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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蓬山案·七
三针弟子房内,身着绿色衣服的少年端着茶抿了一口,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见外头有人来了,连忙站起身来迎接。
“几位姐姐今日怎么过来了?”
另外的几名绿衣少女笑道:“这没事还不能来见你了?弟弟的脸还真金贵。”
少年也低头轻笑,又听得那几名女子叽叽喳喳的:“我听说啊,这次堂主做寿,除了替自己庆祝之外,还有替邹师姐寻郎家的意思在呢。”
“我听闻那长休的翟宴山也来了,当年他在道源竞技上拔筹的时候可真是少年天资。如今几年过去,怕是出落得更加俊朗不凡了,当年我做梦都想嫁给他呢。不过听说他不近女色,难不成这一辈子都得献身向道了?”
“我是更喜欢破岩的杜衔月,虽说当年他败在了翟宴山手下,但是现在他成了武林盟下公子,身价水涨船高,未必就比那翟宴山差。何况他还养了只兔子,多有爱心啊。”
“堂主真是疼邹师姐,和亲女儿似的,什么好都得给她张罗两下。”
“倒是师弟,你那么关注邹师姐,怕是要抓紧这机会了,万一这好事落到别人家里,你还不得哭死。”
少年自听到消息时眼神就飘离了几位女子,只愣愣地盯着阶前的草木,不发一言。突然被点到时才晃过神来,含糊地应了几声“是”,勉强地吊着精神与几位师姐闲谈了几句,好一会儿才挂着笑目送她们离开。
说是带着笑,眼里却也不含笑意,嘴角才悬起没多久就放了下来。他转身回了房,看着桌上已经凉下的茶,茶水面上映着他的样子,竟然阴鹜吓人得很。
他坐在房内,一手把玩着茶杯,目光望向窗外。
“是么。”他口中喃喃着,一时听不出什么语调来。
只听得茶杯碎裂的声音,他的手心被划出几道血痕,从伤口处渗出来的竟然是近乎黑色的血。
“居然受伤了呢。”
他另一手二指合拢在受伤的地方抹过,方才受伤的地方眨眼愈合了起来。他拂手将碎片清扫了干净,整理了衣衫后踏出了房门。
谢子婴一夜未眠。
昨夜里来了一拨蒙面的黑衣人,却不着急取他性命,反而好像在寻些什么,甚至大胆地在他衣侧摸索。
那批人武功不是很高,身法倒是十分快迅,他怕弄出什么动静来没有用太多气力与他们交手,被溜了好几个,只好抓住一个杀鸡儆猴,又害怕师兄闻到 6血腥味,只折了他的手威胁了两句。
他闭着眼睛稍微皱眉。他这才初入江湖,按理来说没有得罪的人,不至于被人惦记上。若真如此的话,那这些人就是冲着师兄来的。
但这些人又不索命,只搜寻东西。这些年来他和师兄也没从师父那里讨到什么厉害宝贝,也没有参加道上的那些竞技比赛,连前人遗迹都没去探寻过,他自己都不知道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大费周章来偷的东西。
如此就更想不明白了。
还有后半夜那个站在房顶上的男人,分明看见了自己行动却又不拆穿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打算。
师兄回来时候身上有隐约的花香,还带了点露水味道,明摆着不是去如厕。只是翟宴山不想说,他也没深问,替他找了个理由就翻过了这茬。
他相信师兄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只是师兄不愿意讲,他就等着,总有一天师兄肯说了,那他就装作刚知道的样子,耍耍脾气装个可怜,指不定师兄还会好言软语来哄他几回。
他一夜思绪烦乱,闷着声在床上翻转好几回。又怕吵到一旁的师兄,还得轻柔地翻。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爬到床上,他陡然睁眼,双指一夹,结果拎出来一只兔子。
夜里没有灯,只有窗户透进来的一点可怜的月光。好在他是习武之人,夜里看东西也比常人清楚。他小心打量着那兔子,上下探究了好几回,最后发现这好像只是一只养得比较好,吃得有些肥,身子特别重的普通兔子。
那兔子睁着浑圆的红色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谢子婴,悬在空中的身子不安地僵着,剩双手缩在胸前无助地扒拉几下。
