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你

　　车子从最后一个高架下来，驶向前方的高档小区。
　　杭澈和临澜本来是住在市中心的，但临澜担心杭澈这个加班狂会在自己不在公司的时候跑回公司上班，所以孕后期两人就一起搬到了这套闲置了很久的靠郊区套房。
　　小区虽然远，但是配套设施都很齐全，五公里的地方还有一家私立医院，这也是临澜最终搬过来的原因。市中心虽然交通方便，万一出了点什么刚好又遇到交通高峰期，整个快车道是一点都动不了的。
　　汽车缓慢驶入停车场，停好车后临澜并没有关暖气开门，而是透过后视镜看着那个在半路上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的男人。
　　杭澈应该是真的累了，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明明很不舒服，一路上轻微的颠簸倒让他彻底入了眠。
　　临澜就这样坐在驾驶位上，静静的盯着杭澈。明明已经认识了9年，可是岁月似乎并没有在杭澈的脸上留下印记。此刻的杭澈就像当年临澜第一次在法国遇到的时候一样，安静的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聆听酒吧里的钢琴独奏。
　　这么多年过来，临澜总是不止一次的问自己，究竟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爱上的杭澈。是第一次见面的惊鸿一瞥，还是在无数次巧合下两个人灵魂的碰撞。
　　当年杭澈拒绝自己的求爱时候这么对自己说过。

　　——临澜，你不是爱我，你只是习惯了我给你的安全感。

　　那时候的临澜被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要是他能大胆的反驳，正是因为爱才产生出的安全感，两个人也许就不会绕很多弯路才走到一起。

　　后排的杭澈终于有了醒过来的迹象，他迷迷糊糊哼了一声，撑着坐垫坐直起来。
　　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到了？怎么不喊醒我。”
　　临澜从回忆里出来，笑着下车去帮杭澈开门。
　　“看你睡得这么香，没忍心。”
　　杭澈扶着肚子伸了个懒腰，他发现，在车子睡觉除了姿势别扭之外睡的还挺香的。还没走两步，就被拿好东西快步走上来的临澜套了个围巾。
　　“几步路，又不冷。”
　　“地下车库，阴气重，别感冒了。”

