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你

　　“那边的老板叫我们把潜水证送过去给他检查，确定我们有资格下水才会给我器材。”
　　“我们？”杭澈皱眉，“你会潜水？”
　　“想不到吧，我实现花了几个月去考了个证。”临澜嘚瑟。
　　“什么证？”
　　“PADI的OW。”【注：PADI是Profesional Association of Diver Instructor（国际专业潜水教练协会）的缩写，OW是OPEN WATER DIVER，即开放水域初级潜水员，该等级下潜水员可以下潜最深18米海域。】
　　杭澈点头，心中了然。
　　“澈哥你呢？”临澜知道杭澈是潜水资深爱好者，但是究竟什么等级却没有头绪。
　　杭澈没有回复他，两人走到潜水中心办理手续。接待者是当地的波利尼西亚人。知道这两个人会说法语，便直接让他们出示证明。
　　杭澈从包里翻出一个小本子交过去。接待者那边立刻去核对了证书信息，确定无误就退了回来。临澜眼疾手快接过来打开一看，没想到杭澈竟然是FFESSM的会员，并且拥有N4水平。【注：在法国，最广泛的潜水证制度是FFESSM，FFESSM是法国潜水体育与研究联合会的缩写 Fédération franaise d\'études et de sports sous-marins。FFESSM潜水证分为5个等级，最初级为等级1（Niveau 1 ou N1）。N1可以在N4潜伴带领下潜到20米，N4深度不再增加但有资格作为潜水向导带领N1潜水员下潜到20米或带领N2潜水员下潜到40米】
　　临澜今天已经受到无数次打击，此刻倒也没有太受伤。觉得比不上的同时有觉得有点自豪，那可是他看上的杭澈，这么厉害是一定的！
　　杭澈轻咳一声，“我玩潜水已经五年多了，到达这个水平很正常，你要是有兴趣以后我带你一起练。”
　　垂头丧气的狗狗立刻打起精神。
　　“澈哥你说的！不许反悔！”
　　杭澈忍笑，这小家伙……还是这么容易哄。

　　两人和潜水教练商量过后决定在下午2点阳光直射最好的时候下水，这个时候的光线可以照到海底一定的深度，有助于他们欣赏海底奇景。
　　两人提前吃过午饭，在岸上做好下水前的准备。教练提出自己要和他们一起下去，毕竟临澜还是个OW，虽然理论知识和实践都已经通过了，但是水下情况复杂新手定然是处理不了的。
　　看出听见有第三者要陪同，临澜显得不是很情愿。杭澈沉思了一下，提出让自己负责临澜安全。
　　“你确定？”教练询问。
　　“我拥有FFESSM的N4水平，以前也有带N1学员下海的经验。”
　　教练点头，并叫杭澈签署了一份责任声明，表明是他自愿承担监督工作，并且保证发生问题由他们自己承担。
　　潜水中心有规定，对于能力不熟练的成员教练必须随同，但是在有同等级能力的同行者条件下，可以由同行者担任教练监督的任务，防止下潜的时候出现危险。
　　一切准备好之后，二人登上快艇，由快艇带他们到下潜地点。
　　“手势都记住了吧。”杭澈问。
　　临澜点头，他已经把所有知识点记住，确保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快艇最终停在距离岸边10公里的地方。
　　教练说现在这个地方是水下景色最好的地方，同时又指了指东南方的海域。
　　“那个地方在现在这个季节会有旋流，你们要记住避开那个地方。”
　　二人点头。

　　倒数三二一，杭澈临澜背着氧气瓶从快艇上翻了下去。
　　下水后，杭澈示意临澜进行耳压平衡，临澜用手势表示了解。
　　因为担心临澜是新手，所以杭澈下潜的很慢。但他看临澜动作熟练，对于自己发出的手势都能正常回复也就慢慢放心下来。
　　下潜到十米左右就能接触到第一片浅水区，在这个深度一般都是鱼群或者珊瑚石一类的生物。
　　海水的透光性非常好，即使是十米的水域光线还是能好的照射进来。杭澈仰头往上看，水面上轻微的海水波纹在这里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再看临澜，他已经完全沉迷在这幅美景之中。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鱼群，看着从自己身边游过，鱼群遇到他自动分开，过去之后再恢复队形。
　　临澜谨记着不可触碰海底生物以免打扰他们的生态环境，抬头就看见杭澈指了指前面，临澜回了一个“明白”，朝前方游去。