“你是谁家的兔子?”他低声问着,看着兔子老老实实的怂样,轻笑道,“我师兄善良,万一你的主人追到我这,让我师兄知道我杀了小兔子肯定不高兴,就先留你一命。”
“不过…”他拎着兔子耳朵嗅闻两下,嘴角咧开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若是让我发现你这身上有什么古怪…”
“我就把你带去喂给典心香养的蛇。”
典心香是谢子婴下山打护具的时候认识的女孩子,听说家里是镖局的,浑身上下都写着有钱两个字。长得也好看,就是没人敢追她,因为她养了条和谢子婴大腿差不多粗的金色大蛇,专门吃些有毒的东西。
言罢,也不管那兔子听不听得懂,就把它放到了被窝里,手上轻缓地摸着它的脑袋,一下一下地捋着兔子的毛。
天快亮的时候,翟宴山正要起身,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就见杜衔月面色铁青地站在门口兴师问罪:“是不是你偷了我兔子?”
翟宴山还穿着里衣,闻言笑道:“想看我换衣服就直说。”
“你有病啊?”杜衔月瞪他一眼,“昨晚…昨晚我睡前它分明还在我房间,今天早上起来就不见了,除了你还有谁惦记着我的小兔子?”
翟宴山瞪了他一眼,他回马拉车刹住了话头,刚想说“昨晚我找你的时候还在”,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言罢杜衔月欲踏进门,却见谢子婴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怀里抱着的正是自己寻了半天的小兔。
“这谁啊师兄?”
“你怀里那东西的主人。”翟宴山看着谢子婴抱着兔子,头发杂乱的样子,哑然失笑。
“哦。”谢子婴点头,“赶紧把你的兔子带走,半夜爬我床上来,挠得我痒死了。”
语罢他拎起兔子的耳朵,“愣着干嘛,我这一嘴都是兔毛。”
杜衔月睁着眼看了一下翟宴山,见他人靠在床上眼里含笑地看着那小孩,完全不带搭理自己的意思。那小孩言语里的意思好像就是自己的兔子跑过来找他,完全没有他半点事情。于是只好接过僵在空中的兔子,鼻子哼了一口气就离开了二人的房间。
“师兄,这人好臭屁哦。”谢子婴嘟囔着,“他谁啊?”
翟宴山一手撑着脸颊,侧着身子朝向他,未梳起的头发垂在身侧,声音还是刚醒时的沉哑:“当年道源竞技上被你师兄按在地上摩擦的人,现在混成了武林盟那群老头子的座上宾,是杜家的二公子,叫杜衔月。”
谢子婴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他根本不关心杜衔月是哪家的几公子,主要是在思考杜衔月是昨晚在楼顶偷看的人的可能性大不大。奈何刚才那会儿杜衔月的表情实在是太自然了,他还看不出有什么猫腻来,只好先装着不懂的样子,迷迷糊糊点了个头。
翟宴山哪里知道他心里的什么小九九,只当他刚睡醒意识还比较模糊,起了身就换了衣服。
谢子婴满脑子都是困意,猝不及防就看见师兄里衣下隐隐约约的精硕的身材,似乎比自己还要好看几分。他心里头有些郁闷,师兄在床上调养了那么久,没有变胖,反而身材还更好了。自己每日练剑习武,要死要活的,还不如翟宴山在床上躺个几年,真是说来惭愧。
他有些沮丧地努了努嘴,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爬起身来:“走吧师兄,咱去喝水果粥……”
吃完了早饭,二人顺着人群来到了三针晨练的明心堂。里头布置恢弘大气,一张纸檀木桌子上垒满了医学经书,里头坐着不少绿色衣服的三针弟子,拿着针往桌上的稻草人扎着。
一位长老手上握着戒尺,在走道上来回踱着。不时敲在弟子的桌子上。
“穴位扎偏了,这要是个人得活活给你扎成个脑瘫。”
“再这个水平就迟早回家吧,靠你学医救不了国家。”
“你扎的这穴位治的是什么?脚气病吗?我撒把米在上头,鸡啄的都比你准。”
谢子婴突然扒着翟宴山的手,浑身上下都崩得紧紧的。翟宴山脸色立刻沉下来,连忙问他怎么了。谁料谢子婴哆哆嗦嗦半天,才小孩一样地和翟宴山哭诉:“师兄!!萧长老每天早上也是这般嘲讽我的!”
