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正盈窗

　　“我感冒了。今天在家休息。我们约的晚饭取消吧。”周五的下午，我收到陈彬的微信。怪不得今天一天没有他的消息。

　　我打电话过去，他说话的声音嘶哑。

　　“我下班去看你？”

　　“不，别来。我只想睡觉。”

　　我想了想，让他休息也好，“那我明天上午去看你。告诉我地址。”

　　他在那边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说，“好。”

　　第二天上午将近十一点，我带着一帆布包的食材敲响了他的家门。他穿着睡衣迎接我，精神很好，可是看得出很虚弱。眼圈是黑的，下巴上是新长出的胡茬。

　　他的家比我想象得还要整洁干净。

　　他似乎很想拥抱我一下又忍住了。“安，谢谢你。”随即又加上一句，“千万别传染给你。我感觉我这次是流感。”

　　“我不怕。你看，我带了中医馆的抗流感的线香。这个非常好闻。”我拿出一个写着“无畏”的橘色盒子。

　　午饭吃的很清淡，小米粥，西红柿炒鸡蛋和清炒小白菜。我带了自家小区附近一家面食店的戗面馒头和豆包，他把豆包吃的津津有味，“这个豆包是小时候的味道。”

　　天刚刚擦黑的时候，我倚在沙发上，手里捧着Kindle读一本小说。他一副睡得饱饱的样子从卧室出来了。

　　“安，你在这里，我睡得很安稳。晚饭吃什么？”他伸个懒腰走进厨房，看到烤盘和案板上放着的馄饨，声音明显提高了八度：“馄饨？你包的？”

　　“不是我，是田螺姑娘。”我站起身也走了过去。

　　他眼睛亮闪闪的站在那里，两个胳膊抬起来想给我个拥抱又撤了回去。一小会儿后，他在我身侧感慨地说，“真好。”

　　吃完收拾停当，我拿起瘪瘪的帆布包，“行，那我就走了。砂锅里还有小米粥，冰箱里有馒头和豆包，你明天早晨吃。”

　　他健步走了过来，“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走？你在这里忙活了一天。晚上外面也不安全。”

　　“不会，反正也不太远。我打个车就回去了。”

　　“不行！”他坚决地挡在我面前。“你安心住在这里，晚上我绝对不会骚扰你。”

　　接下来，我们两个为着谁睡哪间屋子争执了好久。我坚持说他那间屋子有病毒，我不能睡，最后病号同学终于肯回自己卧室了。他把客厅的沙发拉成床，给我拿了干净的床品，和他的睡衣。

　　我穿着宽大的睡衣躺在那里，想着与我仅仅一墙之隔的他，心里感觉奇异、欣喜却又意外地踏实。一进他的家我就奇怪地有一种气场相合的踏实的感觉。很快我就睡着了。

　　到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他好了很多。吃过午饭，他在沙发上休息，我扯了一个垫子在他对面的地上坐下来，手中捧着一杯热茶，问出了许久以来盘旋在我心头的那个问题：“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不是很难看？”

　　他直直地看向我：“没有啊，你那次很好看。”

　　“你就哄我吧。那应该是我最难看的一天吧。想想好尴尬。我那天早上简直要晕过去了。”

　　“哦，你说那次。”

　　“还能有哪次？”

　　他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我，似乎有些生气，“你们女人可真有意思，在那个时候还关心自己好不好看！你知不知道我想起来总是很后怕，如果那天早上我没拉住你，后果会怎样？”

　　我吐吐舌头，“所以说，真的感谢你。”

　　陈彬带着欲言又止的表情，“其实。。。那并不是我第一次遇见你。”

　　“哦？”我忽然来了兴致，“快说！”

　　“去年春天，有天早上我买早饭回来，在楼前的玉兰那里看见你。那天是难得的好天气，你穿着一件驼色的风衣，头发是放下来的。你那天很好看。风把你的头发吹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我扬起眉毛，仿佛在听别人的八卦，天，还有这一出？

　　“你就站在那里安安静静地看着玉兰。写字楼前人们来来去去飞快地走，可仿佛这一切纷纷扰扰都与你无关，你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好像时间都慢下来。我看了你好一会儿。怕人发现，就在一边慢慢走着打了两个无关紧要的电话。”

　　“听起来我怎么傻乎乎的。”我有些囧，“没错，看花的人是我，但我没想到有人会注意到我。”

　　“后来我早上进楼门之前都会留意观察一下，但其实你是不定期出没的。”他说着笑了起来，“夏天的时候，你不看玉兰了，中午的时候我在更远一些的梧桐树那边见到过你几次。你不仅是看了，还伸手去摸树干，有时还会围着树打转。”

　　一想到我这些私密的行为都被人看在眼里，我一时有些着急，“你干嘛总是偷看我？”

　　“我是正大光明地看的。你没有发现过我。你和那些植物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根本不关心身边来来去去的行人。就是那种超然的神态吸引了我。”他顿了顿，加上一句，“这就是我说的适合入油画的画面。”

　　“你以为的第一次见到我，其实。。。”他顿了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那天是我吃过早饭回办公室，看到你在我前面跌跌撞撞地走，就觉得有什么不对。于是我也在你后面慢慢地走。幸好我拉住了你。”他俯下身一把抱住我，“真的，我每次想起来都会后怕，幸好当时反应快，一把抓住了你。”

　　我吻他的脸，用身体语言表达我真心的感谢。

　　他把我的身体扶正，自己也回沙发上坐好，看着我的眼睛庄重地说，“就是在那天我下了决心想要认识你。自从注意到你，我观望、犹豫了很久，因为我之前的婚姻失败，我在感情上没有太大的把握。可是那天 –就在那一瞬间，我下了决心一定要认识你。”

　　他咧嘴笑了一下，“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在Dave的公司。我跟你一起乘过不只一次电梯，知道你的楼层，然后你出门的时候是往东走。走廊那边只有你们一家公司。”

　　我的天哪，怎么我也曾经有过神秘跟踪者？他今晚的这一番话给我的信息量太大了。

　　“我向Dave详细描述了你的样子，他告诉了我你的名字和工作职位。我没有瞒他，请他帮忙想办法让我认识你。于是他给安排了口语课。”

　　我忽然想起Dave在介绍我们认识的时候那个狡黠的微笑。

　　“我很高兴你在车里认出了我。这样我们就不只是授课的关系。不过我也很喜欢你给我上课。你专注地用英文沟通的样子很好看。”

　　我一时百感交集，抬头看他的眼睛。那里面是真诚的、热切的光。在这样目光中的我，深深觉得自己是被珍视的。

　　“谢谢你。”我吻他的手。他把我拉起来并排坐在沙发上，把我的双手放在他的手心。

　　“我很庆幸老天让我遇到你。”他说得慢而庄重。

　　“我也是。”我张开手，十指相扣，扣住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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