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春夏秋冬

作者:今日不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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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年


      陶白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回家。
      还在六楼,她就听到楼上传来刺耳的争吵和玻璃砸在地上的清脆声。
      隔壁的两家门开着,两家邻居围在一起指着她家大门嘀咕。见到陶白放学,她们连忙拉过陶白,道:“陶白你快回家让你爸妈别吵了,我家孩子要写作业呢,这不影响邻居吗。”
      “就是,这三天两头的吵,你们不嫌嘴巴累,我们还嫌耳朵累呢,你家简直太扰民了。”
      “赶紧回去让你爸妈别吵了。”
      陶白看了眼紧闭的家门,听着里面的争吵摔砸声,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白。
      她沉默着从书包里摸出钥匙,钥匙钻入孔里,在扭动时,她手中动作突然一顿。
      在邻居的“哎哎哎”声中,她猛地抽出钥匙,转身跑下楼。

      “陶白你怎么走了?你不回去劝架啊!”
      “哎,你这孩子……”
      陶白充耳不闻,她加快了速度,埋头直冲下楼。口腔里似乎还有未散的香草味,明明很甜,她却只觉得苦。
      太阳斜斜挂在西边,已经无法支撑天地的明亮。
      陶白冲出小区,漫无目的穿过街上,跑过市区,她不知疲倦般走着,最后到了一片寂静的小河道才停下脚步。

      此时天已经彻底暗沉下来,日月在不知不觉中更迭。
      两旁的路灯闪着暗沉的光,月亮照在河面,荡起粼粼白光。
      晚风卷起地上的枯黄落叶,河道两旁的野花在夜风中摇曳。
      陶白坐在河岸旁,下巴抵在膝盖上,手指轻轻点了点手边的小野花:“长得真漂亮。”
      小野花像在回应她一般,根茎晃了晃。

      陶白微微一笑,从书包里摸出一颗水果糖,撕开糖纸,含进嘴里。
      “吃完糖就回去。”她对小野花说。

      陶白回去时已经快九点,电视开着,体育频道正在直播足球比赛。
      打开鞋柜拿拖鞋时,陶白在角落边缘看见一块没清理掉的玻璃碎片。怔了片刻,她捡起来藏在校服口袋里。
      陶武坐在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电视:“淘淘回来啦,爸爸的朋友从国外带回来一包巧克力,你拿去吃。”他头也没回,从茶几上拿过一包黑色包装的巧克力朝她递去。
      陶白下意识伸手,然而目光在触及到包装上的字母时,手指猛地一顿。
      她久久没有接过,陶武皱眉回头:“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很贵的。”
      陶白沉默地看着他,缩回手,转身回了房间。

      陶白把书包放在书桌上,刚坐下没一会儿,房门被踹开。
      陶武走了进来,冷着脸把那包巧克力扔在书桌上。他面相长得凶,冷着脸的样子非常吓人,陶白小时候最怕他冷脸。
      但她今天沉默不语,也不看他。

      “你们母女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妈看不惯我,你也看不惯我,你到底记不记得你姓什么?!”陶武一巴掌拍在她书桌上,桌上的台灯都跟着颤了颤。
      “姓陶。”陶白平静地说。
      “你知道你姓陶还敢甩脸色给你老子看!”陶武怒不可遏地吼道。
      “我不要,你给别人吧。”陶白拉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作业本。

      “砰——”
      一声巨响,陶武把桌上的台灯挥到地上。

      陶白身体一颤。

      “这是你和你爸说话的态度吗?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我给你买东西你还给我脸色看!”陶武怒气冲冲接连踹了书桌好几下,他就像一头被惹怒的猛兽,瞪着铜铃般的双眼发泄怒气。
      陶白攥着双拳,浑身都在发抖。
      “你哑巴了吗?啊!”陶武心里那股火在看到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去捡台灯时彻底爆发。他抬起脚猛地把台灯踹翻,大手抓着她的胳膊把她甩到椅子上。
      陶白的腰撞到书桌边沿,她痛得扯了扯嘴角。

      陶武抓起她书桌上的数学书甩到她身上:“让你上学,一天到晚装模作样看书写作业,你考试考了多少分?”
      陶白双唇紧抿,牙齿把嘴皮咬出了血,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老子好心好意让人给你买吃的,你不要,你还甩脸色给我看。”陶武一脚踹翻椅子。
      “给我买的。”陶白的双眼犹如一潭死水,她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盛怒的男人,这个她最亲的人,她只觉得想哭,可她的眼中却流不出泪来,“还是给卞桃买的?”
      陶武的眸光闪了闪,动作也顿住。

      “这个巧克力她早几天就带去了学校。”陶白垂下眼,“说是她妈妈的朋友给她的。爸,为什么你今天才给我,晚了她好几天。”
      我记得我姓陶,但你记得我姓陶吗?
      一个外人都比我先得到的东西,我为什么会想要。

      “这包巧克力是她还给你的吧,是她不要的,所以你才拿回来给我。”因为在学校丢了面子,卞桃把东西还给了他,所以他拿回来给她。
      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陶武站在原地,他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竟然觉得面色滚烫。
      陶白不想看他那张被拆穿后扭曲的脸,她把地上的书捡了起来。
      陶武在原地站了几秒,拿起那包被丢到一旁的巧克力出去了。
      没过两分钟,客厅的门被用力摔上。

      陶白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台灯碎片。
      她伸手摸了摸心脏,感觉这里和地上的碎片差不多。
      早就碎得七零八落。