　　开门进入房间，临澜抢先走进客厅把暖气打开。等到温度上来之后他才帮行动有些笨拙的杭澈把外套脱下。
　　一开始杭澈很抵触这种反应，自己一个快四十的人被小8岁的男人这么对待，面子根本挂不住。但是挣扎过几次他发现，与其痛苦的尝试自己脱下外套还不伤到肚子，还不如积极乐观的享受别人的照顾。
　　反正这个臭小子在床上的时候也没少折腾他，不然肚子里这两个种哪儿来的。
　　“要不要你先去水里泡一会，我先做饭，好了喊你。”
　　杭澈点点头，今天可能真的是累到了，腰疼的不行。收拾好东西之后，临澜扶着杭澈到卫生间里。
　　这个房子有两间卫生间，一个是他们俩自己的卧室配有的卫生间，还有一个就是单独的卫生间房间。但是这个房间被临澜叫人改造成只有一个洗手台，原本马桶的地方放置了一个很大的浴缸。但是这个浴缸的形状又不同于普通家用浴缸。
　　这是临澜托人从国外定制的孕期专用浴缸。因为怀孕的人由于孩子的压迫整个腰的受力是普通人的好几倍，再加上杭澈在年轻的时候曾经出过意外，腰部比一般人更加脆弱，临澜不忍心看杭澈受苦，这才大老远运过来的。
　　设置好水温，这边杭澈也脱完衣裤。杭澈接着旁边墙上固定好的把手慢慢坐进了水里。
　　杭澈舒服的发出一声喟叹。
　　因为水很干净清澈，再加上卫生间的灯光很充足，所以临澜能很清楚看到杭澈圆润的肚子和下腹部明显的妊娠纹。
　　即使是这么注意保养的杭澈，最终还是没抵过孩子的快速发育，肚皮撑出了纹路。
　　临澜站在浴缸边，手覆在杭澈的肚子上。他的手心下，是他和杭澈的孩子。
　　“放心，孩子健康的很。”杭澈以为临澜是想摸孩子，便出声道。
　　“这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能出来，看把你折磨的。”临澜用手指戳了戳杭澈凸起的肚脐，“你这个肚子也太大了，感觉都要撑破了。”
　　杭澈无语，“毕竟肚子里有两个崽呢，我去产检的时候医生说我这个腰围比起正常的双胞胎孕妇，还算偏小的呢。”
　　偏小的话……还是发育不良吧。临澜神色暗了下去，抬起头的时候却是一脸正常，他轻松道。
　　“我去做饭了，不能饿到你们三个大宝贝。”
　　大宝贝……杭澈不经意的红了脸，不过因为室内温度高他的脸早就红了所以临澜也没注意到。真是的，临澜也一个快三十的人了，说话也太轻飘了。
　　临澜出卫生间的时候顺手带上了刚才杭澈换下的衣服，他低头翻看了一下杭澈的裤子，确定上面没有出血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临澜以为自己这点小动作不会被发现，殊不知这一切都被杭澈看在眼里。临澜出去后，杭澈靠在浴缸壁上，隔着肚皮逗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们。
　　刚怀上孩子的时候，因为自己的不注意出现了先兆流产。不过这也没办法，杭澈今年已经36岁了，在产夫中已经算是高龄了，稍微不注意孩子就容易保不住。
　　想着自己居然以37岁的身体怀上了28岁男人的孩子，并且头胎就是双胞胎，这样的概率是不是太低了。
　　想起最近一次的产检，医生嘱咐自己最后这一个月一定要小心，出现任何问题导致孩子早产都有大出血的可能。
　　杭澈不想不出血，他不想死。杭澈把身体往浴缸下面移了移，温水包围了他整个身体。

　　就像现在的他贪恋这缸温水一样，他同样贪恋着能在临澜身边。
　　他曾经拒绝了无数次临澜给予自己的真心，最后却还是抵不住诱惑随着他一同堕落。这份责任，不是说不负就能不负的。
　　人啊，始终都是贪心的，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还在奢望能得到全部。

