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山月

　　亓安安来到琅琊城的前两日，发生了许多事情。楚云庭不清不楚的与她发生了关系，她自幼在山中独自过活，不晓得男女之间的事情，关乎终身。虽然有心与楚云庭再回到曾经患难与共，携手相惜的感情中，却也知晓，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催不得。

　　第三日一早，亓安安便约了东方倩儿，二人一道去城中的街市上玩耍。

　　因着接近八月十五仲秋节，街市上幺买幺卖的店铺，比往日更加繁华热闹。

　　走挑货郎，附近的小贩，都抖搂出传家的宝贝来。什么面人糖球，风铃扇贝，玉石玛瑙，桃剑古玩，花瓶字画，宝宅纸墨，纨衫吊坠，琳琅满目，看的人眼花缭乱。
　　在那糕点铺子外，更是摆足了长摊，桂花味月饼，莲子榕月饼，冰糖月饼，老五仁月饼，马蹄糕，白切糕，豆沙糕，应有尽有，香味扑鼻。

　　东方倩儿在一处卖香囊的小摊前。停留下来，挑挑捡捡的，不肯离去。亓安安瞧着她的模样，肯定是相思病犯了，打算回送落十四礼物，也不打搅她，索性寻了一处墙角站定，任她消磨时光。

　　亓安安半倚着墙角，正在闭目打盹时，忽的瞥见一身白衣的楚云庭，自街市的一端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剑，一副眉头紧锁，神游在外的模样。

　　亓安安瞧着他心不在焉的，心中生了一股怒火来。遂一个箭步，自那卖花折伞的店家后面走出来，拦住了楚云庭的去路。

　　“云庭哥哥，昨日落十四送了倩儿一副金手镯，你瞧见没？那手镯着实的金光闪闪，慌得我眼睛有些花。我瞧着也不甚最佳，我这几日琢磨着，自己平日里着实没有什么特别喜爱的东西，心中想着云庭哥哥或许会帮我挑些好的。恕安安心急，不知云庭哥哥觉得，我应该挑选些什么东西好呢？”

　　楚云庭自怀中摸出一个荷包来，递到亓安安的手中，道“你看中了什么。随你喜欢，只管买来便可，不必心疼银钱。”

　　“真的？”亓安安忽的笑靥如花。

　　“安安，你能够主动和我说话，我心中很高兴。昨日是我错了，一时的冲动，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然后呢？”亓安安一手高举了钱袋，脸上挂满了疑问。

　　“安安，我会对你负责的，你放心。但是现在不行，现在我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什么事情？”亓安安能够看出楚云庭眉眼中的敷衍之色。

　　“安安，你可能刚出客栈，还不知道姜府发生了大事，姜文泽与上官蓁蓁的婚约取消了。”楚云庭一贯处变不惊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纹，亓安安看再眼里，心似乎再次遭受痛击。

　　因为喜欢着你，因为心中顺遂了你，便要与你一同感知，你心中对别人的怜惜吗？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而且在我刚入琅琊城时，便已经知晓。”亓安安忽的有些冷酷的开口，声音平静的陈述这样一件，，关乎一个女子名节的事情。

　　“谁告诉你的？”楚云庭追问道。

　　“姜文泽。”亓安安的唇畔，勾起了一丝微笑。

　　二人之间长久的沉默之后，东方倩儿自那卖香囊的摊位钱前走来。

　　她手上挂着一串香囊，大概有十个左右的模样。

　　“咦，楚公子，你也在啊。正好我买了几支香囊，给你和安安各一只。”

　　“你把卖香囊的小摊给包圆了，拎了这许多，不是打算拿去客栈卖吧？”

　　“瞧你安安，真会拿我说笑。这北方的季节里，秋末的蚊虫着实嚣张，我的胳膊和腿上被叮咬了好几个包。你也知道，我的皮肤娇嫩，被蚊虫叮咬了，总也不好，所以便多买几只香囊挂着。待会回了客栈，也好分给那牛头山三小大王几个。”

　　“也对，待回去了，别忘送我的暗卫落十四一只。”

　　“瞧你，就会取笑我，这里有一家客栈，看着不错的样子，我们进去吃饭吧。早上吃了一碗面条，我现在腹中饥饿，正巧楚公子也在，我们一起用餐，人多也热闹些。”

