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未老

　　一
　　我生于义平十五年，是隆盛帝的第九女。
　　从记事起，我身边的人就不多，母妃，奶娘，阿若姑姑，彩儿姐姐，小邓子，小达子。
　　但我很快乐，母妃对我很好，我最喜欢午后和母妃一起晒太阳，太阳暖暖的，母妃还会给我讲各种有趣的故事。清泠楼附近有桃园，每年母妃都带我去摘桃子吃。
　　直到七岁那年，我才第一次跟母妃走出了清泠楼周围这片地方。母妃说带我去见母后，让我乖乖的。我点点头，我从未见过其他人，好在我也不好奇。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竟有这么多形形色色的人。
　　坤宁宫人很多，我按照母妃的教导，一一叫人。虽然她们很多人脸上是笑的，但我觉得她们不喜欢我，甚至讨厌我，我不想再出来了，还是清泠楼好，大家都喜欢我。
　　她们也看不起母妃，对母妃也不好，但是，母妃让我和奶娘先回去。我不明白，但母妃可能有她自己的道理。回去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坤宁宫上下的人都没有她好看。奶娘叫我行礼，告诉我这是我大姐姐。
　　母妃回来后，似乎很不开心。
　　二
　　母妃给我挑选了一个小宫女，和我一样大，眼睛和我还有点相似。本来母妃是不打算要的，但是，我说我喜欢。
　　她叫茹鸢，母妃说，人怎么会如愿呢。但是，我喜欢这个名字不像我只能叫小九。但我喜欢母妃这样叫我。
　　茹鸢很尽心尽力，母妃不让我多吃，免得长胖，但奶娘总是心疼我，可茹鸢不会，所以母妃也有点喜欢她了。
　　女红好难学，不想学。但母妃说，女孩子都应该学。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学，总是被母妃念叨。
　　三
　　我喜欢待在清泠楼，不喜欢出去，外面的人都不好。她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们。母妃大概也是这样，她总是懒懒散散的，不求上进。
　　我十四那年，母妃开始担忧我的婚事。父皇是靠不住的，但我知道他肯定不喜欢我。母妃思考很久，似乎打算把我嫁到陆家，那是母妃的母家。我觉得不太可能，陆家势大，哪里会看得上我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如果，我真的是母妃生的，或许他们还会要我，可我不是。母妃的打算果然没成功，母妃有些沮丧。我知道，她希望我以后过得好好的。可哪里有那么多容易的事情呢？
　　中秋节过后，母妃就慌了，她怕父皇让我去和亲。我真的很感谢母妃把我养这么大，如果我去和亲，那母妃以后一定会孤单。但是，父皇的命令，我们都无法违背。
　　我和母妃说我不怕，母妃哭了。她说，希望我好好的。
　　四
　　除夕，父皇心血来潮给我赐了名，婳宁，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除夕宴。但，我还是不受宠，名字都和其他公主不一样。
　　正月里，母妃升了位分，但是母妃越来越不开心了。我眼睁睁看着她低三下四去求皇后，大姐姐，好多好多人，可是都没用。我和母妃，在后宫里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大姐姐找过我一次，她说母妃为了我这么操心，我不应该太自私。她很漂亮，说得也很对。我不应该一直让母妃操心了。
　　我本来就是不受欢迎的存在，也许没有我，母妃的处境会好很多。说到底，还是我们太没用了。我求大姐姐以后多照顾母妃一下，免得她孤独。大姐姐允了我，让我以后也多保重。
　　五
　　七月初，我出嫁。
　　母妃眼肿得跟核桃一样，其他人都是一如平常。奶娘留下来了，她年纪大了，又有儿女，不值得陪我去。茹鸢我本来也是想留下的，可能以为她这些年贴身伺候的缘故，本来与我三分像，如今已有五分。
　　留下来，母妃若想我，看看她也好。更何况，宫女二十五就可以出宫，她还有大半辈子。可是她拒绝了，她说她没什么亲人了，不如陪着我。
　　送亲的队伍，人很多，可是我熟悉的只有她一个。嫁妆也很多，我从未想过我有这么多嫁妆，唯独，都不是为了我。宫里头派了嬷嬷，也不尽心，我连见都没见。
　　茹鸢总和我说，那些嬷嬷偷懒，想也知道，大多还不是宫里头混得不好，和我一样被派了出来。我让茹鸢少生点气，但茹鸢为我不平。那些嬷嬷联合起来，我怕茹鸢吃了亏。
　　六
　　走了一个半月，快到边境了。我日日待在轿子里，很无聊。接触的人只有茹鸢，自出嫁，她便护着我，生怕其他人不安好心。
　　七
　　九月二十一，我起来的时候脑袋有些疼，没精神。还好在轿子里，坐在靠着都可以。
　　二十三，好难受，我睁开眼，睡得不是我的床，破破烂烂的。有人敲门，不是茹鸢，她敲门没这么大声音。我还没让进，就自己推了门。
　　瞧模样，应该是陪嫁的嬷嬷，她说话不客气，让我别偷懒，装模作样训了我一顿，让我服侍公主。可是，我是公主了。脑袋还是晕乎乎，被扯了过去。
　　我屋子里坐在梳妆的那个人，是茹鸢。她和我本来就五分像，打扮起来，也七八分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想阻止她。可是，茹鸢平日里得罪了那些嬷嬷，如今她们对我可不友好。
　　我没找到机会和茹鸢单独说话，她也在避着我。我身子不好，病得反反复复，有人说可能是时疫，便都不敢接近我。大概是她们实在怕了，便想赶走我，也可能是想杀了我。
　　我见茹鸢最后一面，是九月二十七，她给了我一个包袱，总结了我们的主仆之情，说了自己的身不由己，将我扔在了路边，自生自灭。
　　八
　　我再睁眼，是在客栈，是被救了，但不是偶然而是也早就安排好的。
　　我想到茹鸢，她是不是也知道。但我不能怪她，毕竟，去匈奴，是死路一条，是她在救我。
　　我不知道她们背后的人是谁，但感觉她们对我还客气，也不敢多问。她们走水路，把我带到江南一处宅子里。
　　茹鸢给我的包袱里，除了衣服，还是母妃塞给我一沓银票，她都给了我，没有宅子，我也可以活得不错。
　　但那些人让我不要乱走，老老实实在这儿。倒也不是监视，我自然不敢乱走，毕竟，我应该是和亲的公主。
　　京城里的消息，也听得到，不过传了这么远，是真是假就不一定了。但好像茹鸢没有被发现，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松一口气。
　　九
　　三十四年，夏，婳宁病逝，我真的希望茹鸢是和我一样。我问了管家，他说他不清楚。其实都是侥幸，茹鸢她不是我。
　　我不是没想过幕后之人，可是，我猜不到，或者，不敢猜。
　　秋天的时候，父皇没了，举国哀恸。登基的是透明人的十六弟，我觉得我猜的可能是对的。
　　和寅元年，二月十九，管家告诉我，有贵人前来，茶喝了两壶，人也没来。不想等了，但管家让我等等。
　　有人在敲门，管家让我亲自看，我不明白，心里却不安宁。
　　十
　　打开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我亲自开。原来，一切正如茹鸢所说，都可以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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