就一直拉着我的手表示感谢，感谢我照顾绿谷君。

　　我当然是摇头的，这并不是属于我的荣誉，这是属于治愈女郎的。

　　我压根儿就是个局外人。

　　欧尔麦特开始说正事，我也开始发呆。

　　“月文，最近有了一个新的热血漫，叫《我的英雄学院》！”

　　“诶，名字好土！”

　　“别这样说嘛，好看不就行了？”

　　……

　　“月文，你最喜欢里面的谁啊？我最喜欢轰焦冻，轰总太帅了！”

　　“我喜欢爆豪胜己。”

　　“呃，你竟然喜欢那个暴力狂，他还校园霸凌绿谷，超损的！”

　　“他们都还是小孩子能教好吧？不过他也确实有点过分……哎呀看动画嘛，上纲上线的干什么？我就是喜欢他很坦率，想要什么都直说，我喜欢坦率的人。”

　　……

　　“月文，我好喜欢绿谷小天使啊！”

　　“诶？你这么快就变心了？你的轰总呢？”

　　“可是，绿谷小天使也好可爱嘛！肉嘟嘟的脸，还有点小雀斑，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

　　此时，坐在我对面的少年，有着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鼻梁和颧骨处有一些小雀斑。可他的脸并不肉嘟嘟，相反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瘦削，薄薄一层肉挂在骨头上，但看得出来皮肤很细腻。

　　“我……不同意。”

　　这时，绿谷妈妈的声音惊醒了我。

　　一直温和甚至有些怯懦的绿头发的女人，突然眼神坚定了起来，“我不同意出久继续在雄英上学，我也不建议黛博拉你继续。”

　　“妈妈！”绿谷有些惊慌。

　　“我之前一直都是任由出久做决定，但是这一次，我不会再妥协。出久的手臂已经……伤成这样，还是有小黛博拉帮助，否则早就废了……”女人的眼圈红了，“为人父母的，怎么会忍得下去？！”

　　“还有黛博拉，之前她在医院病危了一次，这我是知道的。如果我是她的父母，我会心痛到不行！”

　　“他们还只是孩子！也许说这个话市侩又自私，可我是一个母亲，我必须要说。就算长大成人，他们有什么义务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豁出性命去？！”

　　“欧尔麦特，一直以来，出久都是你的忠实粉丝，你救人的视频他一遍又一遍地看，家里都是你的周边，他崇拜你！可是这个崇拜，竟然要他用命来支撑！这让我如何能接受？！”

　　我捏紧了拳头。

　　——“黛博拉，不要辜负你这条命，这是瑞尔给你的。”——

　　——“月文……你要是去了，妈妈也会跟你去。”——

　　突然——

　　我看到欧尔麦特对着绿谷的妈妈直直跪了下去。

　　竟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你干什么，欧尔麦特——”

　　“请夫人你无论如何不要责怪绿谷少年，他是因为憧憬我才决定做英雄的，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可是……可是不管怎样，为了人类的未来，我还是要自私地恳求你，不要阻拦绿谷少年的梦想！他有这个潜力、也有这个能力成为第一英雄，取代我的位置。当然我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哪怕代价是豁出我的性命，我也不会再让他受伤害！”

　　“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再相信雄英一次！”

　　欧尔麦特深深低下了头，低到了地底。

　　绿谷的妈妈似乎难以承受，虚脱一般跪坐在了地上。

　　良久，她喃喃道：“我还是不同意……”

　　“但我不同意的是让你豁出性命，欧尔麦特……你是出久的梦想，我希望你们都好好保重，不要再做傻事了……”

　　这算皆大欢喜吗？

　　算吧？

　　但是眼前和谐的场景在我眼里却刺眼得不行。

　　我控制不住自己丑陋的嫉妒心了！

　　是啊，没错啊，绿谷出久是主角，他理所应当有第一英雄欧尔麦特的青睐，他也理所应当有一个温柔懂事的母亲。

　　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倒退好几步，转身打开门逃走了，把欧尔麦特和绿谷的呼喊甩在了身后。

　　可我呢？

　　自从跌落悬崖恢复记忆开始，我一直憋闷着这股伤痛，我一直不想去相信，我强行告诉自己：王月文只是个外人，黛博拉你只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你心里那些剧烈的疼痛只是因为你不小心被感动了而已。

