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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者不可追一
失去倚仗,的确步步难行,可羽翼丰满的鸟儿总要离开巢穴任野风吹拂、大雨滂沱。
浸在晨光中,迎着朝露前行,趴在车窗上享受着那些只能靠两条腿走路的人的目光,这种优越感让人很是痛快。
“那个......”
伸出手去抓阳光,没有阿城照顾的少年弱气却不娇气,“任铉可是有话要说?”
“你挡住了我的阳光”任铉本想伸张一下正义,又觉得之前钦原那种疯了的驾车方式,实在是......还是辛苦张良好了。
嗬,饶是老成却也不乏孩童心性,将车帘挂起,阳光倾泻在少年脸上,照耀着让他的眉眼明亮了许多,“我的大少爷,这样可好?”
原本是胡言,可逆光里略带宠溺的微笑,却真的让任铉有点尴尬和......亲近,不知怎的,竟得寸进尺起来,“嗯~倒水,我渴了~”
“好~”钦原真的笑着倒了水,双手呈上。
恍然间,任铉想到了温润坚毅的父亲,“......”阿爹......终是起身倚靠住内壁,在阳光下接过钦原呈上的水,“多谢。”
钦原开启老妈子模式,“饿不饿?”
“不饿”任铉只是想看看车外的风景而已。
“热不热?”
“不热”
“吃水果嘛?”
“......”
“上茅房么?”
......
“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任铉还是被这无休止的聒噪给打败了,甚至有点后悔刚才不该蹬鼻子上脸。
钦原眼眸一沉,坐到任铉身边,将嗓音压得极低,“就给你讲个敌营十八年......”
炎,是最炙热的拷问,也是燃尽一切污秽的重生之火。
这样的重生之火,一旦被人扑灭,等同于摧毁点火之人的一切信念,即便不杀,也屈辱异常,绝难忍受。
农家所剩无几的力量在田言手中死灰复燃,倚靠潜伏在各路义军中的农家弟子,农家势力渐渐复原壮大,或宋义,或田氏一门,或刘季身边的心腹,个个为田言掌控局势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乃至亲弟田赐,也将钦原剑法的破绽专研至精,与门中高手频频演练,以求克敌制胜。
因此,即便钦原没有在民权山中丧命,跟之前也无法相比了。
一个不能执掌钦原剑的钦原,自然容易控制得多。
然而,田言忽略了一点,连流沙都不动的人,旁人万万动不得。
“堂主,二公子回来了。”
田言从蒲团上起来,香炉里的香还未烧完,算日子他们不该这么早回来,定是事情有变了,“人呢?”
“二公子正在”
“二公子正在和在下玩游戏”女弟子还未说完,阴冽的声音已传到了内室,接着便是田赐与某人玩耍的笑声从前堂传来。
“堂主?!”连身边的女弟子都感觉不对了。
“奉茶”既躲不过,那便不躲。
碧绿清茶淼淼升烟,白森森的手指轻轻扣响桌面,“一别数年,侠魁别来无恙。”
扫了一眼旁边玩儿风车的弟弟,田言拂自行礼,“言微微病体,一向如故,倒是幼弟顽劣,这一路辛苦相国大人了”此地极为隐秘,阿赐根本就记不住进出之法,赵高能够找到此处,想必是出了极大的变故。
“无妨,赵高就是看不过照顾二公子的那几位粗心大意,帮了个小忙而已。”
田言了然,赵高所谓的小忙,怕是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听见赵高这样说,田赐蹦蹦跳跳到赵高跟前递出一束花,“就是就是,他们烦死了,还是你好玩儿,哝,给你花~”
“阿赐!”赵高极其厌恶花香。
“啊?”田赐愣愣地回头看着田言,以为姐姐生气了,转而看到赵高笑了,以为没事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嘿~”
“呵”看到田言动容的表情,赵高轻声笑了出来,“送我?”
