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

　　蒋叁微微尴尬，从小家教使然，他很少在旁人面前衣衫不检，可惜裤子已经不能穿，皱巴巴地被踩在脚下早已被蹂躏的不成形。
　　宴康想劝他去洗洗，蒋叁却以率先开了口：“我换身衣服，你等等再走。”
　　宴康到嘴边的话还没说出来，转而被一个笑给代替了。

　　他明白，不能让人看见两个人在一起。
　　尤其这里还是蒋家，所有的亲戚朋友都在，更加不能让人看见两人共同进出，成何体统。

　　“嗯，”他知应了蒋叁，蒋叁站起来微微蹙眉盯着地板上的狼藉，好似在纠结自己到底要如何从这书房潜回三楼卧室。
　　宴康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望着他，一嘴眼红，满眼水色，没有预料地，他被蒋叁猛然弯下腰在嘴旁亲了一记。然后匆匆抓起西裤，胡乱往身上一套，走了。

　　“你坐。”
　　这是蒋叁关上门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好似是他慌乱之中抓瞎找的说辞，又好像是招呼刚进家门做客的亲戚一般陌生。

　　宴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是笑蒋叁笨拙的可爱，心脏一角微微发酸却又被涨得满满的。
　　面对刚刚和自己发生过关系就落荒而逃的兄长，他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收拾干净了满屋的残局。

　　要说和蒋叁的相逢，那本质上就是一个误会。

　　蒋叁年过三十，却从来没有和任何男性发生过关系。即便从小就读英国最好的贵族男校，也没有人让他心旌神摇。
　　他交往过两个朋友和亲戚介绍的女生，从从容容，毫不怯场，床上床下皆属完美，毫无可挑之处。最终分手，也都是情理之中的缘由。

　　看样子势必他是要将深柜一路贯彻到底了。
　　除去了在日本出差的时候偶尔会在级别极高的私人场所寻觅一些身骨极软，具有东方特色的男孩子，但也仅仅出于欣赏。从不打炮，因为嫌弃——脏。

　　没有人能知道他的秘密。
　　没有特殊癖好，不收藏任何光盘，从不招妓，甚至去高级场所吃饭，也一律用现金消费，从不签字刷卡。

　　大数据的时代，一旦离开了数据，数据便无计可施。

　　一点把柄也不给留，蒋叁计划得逻辑严谨，毫无破绽，向来如此。

　　可偏偏宴康就变成了那个意外的人。

　　他那时在东方文华作酒店侍应生，遇见了应蒋母号召回国的蒋叁。彼时两人还不知道彼此，也未曾谋过面。宴康单单被身形高大，气质清冷的男性吸引。蒋叁气质卓越，面容高贵且清峻，宴康一眼便记住了他。

　　做他们那一行，说没几个是没私心的，没人敢信。但是他也还没有那个胆，或者没有那分魄力，到叫卖的地步。
　　不过上酒店夜班，无论哪个部门，都极容易和顾客发生点什么倒是真的。不少流莺深夜流连在酒店不肯离去，甚至整夜连杯像样的酒水也不愿意点，为的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常为流莺们介绍生意的威廉打趣宴康：“有心仪的客人了给我讲，没有我不能帮你搞定的客人。”
　　说罢还塞给宴康纸条，上面是一连串的房间号码。按照规矩的意思是，还没有被选走的房间都会继续帮客人物色对象。
　　威廉笑道：“看我对你好吧，知道你的口味，这几个，芬兰国家队奥运健儿，身材保准让你满意。”

　　宴康有口难言，因为一抬头正巧撞见站在门口等司机的蒋叁。
　　他永远都记得蒋叁当时看向自己的那个眼神，不屑，轻蔑，和漠然。

　　蒋家的私家轿车很快就开来了，蒋叁坐上车离去。宴康留在原地呆呆的，心里一片寂静。

　　蒋叁就像一轮空中的明月不被任何人靠近，他把蒋叁看作是天上仙，人间宝，威廉一个肩膀给他撞过来：“怎么，你看上他了？我劝你别想，蒋家刚回来的公子哥，香江谁不知道最洁身自好的一位，没听说过走后门，你没戏。”
　　宴康好像是身体的某个部分被撞掉了一块，缓缓地问：“蒋家？哪个蒋家？”
　　威廉道：“还能是哪个？就是拥有明华集团和港金电视台的那个蒋家啊。”
　　至此宴康知道，原来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长得便如天神下凡一般俊美。

　　蒋太介绍他们兄弟两认识，传说是蒋父的意思。
　　那一个下午宴康被幻影天使接到蒋家，他本不是第一次来，但是却满手的汗，见了蒋叁，不曾敢抬起眼睛来。
　　蒋太细细为两人讲述二十年前风雨情缘，不过是蒋父当年中风入院，一不小心睡了自己的护士，由此才有了后来的宴康。

　　这个故事宴康从小到大不知道听姐姐妹妹们讲了几多次，但是蒋叁确实第一次听。
　　他大概是听了太多次已经觉得上一辈人的故事乏善可陈，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那些料，豪门妻儿不善照顾丈夫，悲戚之下有人宁可做小，也要上位。
　　宴康心疼母亲，本来清清白白的一个女人，因为有了自己，从此便名声不再清白。他替母亲受的那些感到委屈。

　　但是故事讲完，静默了一分钟，蒋叁黯然地握住蒋母的手道：“母亲，这多年，您受委屈了。”

　　宴康倏尔抬起头来直直撞进蒋叁的眼里，这怎么……怎么变成了蒋太受委屈，那分明，分明受了天大委屈而不能说的人是自己的母亲。

　　他的目光过于闪亮又直接，不过却被蒋叁轻轻地一侧脸，就挡回去了。
　　宴康那个下午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回到酒店上班，立刻申请了调离大厅，去越远的地方上班越好。

　　果不其然他再也没机会看见蒋叁了，虽然有时候依然会想起他。
　　但是一想到那个下午自己受到的委屈，他就对蒋叁无法再爱起来。

　　卫生间水池的水哗啦啦直流，宴康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穿那件衫。
　　蒋叁已经叫佣人把自己的衬衫借给宴康。
　　佣人敲响卫生间的门的时候，宴康立刻打开了门，面对对方略微探究的眼神，还装模作样找了个借口：“太不小心了，在厨房里的时候弄脏了衬衫，麻烦您。”
　　佣人问：“需要帮少爷您洗一下吗？下次给您送府上。”
　　宴康已经逐渐被蒋家上下接受，他接过了衣服客气道：“不用，谢谢了，我带回家处理，衣服下次洗干净给您送回。”
　　“好，少爷您慢慢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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