　　可是我已经骗不下去了。

　　我就是王月文，黛博拉就是王月文，我是个已死之人，我是个逞能当英雄然后死掉的人。

　　我丢下了爱我的母亲，我自私地死了。

　　雨水倾盆而下，拍打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有些痛。

　　我终于痛哭起来。

　　一辆小汽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溅起的水花在我眼前不断放大——

　　理发店宣传板上的灯光透过这些水珠折射……又透过我的眼泪……眼前光影切换，星星电电的彩色扩散开来，万花筒里一样的绚烂取代了街景，迷住了我的眼睛。

　　片刻，绚烂的彩色回归一点，逐渐消失不见，我再次来到那片黑暗中。

　　当初就是在这片黑暗中，特修斯告诉了我事实，告诉了我关于我们的相遇。

　　那这样的话，我背后应该有重庆市，那是我的家。

　　我转头。

　　没有，没有高楼大厦，没有呼啸而过的轻轨，没有两江环抱的码头。

　　只有一扇门。

　　这扇门搞笑地贴了几个大字：真理之门。旁边还恶俗地装饰有节日小彩灯，边沿还贴了几张性感女郎的贴画。

　　我认得这扇门。

　　这是王月文卧室的门。她中二期的时候把门改造成了这样，后来长大了，她也懒得修改了。

　　我打开了门——

　　门后不是家，也不是天堂地狱。

　　只有一个绿谷出久和一个爆豪胜己。

　　绿谷出久穿着那身带兔耳朵的可爱战斗服（还好没戴帽子），一手握拳贴在腰侧，一手握拳高举向天，就像一个翻版的欧尔麦特，可爱又帅气。爆豪胜己穿着那套我一直很嫌弃的战斗服，衣领硬得像是水泥做的，还带了个奇怪的眼罩，他似乎在配合绿谷出久，也做着同样的“向前冲”的姿势，只是歪斜很多，似乎并不情愿。

　　我都要笑出来了——如果不是他们一动不动，而且如此巨大的话。

　　在他们的背后，竖着一块红色的背景板，上面写着“我的英雄学院”几个字，还有几个三头身比例的Q版绿谷君、爆豪君、轰君、饭田君、丽日君。

　　真的很可爱，如果你们不是这么巨大的话。

　　眼前的绿谷君和爆豪君，还有那个可爱的背景板，高耸入云——这么说也不对，这里没有云，周遭只有一片虚无的白茫茫。他们俩连眼睛都不眨，就像一个雕塑，一个极其逼真的雕塑。

　　我费劲地仰着头，还未来得及察觉到怪异，震天动地的音乐便响起了。

　　“今天由我和臭久来做下集预告。”

　　“呀，马上就是暑期特训了，很紧张啊！要开发自己的必杀技？可是我行吗？”

　　“我已经想好了我的必杀技，臭久你就放弃吧，你是不行的！”

　　“诶？小胜？！诶诶诶——你的必杀技已经想好了？不、不行，不能拿我做实验，观众还在啊！！！——”

　　“下一集，冲向遥远的前方！”

　　“Plus Ultra！！！”

　　说完这句，绿谷君和爆豪君回归了静止，万籁俱寂。

　　我的头发还是湿的，不时的有雨水混着汗水从我的头顶滑落，部分流进了我的眼睛，带进苦带出咸；部分顺着太阳穴，一路经过面颊，汇聚到下巴，最后滴落到衣角，消失无踪。

　　我突然很累，于是干脆席地而坐。从仰视的角度看绿谷君，更有无所不能的英雄气概了。朝气的笑容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合适到……好像他就是为了成为英雄而诞生的一样。

　　这样的英雄叫我勇敢向前冲。

　　“不冲，我往哪儿冲？你告诉我，Deku。”

　　“还有爆豪君……”

　　他巨大的、红色的眼眸里，倒映着我渺小的影子。

　　就像被什么人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

　　不对。

　　也不能叫笑。

　　哪有那么难看的笑？

　　我只是在喘粗气儿罢了。

　　出的气儿太多，连带着胸腔也在发声。

　　一下一下，不停。

　　就这样，我上头了，一股子热血直冲我脑门儿。

　　脑门儿也顶不住了。

　　这股热血化为眼泪，纷纷而下。

　　“爆豪胜己，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拜托……”

　　我这才明白，为何七宗罪里有一宗罪是虚无。我好像又回到了我醒来那天在的那条公路，前面是路，后面也是路。我从哪个方向来的我已经不记得了，稍有不慎就会走回头路。

　　有欧尔麦特的你，有英雄目标的你，你们两个告诉我，我这样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该怎么勇往直前？该怎么跨越逆境？我的逆境在哪儿？

　　“好累……”我向后躺倒。

　　我在变空，我的内脏一点一点没有了，我只剩下了一层虚无的皮，也许还剩下一颗半垂将死的心脏和一颗胡思乱想的大脑。

　　“我身负七宗罪中的一罪，我这样的罪人，却连审判我的人都没有，我也无从赎罪。”

　　【可笑吧？我也觉得你可笑。】

　　特修斯出现在了我身后。

　　【你老在乎那个人造人对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其实这整个世界都是假的，只有我是真的。】

　　【黛博拉，我说的没错吧？】

　　“特修斯，你给我看这些的目的是什么？”我问，“你不是为了让我不愉快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我很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再开心了。”

　　【我像是那么无聊的人吗？我只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应该说，一开始我就是为了这个交易才救活你的。但之前你没有那个能力和我交易，现在你有了。】

　　“那你说吧。”

　　我并不害怕特修斯坑我，因为我早就一无所有了。

　　【不要这么低气压，如果我说我这个交易一旦完成，你就可以回到你以前的世界呢？】

　　我猛地起身转头，特修斯在我身后，脸上是奇怪的笑意。

　　“你是说真的？”

　　他不答反问：【你敢赌吗？】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