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盂兰节鬼市
亓安安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她来到一处人声鼎沸的溪涧边。
涧边有放荷花灯的姑娘,还有手捧纸马香锞,漫山遍野祭祀的妇人孩子。
“姑娘,今天是盂兰节,买一盏荷花灯放生吧?”扁担里挑了荷花灯的老人,热情道。
亓安安看了眼老人竹篓里的荷花灯,怯懦道:“我……,我……。”
那面相和善的老人,放下扁担,托出一只金算盘来,不停的拨弄了一阵,笑道:“姑娘,我这荷花灯原本五文钱一盏,如今盂兰节已经过了大半,老夫我这荷花灯似乎要陈在竹筐里了。如今我便宜卖了,只要二文一只便可,天色这样晚了,你去那涧边放生一只荷花灯,也算我公德一件,如此再除去一文钱,你只需要给老夫一文钱便可。”
说着,那面色和善的老人,自竹篓里端出一只荷花灯来。
接过荷花灯,亓安安自腰间夹带中,摸出两枚铜钱,塞到那老者手中。
“多谢!”亓安安道了声谢,便手捧了荷花灯欲去溪涧边。
“老人家,这条溪涧有名字吗?”末了,亓安安又道。
“哈哈,哈哈,姑娘客气了,我在江湖中无名无姓,自号金算老郭头,打的一手如意算盘。如今姑娘问的这个问题,金算老郭头我却是知道的,这条溪流唤作‘太平涧’,是青城百里之内,最有名气的盂兰节祭祀地带。姑娘去那溪边放荷花灯,且小心着脚下,不要踩踏了别人祭祀的金纸宝锞冥币烛马,不吉利的。”那卖荷花灯的老人,言罢,挑起地上的竹篓,脚步轻便的消失在茫茫祭祀人群中。
太平涧边有姑娘小伙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处,放荷花灯。
亓安安挑了一处僻静之所,轻轻将手中的荷花灯,放在溪水中。
此处溪涧宽阔,水流缓慢。亓安安静下心来,抱了臂膀站在一处青石旁,打量那水中的荷花灯。
忽的,她看见水面上漂浮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衣着单薄,脸色苍白,巴掌般大小的脸上,镶嵌着精致的五官。女子周围漂浮了一层红色血雾,那血雾在溪水的涤荡下,呈现出萎靡却又香郁的气息。
亓安安站在远离溪岸的地方,被那猛然出现在溪中的怪异现象惊住,吓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的身子顺着巨大的青石滑下,瘫软在月亮照不见的阴暗处。
她仿佛看到了那夜破庙中,高辉儿离去的身影,她疯癫的笑嘻嘻跑去了山中。
太平涧边,浓郁的熏香气息更加浓厚了。那些在水边放生的青年男女,却似未曾察觉一般,在水边嬉笑着,玩乐着。
隔岸的山路上,走来一队小斯打扮的人物,为首的赫然是那青城知州手下的师爷,和一个身穿绸衣头戴红绒的胖女人。
“妈妈,你看我想的这个主意怎么样?这溪水边放荷花的女子,任你挑拣。你看着合适,便把她们拖走,装了车运去那富贵享乐地。若是不中意的,就留下,我几个苦哈哈的手下们,一年到头的忙活,也趁了这盂兰节,在这溪涧边,好好享受一番。”
那师爷的声音不大,亓安安隐在巨石暗影处,却一字不漏的听的清清楚楚。
“哎呦!我的大爷,一切还不是由你做主。”那油头粉面的老女人,手中绢帕一甩,他们身后几位小斯模样的男子,便各自头戴了鬼面具,自腰上摸出黑布麻袋,动作熟稔的跳下溪涧。
亓安安虽然躲在暗处,却清楚的看到,那些戴鬼面具的小斯们,动作熟练的在水中潜游。他们打量了河边女子的容貌后,便悄悄靠近貌美女子,动作轻柔的将她们拖入水中,用黑麻布裹了女子,借着水流的力道,将那些昏迷的貌美女子,拖去下游一处浅滩深林处。
那里停了几辆马车和囚笼,不论是上了马车还是囚笼,那些女子将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
亓安安看着溪涧中发生的一幕幕,着实惊吓的目瞪口呆。
待那些小斯掳足了货物,师爷和那老女人心满意足的走掉后,亓安安心中才缓过一口气来。
“为什么?失踪的女子,大都有男伴相陪,为何那些男子的女伴消失后,他们不会惊慌失措,不会四处寻找?”亓安安悄声道。
“因为,凡是盂兰节在水边放生荷花灯的女子,只要身边不是爹娘陪伴,只留了丫鬟照料或是单独溜出来的,便是有意私会情郎。情郎,情郎,名不正言不顺的,如何会在意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女子安危,为自己添一身的是非官司?眼前的消失了,等着他们的将会是更好的 ,不是吗?”