翟宴山突然笑了出来,拍拍他的脑袋笑他小孩心性:“都是这么过来的。”
“师兄,你当年也是这样被萧长老骂吗?”谢子婴眨眨眼。
翟宴山还没回答,里头就又传来三针长老的声音:“都看看邹清欢的手法,你们那叫扎针吗?你们那叫插秧。师弟师妹们都好好学着你们邹师姐的,同届的就不用说了吧?懂不懂惭愧怎么写?”
“啊,萧长老大概就是这样夸我的。”翟宴山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看着师弟皱巴的脸,眼角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谢子婴顿感人间无爱,耷拉着脑袋碎碎念着“为什么,难道萧长老不喜欢我这样过度帅气的小孩吗”“破格收录的弟子不配拥有长老温暖如春的关爱吗”等等。
“你别看萧长老面上老是骂你,其实背地里老和我夸你来着的。”翟宴山安慰他。
“真的?!”谢子婴突然就恢复了精神,不自觉地咧开了嘴。
翟宴山笑而不语,只点点头,留谢子婴在一旁独自澎湃。
其实萧遇真长老经常喝醉了酒来院里找终焚碎碎念,十句里头八句不离谢子婴给他添的麻烦,像是拔了萧长老衣服上的毛,和师弟偷偷比武不小心砍断了后院的一棵老树,练字的时候把墨泼到了前座同学的背上,提问的时候答不出来就瞎编打油诗之类。
不过看谢子婴那高兴的样子,想想还是不用把这些告诉师弟了。
他靠在三针弟子晨课厅的门上,面色忽然严肃起来,稍微眯着眼睛盯着里头的一桌。
谢子婴也凑了过来,见他师兄没搭理他,顺着他师兄的目光也看向角落的一桌。这一看就吓了一跳,那桌前坐的人手里的稻草人有着嘴脸,这会儿正顶着一双布裁的黑色眼睛,正好像是朝着门的地方盯着。
那名拿着稻草人的弟子很快就又用身子遮住了小稻草人,只露一个普普通通的后脑勺。周围人像是早就见惯了一样,对他稻草人的不同视而不见。
“师兄,他好奇怪。”谢子婴皱着眉,“这人是不是心理有点问题?”
翟宴山沉默片刻:“不好说,但是这人还是多留意着些。”
谢子婴乖乖地点头,正想说什么,就听到长老说晨练结束了,弟子们连忙三三两两地抱着书急急忙忙地往外赶,把他和师兄冲散了。
他情急之下回头找了找翟宴山,再转头就发现方才那个奇怪的人已经不见了。
翟宴山被来往弟子的书撞了一下,踉跄几步靠在墙上,低头之时忽然看见一人衣摆内露出半个稻草人的头,正是那个有着面孔的稻草人。
他连忙抬头去寻,在拥挤的人流中却寻不见那人的踪影。谢子婴急急忙忙地朝他跑来,嘴里好似在说些什么,而此刻的翟宴山却无暇去听。
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睛怔怔地望向人群离开的方向。
方才他分明看见,那稻草人,朝他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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