　　三人在砚池街一家竹林馆坐下，一弯清水绕翠竹，枫叶小桥秋瑟瑟，舟中独钓白须翁，据传砚池街是某位书圣洗濯笔砚的地方，如今许多年过去了，洗砚池中的水，早已清澈如初。

　　亓安安，东方倩儿和楚云庭他们在竹林小馆一楼的大厅中，靠近窗子的位置坐下。在等待酒食上桌之前，店家小二哥给三位年轻的客人，各斟了一杯竹叶青。

　　在远处宽阔的青石路上，远远的走来一人。此人身量挺拔，一身黑色绣金线的宽袍大氅，英武而不失风雅的样子，手中牵着一匹黄彪马，似乎要远行。

　　远远的，亓安安只与那人打了一个照面，便将他认了出来，正是琅琊城赫赫有名的盟主公子，姜文泽。

　　姜文泽的视线朝着这处竹林小馆看来，他似乎瞧见了坐在窗下，竹叶掩映出的亓安安，似乎又没有。

　　他不紧不慢的牵着黄彪马，走过竹林馆不远，复又折了回来。将马缰绳拴在了小馆门前的拴马桩上。

　　“几位都在呢，前几日我的手下还想我回报，说是我们在青城风华阁客栈中，遇见的两位姑娘，一路过江北上，来到了琅琊城，这偌大的琅琊城中，我姜府宅院也算是数一数二的阔气，几位怎么不去我姜府暂居些时日呢？也好让我这自幼生在琅琊城的主人，以尽地主之谊。”姜文泽在竹林小馆内打量了一周，而后走到亓安安和楚云庭他们的那一桌前坐下。

　　“姜公子，我们……，我们不……”亓安安拒绝的话语还未说出，坐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楚云庭忽然出言打断了，亓安安的话语。

　　“好啊，既然姜公子如此热情，我们也不好薄了主人的情面，我等愿意去府中叨扰几日。”楚云庭笑道。

　　“云庭哥哥，我们是不是太麻烦人家了，我看姜公子这一身着装打扮，是要出远门吗？我们还是不要去麻烦人家了。”亓安安笑道。

　　“呵呵，亓姑娘猜测的不错，我正打算去外地拜访朋友。不过，如今在这琅琊城中遇见楚兄，实在是难得，我也就不打算出城了。左右是不要紧的朋友，什么时候拜访，都可以。”

　　顿了顿，姜文泽又补充道：“安安姑娘，你说对也不对？”

　　“呃，对！姜公子说的甚有道理，既然如此，姜公子也一起用餐吧？呵呵……，好巧啊！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我们有缘在此遇见，定然是老天爷开眼，要这竹林小馆的老板，发一笔横财。如此，我们便点餐吧。”亓安安颇为热络道。

　　东方倩儿看了一眼有些反常的亓安安，起身去后厨点餐加菜。

　　姜文泽原本有些阴冷的神色，在见到亓安安一众人后，也和缓了不少。

　　“好啊，既然是亓姑娘邀请，我岂有拒绝的理由？”姜文泽笑道。

　　亓安安难得大方的拍拍腰间的荷包，笑道：“你们先坐着，我去柜台边看看有啥稀罕的菜式，然后顺道把饭钱付了。”

　　亓安安起身离开，只留下一直闷声喝着茶水的楚云庭和姜文泽。

　　“楚兄这次来琅琊城，所谓何故？不知我又何处可以帮的上的，请尽管开口。”姜文泽沉声道。

　　“姜兄客气了，我此次来琅琊城，只是为了寻找亓安安，你也知道，上次我们在临安城遭遇了无忧阁那一众杀手伏击后，亓安安便随着流民一道北上，我们在临安城寻不见她，只得北上碰碰运气，没有想到，竟然真的在琅琊城中寻到了她。”楚云庭道。

　　“哦，原来如此，我以为楚兄此次来琅琊城，是因着她的缘故？”

　　“她？她是谁呀？”亓安安自大厅外，挑了竹帘走进来。

　　“你们看，也真是巧极了，刚才我只朝着大街上瞥了一眼，便瞧见周大哥和牛头山三兄弟，也在这附近呢，便招呼他们一道来用餐。人多热闹，对吧？”

　　亓安安笑着，招呼屠夫周和牛头山三小大王入坐。

　　今日这一餐，众人吃的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许是因着屠夫周昔日曾在姜文泽手下卖命，如今见到被自己背弃的主人，心中另有一番滋味。在一个月前，姜府未曾发生一系列重大事情之前，姜文泽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的手下中，曾经有如此一位，令人刮目相待的江湖刀客。

　　至于牛头山三小大王，属于出生的牛犊不怕虎，不屑于附庸在江湖世家的门楣前，自然也不慎热络的吃着自己面前的饭食。

　　东方倩儿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看在亓安安的眼中，估摸着，她大约是担心，众人都在享用美食，洛十四却无缘参与其中，而心底遗憾罢了。

　　坐在靠窗位置的楚云庭和姜文泽，也均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紧不慢的饮着杯中酒，大概是，男人的难言之隐，只有男人知道。