一个声音低沉,身穿黑衣,头顶黑色斗笠的黑衣人,忽的出现在亓安安身后。
“是你?你是谁?”亓安安沉声道。
“对,是我!我是你最想见,却又见不到的人。”那黑衣人回答了一句话,便如魅影一般,消失在丛林中。
亓安安自溪边醒来时,天光已经渐晓。她动了动有些酸麻的双腿,感觉身子分外沉重。
一件葛布质地的白色外衫披在亓安安的肩头,亓安安抬头瞧去,却见身边多了一个人,正是一夜未归的楚云庭。
他歪坐在地上,半倚着青石,睡的甚是安享。
亓安安动了动脚,欲爬起来,怎奈那不适的姿态保持了一夜,有些血脉不通。
“安安,你醒了?我扶你去溪边洗洗脸吧。”楚云庭感知到亓安安醒来,他也自半睡半醒中醒来。
白日的溪边留下了昨夜盂兰节过后,狂欢盛宴的迹象。四处是一堆堆纸马香锞燃烧后,残余的灰烬,一张张四处飞舞的红绿蓝三色盂兰纸,和被清晨露水浸湿的半壁冥币。
亓安安走到那清溪涧边,脑海中恍然飞过,昨夜盂兰节最后的狂欢下,骇人听闻的经过。
亓安安伸了一双白皙的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那清澈且舒缓的溪流。
嘶声道:“楚大哥,昨天夜里,那太平涧里有鬼,好多鬼。他们抓走了好几个姑娘,漂亮的姑娘。”
楚云庭看着漫山的香烛纸马,燃烧殆尽的烟灰,皱了眉头。安慰道:“安安乖,昨天夜里,跟本没有鬼。那个行走在山林间的江湖摘花手,不过是易水寒用吕戏蝶的躯体,养护的一个药人。昨夜他在林子里爆炸了,消失了再也不会出现了。那易水寒被我打跑了,他的琵琶金弦断了,手里的药人也用完了,没有什么好怕的。至于这片百姓用来在盂兰节祭祀的溪涧,根本就没有鬼,人们只不过是在祭祀结束后,三三两两的结对离开了,你看那涧边似乎还浮着一两盏荷花灯呢。”
亓安安双手摇上楚云庭的手臂,道:“楚大哥,真的!我昨夜真的在这溪涧中看到鬼,他们水性极好,神出鬼没的,只眨眼的功夫,便将那在溪涧边放荷花灯的女子,拽进水中,顺水流浮走。我在溪涧边看到一张浸湿的美人画像,嫣红的墨彩伴随着浓郁的奇香,在溪涧边飘荡了足足有一个时辰。妓院的妈妈和师爷,亲自来涧边验货接人,我隐在大石后,瞧得真真切切的。”
末了,亓安安有痴狂道:“楚大哥,那些姑娘好可怜,她们该怎么办?以后该怎么生活?”