田赐将花往前一送,花粉抖落在赵高的衣服上,“对呀,不过你要答应哟,要给阿赐好多好多好玩的~”
“......”田言再想出声阻止,却发现什么也说不出了。
在场的农家弟子亦如石头一般失去了知觉。
“那......阿赐可接好了”随着赵高指尖地扣响,内力一圈一圈地在堂里激荡,穿过包括田言姐弟躯体在内的每一件活物,碰到墙壁再如声波反射折回,“这招功夫,田堂主可还熟悉?”
当年用来追踪朱家,逼迫他不得不与自己联手的招数,她怎会忘记,可这功力何止强过她十倍......
“呃...你,你是坏人......阿赐.......不...玩......了”田赐拿着花半点动弹不得,全身内劲随着至阴至寒的内力被一点一点波荡出体外,眼耳口鼻都滴出血来,“坏,坏人......”
赵高笑的温和有礼,“不错,所以阿赐要记住,这是你姐姐送你的礼物!”犹如爆炸前最后一秒的停顿,所有的气息在瞬间的静止后陡然冲开。
“她可以死,可以伤,但若吃了亏,我便百倍千倍地讨回来。”
信念燃尽的炎炎光辉中,田言兀自爬过去,抱住已是废人的田赐,晃眼一抹干净利落的身影在漫漫绯红中离去。
看到的越多,需要预算的变数就越多,失败的几率也更大。
敌营十八年,是一个关于信仰的故事,讲述的是一个虔诚的革命主义者在敌方潜伏十八年,从一个小小团副坐到敌军高层的故事,这期间他经历过太多诱惑迷茫,亲手出卖过共事十载的同僚,眼睁睁看着昔日战友被捕后让人折磨致死,将敌方首领嫁于他的姑娘整整骗了十八年,也极少过问早年的结发妻子与儿女......
钦原的故事虽长却很精彩,子婴听的认真,感慨油然而生,“清军看似赢了,实际上一直在为他人做嫁。”
“没有哪一方是真正正义的,也没有人会真的赢遍全局”故事中,钦原还加了另一个传说元素,统领清朝天下的乾隆其实是汉人。
少年了然一笑,倒在钦原肩头睡去。
放下车帘的薄纱层以过滤强光,花纹光影轻附于少年英气迫人的眉眼,一如往昔,岁月静好,只愿......
钦原最终在软剑和薄被中选了薄被为少年披上,只愿你双眼中与始皇帝陛下如出一辙的威严,不会随着你年纪的增长而愈发显露;一颗与扶苏公子一样秉持中正的心,能够收敛隐藏。
“前面关卡盘查严密,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改走水路”说话前,张良刚刚将凌虚放下。
扶着任铉慢慢睡到软垫上,小心翼翼地退出马车,整个胳膊麻到抽筋......
“你的剑?”从见面到现在,张良就注意到她的‘红腰带’不见了。
像大老爷们一样看他一眼,“怎么,想切磋一下?”继续吃饼并吊儿郎当地仰望他。
“......”
正当我以为张良已经被我一句怼到心塞,不想再跟我说话的时候,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拿着大饼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什么也不说。
什么也不说,你就放手啊!
使劲儿挣一挣,奶奶个腿!挣脱不了......
我努力笑一笑,“此处僻静无人,你我孤男寡女,先生难不成是想做些什么?”
这么一说,张良果然放手了,哼,太嫩~
“再有下次,即便乘人之危,我也不会手软”怒而拂袖中,是一股不容置喙的狠劲儿。
刘季把张良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的,死胖子还不得什么事都告诉他,加上前几天那几招试探,想必张良是知道了,“先生这么自信?”
依照钦原的风格,真有能力杀光他们,早就动手了,何必一起上路;同理,如果不是有一定把握,他怎会让钦原和他一起护送任铉回汉军,“与其冒着生命危险做一件毫无把握的事,不如安分守己,你可明白?”
“......”人在江湖,能屈能伸,谁还没钻狗洞的时候啊。
钦原理理衣摆站好,双手向下交握鞠个躬,“明白”口服心不服地笑着。
张良直接戳穿,“装腔作势。”
听听,听听,这损人的口气,简直就是一只炸毛的狐狸!