　　——有没有不舒服？杭澈打手势。
　　临澜吐了个气泡。
　　——没问题。

　　再往下下潜，水中的光线变得有点昏暗，这个深度的水下生物是苔藓之类的水生植物。这个地方礁石比较多，杭澈示意临澜小心避开。
　　临澜游过一个礁石洞的时候，一只深海螃蟹突然爬了出来吓了他一跳。旁边的杭澈吐出一串气泡，捂着肚子在无声的笑他。

　　临澜似乎在海底的沙砾中寻找着什么，一直贴着底部在前进，身旁五彩斑斓的生物竟然没有吸引他的注意。
　　确定临澜可以照顾好自己，杭澈也放宽心开始享受这场海底旅行。他拿着海底相机对着一切他感兴趣的生物拍照。
　　一只大海龟从杭澈身边缓慢游过，杭澈扑腾脚蹼小心地围绕在他身边。拍到满意的照片，杭澈回头找临澜，却发现他仍然在沙砾中翻找着什么。
　　杭澈游过去警告他不要破坏生态环境，临澜点头。杭澈确认了一下，身下的沙砾除了石子贝壳和从白沙之外，的确没有其他生物。
　　杭澈好奇临澜在干什么。他辛辛苦苦策划了这场潜水旅游，目的是为了和自己出来。现在他没有缠着和自己拍照，也没有静下心来欣赏美景，他究竟在找什么东西？
　　杭澈趁着临澜不注意，举起相机偷偷拍了一张他认真翻土的照片，准备上岸之后好好调侃他一番。
　　杭澈示意自己先往西北方向前进，嘱咐临澜千万不要掉队，海底这么大，一旦走丢了就容易迷路。
　　临澜也不知道看没看见，对着杭澈挥了挥手。
　　杭澈用自己平时二分之一的速度向前游去，路过海底深渊峡谷的时候从黑暗夹缝中还看见一闪一闪的荧光。
　　要去那个地方至少要下深度300米以上，就今天的设备根本不能支持，强硬下去可能到一半身体就受不了强烈的水压开始出问题。
　　杭澈回头找临澜，心里一凉。身后除了一片一片的鱼群成群结队，哪里还有半个穿潜水服人的身影。

　　杭澈加快速度游了回去。
　　经过刚才一片海域，看见被临澜翻东西堆出的小沙堆，可是周围就是没有他的身影。
　　杭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深度不会有鲨鱼，也不会有大型肉食动物；现在水面很平稳，也没有大浪。自己才离开几分钟，临澜不会离开多远。
　　如果临澜是在找东西，那他可能没有用脚蹼划水，很有可能随着水流方向飘走了。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杭澈顺着水波纹的方向找去。
　　往前寻找，杭澈果然在沙砾中看见人为用手指翻找过的痕迹，更加确定临澜是在这个方向。
　　他不管临澜在寻找什么，他只知道等自己带他上岸之后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
　　又往前移动了几分钟，杭澈终于在一片浮游生物后面发现穿着潜水服的临澜。临澜似乎是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正掏出他下水前准备好的口袋，将东西小心翼翼放入口袋中，拉紧绳口，绑回潜水衣上的钩子。
　　杭澈游向前，一把抓住临澜。临澜一惊，疑惑的看着杭澈。
　　杭澈指了指氧气筒，又指了指手表，示意临澜可以上浮了。临澜此行的目的也已经完成了，他看了一眼扣在腰间的袋子，点了点头。
　　上浮的速度要比下潜的速度更慢，防止身体在适应水压的情况下压力突然消失使血管爆裂。
　　杭澈这次是紧紧抓着临澜的手不放，深怕这个臭小子又趁自己不见跑去其他地方。临澜看着自己的手被杭澈抓着，想偷笑，却不小心吐出了气泡，暴露了自己。