　　杭澈换好居家服出来的时候，临澜还在厨房里忙着。
　　两个炉灶，一个在煮粥，一个在炒菜。临澜这边炒两下菜，那边搅拌两下粥深怕糊掉。
　　“有电饭煲为什么要自己煮？”杭澈不解。
　　临澜这才发现杭澈站在自己身后，“你不是喜欢我亲手做的粥吗，电饭煲火候不能调，没有灵魂。”
　　杭澈不置可否，在吃饭前准备把公司带回来的资料再看看。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临澜发现，叫回去帮忙端菜上桌。
　　“现在8点半了，吃晚饭有点晚了，今晚就喝点粥清淡点，不然消化不了半夜你睡不着。”临澜贴心的给杭澈添了一碗粥，嘱咐他凉了再吃。
　　杭澈看着临澜忙前忙后，好不容易坐下来。他也不动作，单手撑在桌上看临澜。
　　临澜被他看得有点发毛，“怎么了？”
　　杭澈突然伸手，揉了揉临澜一丝不苟的发型。当年的少年已经长成如今的男人，对外工作上雷厉风行，对内忙上忙下一刻都闲不下来。
　　临澜的发型被弄乱，看起来倒显得整张脸稚嫩了不少。说是公司老板，也是这几年才刚从他父辈手里接过来公司的。
　　“澈哥。”临澜放下筷子，十分无奈，但是口气依旧很宠溺，“这颗脑袋被你揉了这么多年了，等我再老点迟早要秃头的。”
　　“秃了好，到那个时候我还是英姿飒爽，你已经是一个半秃的小老头，到时候我就把孩子都给你带，我自己出去旅游。”杭澈心情甚好。
　　“怎么可能，按照年龄也是澈哥你先秃头……”临澜打趣道，突然意识到杭澈对于两人年龄差一直比较介怀，他打住话语，偷瞄打量着对方的表情。
　　好在杭澈并没有什么反应。
　　为了错开话题，临澜赶紧挑起新的话题。
　　“对了，我之前和你说过这个月我要去法国开一个峰会，就是下周。大概去个三天左右，等我回来之后我就把公司的事都推掉，安心陪你待产。”
　　杭澈不以为意，“你回来之后应该也要去董事会那边汇报合并情况吧，公司虽然是你家产业，理事会也不是好糊弄的。”顿了顿，“我这边没事的，预产期还有3个星期。”
　　临澜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都对杭澈言听计从，但是生孩子这件事上他从不让步。换句话说应该是临澜从来不在对杭澈身体有危险这件事上留有余地。
　　临澜和杭澈是在法国认识的。临澜那时候是被自家父亲扔去法国读书的，狠心的老爸为了锻炼他，没有给他任何人力或者物资的帮助。临澜就这样在异国他乡呆了下去，从本科到硕士，一呆就是五年。
　　家里从来不会给过多的生活费，为了自己的业余生活开销，临澜只能去当地小乡村的酒吧里做做兼职，当酒保。
　　他也是在那时候遇见下班来放松的杭澈。临澜那时候还是个20岁的大学生，而杭澈早已是一个在业界很有名的会计师，受聘于当地的一个家族企业。
　　临澜一开始还被杭澈那张人畜无害和对谁都温柔一笑的外表欺骗了。熟悉之后才发现，杭澈其实是一个有些腹黑，对人不留情面，甚至能在微笑的情况下说出绝情话的人。但是工作能力不能否认，认识临澜之前听说杭澈有过连续加班三天三夜休克送医院的经历。
　　杭澈游走在成人世界这么长时间，有着绝对的自律和清晰的分界线意识。是自己的事就是自己的事，绝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对身边人造成麻烦。
　　后来临澜了解到，这种几乎对自己无比严苛的行为大概是因为过早的到达陌生环境而产生的自我保护。