“所谓名剑,一为铸材,二为剑主,钦原剑独一无二,需深厚内功与强大心念方可驾驭,你经脉折损严重,虽尚能运用内力,却无法归一心念,一个不能使用钦原剑的你对一个熟练凌虚剑法的我,呵......因此,你不会,也不敢轻易下手;其次,星魂的死因就是你修改命格的关键,但你担心我使诈,才会暂时答应放过季布夫妇。”
扁嘴偏头,“切,嘚瑟~”
嗬,一扫方前阴霾,张良意气风发的如少时般耀眼,既如此,就别怪他了,“其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任铉执意前往汉军,你猜他身上还有其他秘密,所以才答应一同前往,正好也可为赵高打探消息~”
哎呀呀!这狐狸眉飞色舞了有没有!钦原内心的小人气得跳脚,表面上则淡淡地听着张良叨叨。
步步紧逼,谋圣光环乍现,“其四,你此番作为并未征得赵高同意,太多事情你难以解释,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先离开。”
对对对,你可牛逼了~
“其五”看着钦原的眼睛,“你想像之前挑拨我与墨家一样,陷汉军于不义。”
张良的眼神变得凶狠狡猾,终于肯正视自己的另一面了么,“哼,首先不是我挑拨,而是撕开面具让别人看得更清楚罢了;其次,汉军一直躲在一边保存实力,坐看楚军与秦军、各路义军斗得你死我活,早就不义了;再有,这么危险的处境下,你还敢让我一起去汉军,说明你们想在我身上挖出的秘密,绝对大于我想在你们身上得到的。”
看着张良的眼睛,谋士只会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东西,“最后,你虽不认同田言的做法,但更不想阻止,因为......现在的我不得不接受你们的条件。”
“的确,所以你动手的时机反而不是途中,而是汉军军营。”
卧槽,居然还直接承认了~
张良继而向钦原摊开手心,“给我吧。”
“......”我看看他的手心,再看看他,最终摸摸全身,表示什么也没有。
“软剑,为了保证这一路上你我的合作更有保障”直接了当地揭露钦原的小心思。
我急了,“你不是说不会乘人之危的吗?!”真以为我不敢现在动手啊~
“对待不义之人当有不义之举,还有你......确实不敢现在动手”张良抬了抬手心,示意钦原赶紧交出武器。
“......”赤.果.果.的智商碾压~
心服口服的放弃笑,并交出珍藏多年,连赵高都不知道的软剑。
忽从梦中醒来,窗外还是麻胡胡的一片,黎明前的时段浅凉如水,最是好眠,但大约和很多人一样,一旦中断,便很难继续。
仔细分辨,不过亮的天色里还有三三两两的蝙蝠四处觅食,于是,便很不应景的想起了梦里赵高的一句话,“我已经相信你了。”
已经相信我了?听起来,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彼时,一股气息从安静的楼道拐角靠近。
钦原本能地摸了一下腰际.....愣了好一会儿,自嘲地笑笑,反复数次,我竟还不记得已经将红腰带还了回去,把手伸出窗外一抓,张良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该出发了”
“明白”收回手来,拳头空空。
阳光或黑夜,有太多太多的东西是我看得见抓不着的,可我会用余下的能力将你想要的,变得触手可及。
信义二字,于墨家而言甚于生命,季布夫妇被罗网擒获后,英布百般无奈之下只得告知项羽,项羽在百般无奈之下,只得求助天明。
范增问,“墨家巨子久不理外间事,包括你那位三师公在内的多少人想找他帮忙都无果,少主是如何找到他,并确定他会帮你救季布?”