      把地上的台灯碎片打扫干净,陶白拿着自己的零花钱去小区外面的超市买了一个便宜的台灯,三十五块钱。
      回来时,她在小区门口的面摊前驻足。确定自己今晚不会有心情做饭,于是走了进去,对老板说:“牛肉面大碗,再加一份牛肉。”
      面摊的老板正在收拾桌子,闻言道:“都收摊啦。”
      陶白顿了顿,转身就走。
      老板连忙叫住她:“这不还没彻底收吗,等着,这就给你煮。”
      陶白又走了回去,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坐下。

      老板可能是无聊,煮面的间隙问她:“怎么这么晚才吃饭啊。”
      云辉小区是老小区了,住在附近的人基本都互相认识,老板也认识陶白。
      但陶白不认识他,她小声说:“忘了。”
      老板用长筷搅了搅锅,闻言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啊,就喜欢仗着年轻糟蹋身体,胃病可不是什么小病,以后痛起来你就知道难受了。”
      陶白点头:“嗯。”
      老板给她加了不少牛肉,陶白那个猫胃把全部的面和牛肉连带汤都吃完了。

      老板原本坐在一旁乘凉,见此惊呆了。他换了个位置坐到她旁边桌,看着她:“你吃饱了没?没吃饱我再给你加点面条?”
      陶白把钱放在桌上:“饱了,谢谢。”
      说完就走了。

      很饱,超饱。
      陶白一晚上都撑得有点难受,半夜起来就吐了。
      干呕声在夜晚格外清晰,她抱着马桶,难受得眼泪直流。

      -

      周末的天气晴朗,碧空如洗。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大地,万物复苏。
      昏暗的屋子里,窗帘紧闭,陶白盘膝坐在地上,她四周落了一地的碎木屑。
      活动了一下酸涩的手指,把雕刀放到一旁,手中的小羊经过一晚上的雕琢已经大变样。
      两只巴掌大的小羊羔憨态可掬,一只娇憨,一只帅气,神态十足。
      木底相连,羊角相缠。

      陶白小心翼翼地把木雕放到桌上,看了两秒,又觉得不安全,拿起来放进木箱里,推回床底藏着。
      起身把窗帘拉开,让阳光照进来。

      昨晚吃的东西全吐了,陶白揉了揉有些不舒服的胃,去厨房熬了一锅粥。
      米刚下水,齐素拿着钥匙推开门,带着一身酒气。
      见陶白在家,她愣了愣,皱眉道:“都几点了,你怎么还在家里,今天不上课吗?”
      陶白把淘米水倒掉,小声说:“今天周六。”
      齐素揉着脖颈,踢掉高跟鞋,整个人倒在沙发上,几不可闻“嗯”了声。
      陶白去冰箱拿了两个鸡蛋放进水里煮,收拾好厨房,她去卧室拿了一条毛毯出来盖在她身上。
      “月考成绩下来了吗?”齐素睁开眼睛,突然问道。

      陶白动作一顿,在齐素的注视下,转身去卧室把成绩单拿出来。
      她有些紧张,双手背在身后紧紧地握在一起。

      陶白的学习成绩从小就不好,初中的时候甚至数学经常不及格,但齐素要她考一中,只能考一中。
      那段时间陶白几乎是不吃不喝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学习上,最后才考上一中。
      但这并不是结束。
      她就算再优秀,只要成绩比不上卞桃,她在她妈妈眼中就永远只是一个废物。

      齐素拿着成绩单,双眼看不出情绪。她的视线定格在成绩单旁边附贴着班级排名上。
      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卞桃。
      她甚至没有去看第二名是谁,只是看着排在第一的名字。

      陶白的身体在一瞬间变得紧绷,她藏在身后的双手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这是习惯,是埋在她身体里、融入灵魂的下意识反应。
      她控制不住地开始害怕。
      她害怕齐素的怒火。

      下一秒,齐素把她的成绩单撕成碎片,回身狠狠砸在她脸上。
      陶白闭紧了双眼。

      “你这个废物!”
      “你为什么永远不能超过那个小贱人!”
      “你爸为什么不喜欢你,他为什么不喜欢你?你就不能再优秀一点,变得更优秀一点让他喜欢你吗?啊!”
      “废物,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废物!”
      “陶白!你这个废物!!!”
      齐素美艳的面容一片扭曲,她双目圆瞪,眼球上布满熬夜后的血丝,此时她怒骂着自己女儿的模样就像一个从深渊爬起来的索命女鬼。
      艳红的指甲划在陶白脸上,在那张白皙的小脸上划出道道血丝。

      陶白被动地承受着她的怒火,她的怨气。她不敢逃,也逃不掉。
      她的眼镜已经被齐素挥到地上,脸上很疼,火辣辣地疼。

      齐素的疯狂几乎每个月都会上演一次,陶白被她关在客厅的逼仄角落里,四周用黑布围绕,陶白的眼中除了黑色,再无其他。
      “你什么时候愿意努力了,你就什么时候出来。”齐素冰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陶白垂着头,一言不发。

      她想说自己努力了,每天都在努力,可她知道妈妈不会听,她要的只是结果,她并不在乎过程,更不会在乎她付出了什么,有没有努力。
      她要的只是她超过卞桃,任何方面。
      她不在乎她是陶白,更不在乎她是她的女儿。
      和陶武一样,他们都忘了,甚至根本就不记得,陶白,是他们的女儿。
      他们夫妻俩,一个因她考的比卞桃好而发怒,一个因她考的比卞桃差而发疯。
      她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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