　　“我吃好了。”临澜这才注意到杭澈早已把碗筷放下，盯着自己在看。
　　杭澈皱了皱眉，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抿了抿嘴最后还是决定闭嘴。把碗筷放入洗碗槽里就回房间休息了。
　　看到杭澈的表情临澜心叫不好，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杭澈肯定是对什么不满。他赶忙将杂事忙完回到房间陪杭澈。
　　进房间的时候刚好看见杭澈浑身僵硬的坐在床边，很明显是要站起来的时候腿抽筋了，正忍痛不吭声。
　　临澜赶紧冲过去，轻车熟路的按着腿上的穴位，另一只手帮杭澈按摩腰部，几分钟后杭澈身体慢慢软下来，却是一脸倦相。
　　对于临澜及时的救援，杭澈一声不吭，去卫生间解手出来后上了床，拿起刚才没看完的资料继续看。
　　临澜不解，“澈，你怎么了？”单字，是两人在私密情况下临澜才会这么喊他。至于什么私密情况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果然听见临澜这么喊自己，杭澈终于抬起头看他。
　　本以为杭澈会跟自己解释自己怎么惹他生气，却听见杭澈闷闷开口。
　　“抱歉……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在生自己的气。”
　　“？”
　　“医生说我虽然年龄偏大妊娠会有风险，但是我自己有打算，我会把意外发生的状况降到最低。我有一直在适量运动，心情保持愉悦，摄取大人和小孩足够的营养。”杭澈深深看了一眼临澜，从对方眼里看见担忧。
　　“我不想成为你的累赘，你也不用把我当成小孩子。”
　　杭澈是成年人，是一个成熟的成年人。他不喜欢把问题藏着掖着，两个人如果不能交流把问题解决，只会让隔阂越来越深。
　　“剩下半个月我会去医院住，有医护人员看着你会放心很多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和孩子的。”杭澈撇过脸，有点不敢直视临澜那双看着自己时永远明亮的眼睛，那么的耀眼。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那么耀眼。
　　等待回复的杭澈突然被霸道的吻住，对方的手扣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离开，霸道却很轻柔。足足五秒才堪堪松开。
　　杭澈被惊到了，一边喘着气一边双眸带红看着临澜，下垂的眼角显得他有些委屈。
　　临澜看着这幅表情的杭澈，更是忍不住，便又凑上去吻住了杭澈，只是这次浅尝辄止，蜻蜓点水后就离开了他的唇。
　　临澜脱踢掉拖鞋，爬到杭澈身边，将杭澈从背后搂住，整个怀抱拥抱着杭澈。
　　“我的澈，我的大宝贝，怎么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子呢。”临澜很无奈，他将杭澈的手与自己双手合十扣在一起。
　　临澜伏在杭澈耳边呢喃道。
　　“你不会是我的累赘，过去不会，现在不会，永远都不会。”
　　临澜磁性低沉的声音直接从耳边传入了杭澈心里，搞得他现在心脏咚咚咚跳的快要早搏了一般。
　　杭澈想挣扎的从临澜怀里出来，却被对方扣得死死的。
　　“你顶着一个肚子每天在那里做孕夫瑜伽我都看在眼里，每次半个小时下来满头大汗。我知道你有充足的准备，只是我怕……”杭澈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有一丝颤抖。
　　“高龄孕夫出危险的概率很高，何况第一胎就是双胞。孕前期你反应大到……”临澜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让他颤抖，“大到我甚至想让你终止妊娠。”
　　杭澈瞪大眼睛。两个人每天相拥入眠，他甚至不知道临澜有这种想法。
　　“我有偷偷去问过医生，如果在四个月的时候流掉孩子会怎么样，医生说鉴于你的年龄和身体，再加上以前你的腰……”临澜停了下来，杭澈甚至听出了他极力控制颤抖的声音中出现了一丝哭腔。
　　杭澈想回头看他，却被临澜死死抱住不得动弹。
　　临澜低头，将头埋在杭澈的颈边。他吻着杭澈身上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孩子了，身上一股奶香味，使得临澜格外安心。
　　“医生建议流产，但是我看着你自从知道怀孕后，热衷于各种婴儿用品，看着各种孕夫孕期指南，我始终没敢开口。我想，与其提出这么残忍的要求让你崩溃，不如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不想你难过。”

　　话听到这，杭澈心中只有无限感慨。他以为是自己一直处于极度的不安中，没想到每天就在自己身边的人这几个月以来承受着比自己大好几倍的恐惧。
　　要是自己出了什么危险，这种打击会让临澜这一辈子都无法从自责里走出来。
　　那将会是自己，亲手毁了临澜。
　　杭澈扯过临澜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杭澈换上了珊瑚绒的家居服，毛茸茸的衣服下包着一个圆圆的肚子，温暖并且柔软。
　　“最后一个月就能看见孩子了。”杭澈笑道，“我们的孩子。”
　　他仰头去蹭临澜的下巴，“当年你追我时候的气势跑哪去了，当年你大有一副无论我跑到世界哪个角落你都要把我挖出来的气势，怎么回国这几年都萎了？”
　　临澜被气笑，“你说谁‘萎’了，我萎了还不是你受苦。”说着还不怀好意的掐了一下杭澈的屁股。
　　“有什么大不了，就当做鳏夫了。”
　　临澜一愣，有些气急败坏，“都这个时候你还嘴上占我的便宜，孩子都怀了。”
　　杭澈笑而不语，握着临澜的手紧了紧。

　　“对了，不如我们今晚看电影吧，就看当年我们在法国第一次看的那部电影吧，我记得我有片源。”
　　“现在吗？已经很晚了，明天你还要去公司呢。”
　　“上午不去了，陪你好好睡个懒觉。”
　　拗不过临澜，杭澈只能看着他把电脑插在卧室的小型投影仪上。关掉灯，整个卧室就陷入黑暗，只有投影在墙上的电影正在播放。
　　黑暗的房间内，两个人相拥靠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彼此紧紧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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