在范增再三追问下,少羽也不愿多说,只道天明曾言,他日有难为之事,必定相帮。
“你!唉~”范增恨铁不成钢地咽下一口怒气,转而劝解道,“墨家决非一般的江湖势力,其机关术、锻造术举世无双,你既与天明有如此约定,先前何不”
“住口!”少羽登时与范增翻脸,复又按捺下脾性,赶紧单膝跪下道歉,“羽儿失言,亚父见谅,但与天明之约,仅此一次,还请亚父勿要再提。”
掀帐而去,身后的范增连连叹息,暗骂少羽手握利器却不加利用......
因是挚友,便可心安理得的利用?
不可,绝对不可。
何况,那还是他的弟弟。
墨家的确多次帮助过项氏一族,可于天明,少羽并不想过多的打扰他。
兄弟之间有太多话不用挑明,在与张良分道扬镳后,天明选择带领墨家隐退,他心里便知道天明的选择了。
同样,一直以来天明也很清楚他想做什么。
这些年的军旅生涯,楚军遇到过很多困难,他一次也没有去找过天明,天明也没一次帮过他,除了梁叔这件事令他感到意外,这大概是他唯一一次......明着,对,明着找天明帮忙了吧?
所以,臭小子敢拒绝的话,下个月他和月儿的昏礼也别想顺利进行了。
罗网下涉江湖,上通朝局,医药士术、军权财政,所擅众多,逼供诱供便是其中之一。
严刑拷打向来很有成效,但毕竟下乘,且像季布这样身经百战又刚正不阿的习武之人,肯定是无所畏惧的。
当着季布的面,折磨涟衣或者当着涟衣的面折磨季布,使他们夫妻就范?
不不不,鬼翎当场拒绝了提议。
第一,涟衣身怀有孕,内心傲气,经不起折腾死了,季布很可能咬舌自尽或自断筋脉;第二,最近太热,大家火气大,下手没轻没重,很可能弄巧成拙,前功尽弃;第三,参考第一条。
罗网下级杀手,“那怎么办?”
“女的别饿死就行,男的每天打一顿”坐牢必备流程,还是要走一遍的。
罗网杀手不解,自擒住季布后,鬼翎还没有提审过他夫妻二人,“不用问话吗?”
“不用”钦原做局,他来坐地起价,总得给别人一点时间准备筹码才是。
而且,这次他被坑的这么惨,某人必须给他一个交代才行,是大人的夫人了不起啊?
当初给他放水了不起啊?
难道我不是一早就把恩情还完了么?居然还给我下套!
别以为你跑了就没事!
反正你是别再想骗到我了我告诉你!
天明收到少羽来信的时候,正在筹备与月儿的亲事,江东大涝,盗跖领着大部分墨家弟子前去救灾未归,端木蓉为救治伤患,整日与百药为伍,新进统领尚有不足,相交之下,他觉得还是自己去比较合适。
“天明”还未敲开月儿的房门,盖聂便叫住了他。
渊虹重铸之后,盖聂便极少携带了,大多时候或是木剑或是弃剑,像今日般将渊虹擦拭得一尘不染,想来是打定了主意。
“大叔......少羽从未向我开过口”这次若不帮他,我怕会后悔。
“义军心思各异,怀王猜忌楚军,赵王退守巨鹿,少羽眼前的困难不过是个开端,你选择置身事外,便是承诺两不相帮,此去,可想过后果?”
天明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大叔,这些年我越发明白你交给我的道理,所谓帝位天下、国仇家恨,不过是掌权者的权益之争,让战争停下的英雄,难道不是从血腥的战争中走出来的吗?受苦的永远是百姓......江东是少羽的老家,季布是他的大将,各路义军对他虎视眈眈,章邯王离的大军步步逼近,他的处境如此艰难,跟着他的百姓如此艰难,我想帮他,大叔,我保证,只帮他这一次。”
盖聂会心一笑,到底还是年轻气盛,不过,要是换了小庄是这般处境,他应该也会做同样的决定。
“若你与月儿成亲之前时还未回来,请帮我向蓉儿致歉。”
天明待在原地,望着盖聂坚实沉稳的背影,想到给端木蓉道歉的画面,莫名的可怜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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