　　异变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其实刚才临澜随着水流漂来的地方正是下水前教练嘱咐绝对不能过来的东南方，要是专业的教练把临澜寻回之后应该游到距离旋流较远的地方再上浮。然而杭澈被临澜的突然消失吓到，完全忘记教练的注意事项。
　　旋流随着距离水面越近越强烈。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临澜，他感觉到两人上浮的角度越来越偏移，心生疑虑的他四处张望，却看见一个漩涡明显的水柱正在往这边移动。
　　临澜赶紧示意杭澈有危险，这个时候杭澈也顾不得什么缓慢上浮，拉着临澜就往水面游去。临澜终究还是新手，使用脚蹼的熟练度不行，当杭澈完全发力后他发现自己慢慢从二人同行变成他拉扯着杭澈。
　　临澜心急，眼看着漩涡就要追上他们，临澜彻底慌了手脚。就在这个时候漩涡卷住了临澜的右脚蹼，很快整个人就被卷了过去。
　　杭澈感觉到手中拉扯的人突然不见，焦急低头寻找，竟然发现临澜被漩涡卷在里面。尽管临澜在挣扎并没有随着水柱旋转，但是他能看出挣扎中的临澜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他们背的是海下氧气瓶，虽然在海中有水的浮力，但是背起来还是很费劲。
　　杭澈是老手早已熟悉，临澜初出茅庐，紧张之下到处扑腾，体力消耗更大。
　　眼看距离海面还有几米之遥，杭澈咬咬牙朝着临澜的方向游去。

　　临澜在漩涡中挣扎，眼前都是被卷起的气泡和海中浮游生物。他开始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听杭澈的话好好跟在他身边，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自作自受。
　　他看见杭澈站在离自己几米远之外，打量着水面。
　　他想他的澈哥是不是要抛下自己离开了，下一秒就看见杭澈奋力向自己游来。
　　水里不能说话，杭澈无法告诉临澜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他用手势告诉临澜如何运用脚蹼和身体控制方向，然后努力带着临澜朝漩涡外游去。只要能脱离漩涡，他就能保证他能将临澜拉上岸。
　　可是临澜还是不得要领，慢慢杭澈也开始没了力气。如果两个人无法同时出去，只要临澜先出去，自己总有办法出去。
　　于是杭澈把方案从拉变成推，临澜以为杭澈要牺牲自己换他活，死活不肯松手。挣扎之下杭澈连续吐出了好多气泡，他耗氧有点多，现在也快没什么力气了。好在没有出现抽筋这种最狗血的情况，不然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们。
　　他被临澜不配合的行动弄的有点恼怒，刚想给他比划手势叫他听话，余光瞥见临澜身后就是一片礁石。深处漩涡中的他们离礁石越来越近。
　　两人在漩涡之中，强大的水流冲撞过去冲击力不亚于被行驶中的汽车撞。
　　电光石火间杭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刚才还没力的手一把扯过临澜，将他扯到自己怀里，同时转了一个圈让自己后背做受力面。
　　临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候，抱着他的杭澈突然浑身一震，紧紧抓着他的手慢慢松了开来。而因为这一撞击将两人打到了礁石上，倒是把两人从旋流中赶了出来。
　　临澜还在庆幸他们逃过一难，正要和杭澈一起浮上去，却发现杭澈整个人像是没了生气一般，垂着头，整个身体慢慢沉了下去。临澜赶紧冲过去拉起杭澈，杭澈双眼紧闭，甚至连氧气都没在呼吸。
　　临澜疯了一般去拍打他的脸，他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杭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