“够了!亓安安。你不要再臆想莫须有的事情,若是果真有姑娘失踪,她们也回不来了。一个家庭中会有许多兄弟姐妹,她的父母姐妹不需要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而她的情人也不会为了没有贞洁的女子,大张旗鼓的排摆筵席准备花轿聘礼。如果她们果真落入了青楼,青楼便是她们今后的出路。”楚云庭正色道。
亓安安看着眼前白衣翩姗的执剑少年,看着他清冷决绝的脸,亓安安的心脏惊的慢跳了半拍。
“为什么?楚大哥,你为什么会这样说,难道今后笑往迎来便是她们的出路吗?”亓安安诧异道。
楚云庭寻了一处整洁的青石,半坐了上去。他摸出腰间的酒葫芦,饮了一口,道:“安安,我初入江湖时,不喜欢酒的味道,辛辣刺喉。
那一年我在岭南一带游历,遇见了一个唤作牡丹的女子,她人生的俊俏,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别人一眼便可以瞧出,也许用不了几年,她便会拥有一张倾城倾国的姿容。
她经常在村口的溪边浣衣,笑着与过往的路人打招呼。村里有一个唤作癞头的老男人,打上了她的主意。老男人趁着牡丹浣衣归来,将她引入一处僻静之地,趁着夜色,轻薄了她。
失了贞洁的牡丹艳容不再,她担心自己以后再也找不到婆家,便央求我带她走。大宋律例明确要求,不得拐骗女子,否则充军发配。我拒绝了她的要求,她伤心的走了。
三日后,我在村子口的小酒馆中吃早餐,那卖餐点的老板悄悄告诉我,七月十四的早上,牡丹塞给老板一张纸条,要他转交给我。上面的内容大概是邀我一起过盂兰节,那老板没有揩到牡丹姑娘的油水,便将那纸条丢在了火炉中。
盂兰节过后,村子里盛传牡丹姑娘和相好的男子跑了。
这件事就此不了了之,可是三年后,我在江南水阁中看到了一名艳压群芳的女子,她的花名唤作牡丹。
当真的见到她本人后,我心中惊骇不已,村子里的传说是假的,她没有和男子私奔,只是在盂兰节上,被水鬼扯下了水,一路南下去了水阁。
那老鸨以为捡到了便宜,没有想到确是残花拜柳之身。牡丹初入水阁的那段日子,遭受了非人的待遇,她为了摆脱困境,用尽一切手段,终于坐上了花魁宝座。
她出入香车轿辇,裙下王候贵胄,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在水阁中相见后,她一张美艳无双的脸上有了裂痕。因为我在她不幸过往里路过,因为我曾经是她想要依托的男人。
她忽的改了脾气秉性,一贯的只接待江湖中人。终于她在众多江湖剑侠中,选中了脾气秉性率直的洛十四,要他天涯海角的追杀与我。
于是我和洛十四玩了好些年猫捉老鼠的游戏,最终在峨眉山脚下,我与洛十四一战,结束了我们之间的全部问题。”
楚云庭顿了顿又道:“那时我初入江湖,没有临战对敌的经验,只得四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终于在那一个个饥寒交迫的夜里,我喜欢上饮酒,不为别的,只为温暖自己,只为活着。”
听了一个颇曲折离奇的故事,亓安安早已被故事带离了最初的位置。
“云庭哥哥,你四处漂泊的日子定是极苦,我……,我……。”亓安安语塞道。
楚云庭又喝了一口女儿红,笑道:“安安,你不用为我的经历感到伤感,这不幸亏遇到你吗?你轻松的便让洛十四改变了主意,成为你的奴仆。虽然他时常有些失职,可是他不是正在保卫你好朋友的安危吗?”
亓安安忽的一瞪眼,怒道:“你,你不要给我提那个洛十四,我用尽心机把他收入门下,定了约法章程。他如今倒会照章办事,这半个月来,我竟然没有一天见到他的人影。”
亓安安登高远望,瞧着远处浅谈边的那处树林,道:“云庭哥哥,我们去那处瞧一瞧,看看究竟有没有鬼?看看有没有落下好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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