　　亓安安暗自摇摇头，看着满满一桌的鸡鸭鱼肉，思量着这些饭食，都是自己掏了银子，付的帐，浪费了可惜，不吃白不吃。遂拾起饭箸，专挑那精细合口的饭菜品食。

　　许是亓安安吃的带劲，坐在她身边的姜文泽主动拾起饭箸，笑着为亓安安布菜，满眼的宠溺怜惜。

　　亓安安倒是也不矫情，塞了满嘴的食物，冲着姜文泽摆出一个不慎优美的微笑来。

　　木桌的中间，摆了一盘红烧蹄膀，色泽红润，汁嫩皮肥，看起来，很是可口的样子。

　　亓安安圆睁了一双美目，似乎看到一只可爱的小肥猪，在向她招手。按捺了片刻，亓安安心中痒痒的，终不顾及颜面的站起身来，将那肥满的蹄髈，夹到自己的饭碗中，大口啃食起来。

　　亓安安吃的心中爽快，自己倒了几盏清酒，与姜文泽对饮起来。

　　姜文泽瞧着亓安安的模样，有几分憨吃憨喝，心宽体胖，倒是一个十足的山野女子，也不拘与她对饮。

　　坐在亓安安对面，一直闷声喝酒的楚云庭，忽的放下手中的酒盏，冲着亓安安怒吼道：“亓安安，女孩子家的少喝酒，酗酒是没有教养的行为。”

　　亓安安白了楚云庭一眼，冷声道：“楚公子，你的意思是说，猴子和大猩猩一起用餐，大猩猩嫌弃猴子没有教养吗？”

　　“噗！”正在大口喝酒吃肉的周屠夫，忽的一口酒水喷出嘴巴，大笑起来。

　　“我说亓大妹子，你这可是杀人不用刀啊。你这一句‘大猩猩和猴子一起用餐’，是将我们也一同骂了个遍，如今这帐我也不与你计较，且记在你口中的‘楚公子’头上吧。”屠夫周又笑道。

　　楚云庭的脸色极其的冰冷，他未曾料到，自己久居江湖，竟然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候。

　　“安安既然你和楚公子，都吃好了，我们一同出发，去姜府安置吧，这几位是你的朋友吧，一起去吧，我姜府闲置的空方多，府中的地界又大，瞧着你们也相熟，便一起吧。”姜文泽面上一贯的温润如玉模样，让人看去，生不出一丝防备的心思，却又不得不防备。

　　“好啊，好啊!既然是姜公子如此说，岂有拒绝的道理，我亓安安替我的几位朋友谢谢你，一道去府宅叨扰几日，还请你不要见怪。”亓安安不顾屠夫周眉眼中拒绝的意思，笑着应承道。

　　“咳咳，咳！我一个江湖中拿刀的武夫，住不惯高檐宝室，还是住我城东的关帝庙吧。”屠夫周白了亓安安一眼，一脸的不忿气色。

　　跟在屠夫周身后的牛头山三小大王，见他们私下里认的大哥要去关帝庙居住，遂同气连声道，“嘻嘻，我们三个曾是山中的农夫，住惯了草屋地头，还是随同周大哥一同入住关帝庙吧。”

　　“想必那半是遮天，半是蔽日的关帝庙中，别有一番山野风情。不过，我却要和安安一同入住姜盟主府，见识见识江北大家宅院的风采。楚大哥，我们走吧。”东方倩儿笑道。

　　姜府中没有想象中的热闹繁盛景象，倒是一贯的庄严古朴模样，使得亓安安有些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

　　姜其言一贯的在他的院子里处理江湖上的一些事物，很少过问后宅的事情。姜夫人也以避居修禅为名义，在亓安安和楚云庭他们入住姜府之前，姜夫人已经先一步搬出了姜府，去了城外三十里处的庵堂吃斋。至于武林盟主的去向，似乎无人提及。

　　当亓安安问起新娘子上官蓁蓁的去处时，姜文泽只是面不改色的淡淡一语。“她陪同母亲也去了庵堂中斋戒。”

　　亓安安在偌大的姜府中溜达了几日，便觉得无聊，日子过得懒懒淡淡，心头却又有说不出的郁闷。

　　因为她发现，自从入住了姜府，一切似乎都变了。楚云庭整日里闭门不出，说是要练功打坐，要亓安安不要打扰他。

　　一直以楚云庭未婚妻自居的东方倩儿，似乎也不像亓安安想象中那般关心夫婿。她整日里呆坐在房中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木头疙瘩一般的洛十四，倒是态度恭谨的随侍在亓安安身侧，可是每当看到他清汤寡淡的容貌，亓安安心头更是说不出来的憋闷。

　　自从牡丹姑娘自铸剑山庄那场大火中丧生后，他的人逐渐变的沉默呆板。偶尔中，东方倩儿用她那双含情目，挖他几眼，他也是装作无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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