　　当看见杭澈身后的礁石，他瞳孔紧缩，连忙转过杭澈。杭澈背上的氧气瓶被撞凹进去一个很大的坑。
　　氧气瓶为了防止深海的水压，同时又要存储氧气，所以设计的又重又硬。能把氧气瓶在水中撞出这么凹痕，撞击力有多可怕可想而知。
　　临澜疯了一般去摇晃杭澈，求他快点醒过来，快点吸氧气。
　　好在杭澈只是在巨大冲击下暂时失去了意识，很快就被临澜弄醒。他动了一下脚蹼，锥心的疼痛从后腰传到四肢百骸，疼的他咳出一口气。
　　现下的情况应该是他们已经脱离了旋流，杭澈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咬着牙拉扯着临澜朝海面游去。
　　两人猛然扎出海面，临澜吐出氧气瓶咬嘴，大口气呼吸海面上的空气。他赶紧帮杭澈取下咬嘴。
　　“澈哥，杭澈，你醒醒——”
　　杭澈这个时候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他看见蓝天白云，知道这是他们已经出来了。心下一松，身子便是越来越重。
　　临澜看着杭澈慢慢闭起眼睛，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涌出。他双手抄过杭澈的腋下，不让他沉下去，并且保证他的耳鼻都是浮在水面上。
　　但是下一秒他看见杭澈一脸痛苦，猛然咳嗽，鲜血从他的口中吐出。咳血之后杭澈挣扎地睁开眼睛，逆着光模模糊糊看不清临澜的脸。
　　“往……前……游，找……快艇……”杭澈紧紧抓住临澜的手臂，说完这句话手一松彻底陷入昏迷。

　　临澜不知道杭澈受的伤到底严重要什么地步，必须要赶紧送医院。他带着杭澈在海面上游走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还在海面上等他们的快艇。
　　将杭澈拖上快艇，教练一脸疯狂问他们俩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氧气瓶会变形成这样。临澜看到被脱下来的氧气瓶后面整个都变形了，受到撞击的时候应该是氧气瓶撞到了礁石上，而反作用力狠狠地打在杭澈的背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杭澈彻底昏迷。
　　临澜托着杭澈在水上飘了半个小时，这个时候已经完全动不了，他用法语请求教练赶紧将杭澈送去医院急救，慌乱之下竟然好几个法音发不出来，还咬到了舌头。
　　教练表示了解，立刻以最快速度朝岸边赶去，同时用无线电对讲机跟岸边的负责人叫他们通知医院。
　　临澜跪在杭澈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祈求杭澈一定要撑下去，他还有好多话没和杭澈说，还有好多地方没有一起去。

　　临澜不懂，他精心准备的惊喜，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现在双目紧闭一言不发躺在船板上的男人真的是上午还温柔抚摸自己头发的男人吗？
　　他记得那个人的手无比的温暖，这个人的手却那么冰凉。
　　杭澈一动不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从这个男人身上流逝。临澜一言不发，只希望自己的温度能这个男人一点留在这个世上的眷恋。

　　教练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眺望着大海。作为人类，我们永远无法知道在这深不见底的神秘区域每一秒会发生什么，生离死别在这个地方都显得如此平凡。

　　上岸后的杭澈被紧急送去了最近的医院，一开始玩笑话带的医疗卡居然真的用到。
　　检查发现因为受到氧气瓶的剧烈撞击，杭澈腰部出现肌肉断裂，脊椎也有受伤。但可能是杭澈在撞击的一秒内的迅速做出反应，刻意转身用侧面而不是整个背部迎头撞上，所以脊椎和腰椎的损伤并不是毁灭性的，这才确保控制下肢的神经没有受到损害，若是神经受到损伤杭澈可能下辈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至于吐血，是因为从海下急速上浮，内脏受不了水压，再加上受到的背部重击，这才引发吐血。
　　听完医生解释，临澜腿软瘫坐在地上。他将头死死埋在自己的腿间，双目赤红，不敢相信他竟然因为自己的一个失误差点毁掉杭澈的一辈子。

　　送去病房的杭澈昏睡了三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扯着嗓子喊临澜的名字。
　　“我在，我在。”临澜赶紧冲到床边。他一脸胡渣，显然杭澈没醒来的这几天他也不好过。
　　杭澈还没有彻底清醒，挥动着手想去抓他，临澜一把抓住。感觉到温暖的体温，杭澈渐渐安静下来。
　　听不清他在嘟囔什么，临澜附耳过去。猛然，临澜红着眼，咬紧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杭澈说，潜泳很开心，下次还要一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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