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之下

　　七七饮了酒，路上叫夜风一吹，回到自己榻上竟是头疼难忍，遂服下一粒药丸，想着能一觉睡到明日早朝，晕厥了过去也便不知道时间了，直到汜儿拿针把她扎醒，她努力摇了摇头，发现头依然疼得不行，瞧了瞧门外天色，却还是在夜里。
　　“什么时候了？”她问汜儿。
　　汜儿面色凝重，她顿时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出什么事了？”
　　汜儿揪着她道：“你快些起来吧，爹叫你。”
　　她看汜儿的面色如临大敌，仍是止不住好奇问她：“怎么了？这个时间爹爹该睡下了才是？”
　　“我也说不好，你去了就知道了，爹在书房呢。”
　　她叹了一声，使劲揉了揉脑袋，便也起身去了爹的书房，一进去才发现爹，娘，还有姗姗姐姐都在，爹脸色难看，娘扶着一直抽泣不停的姗姗姐姐不断的安慰着。
　　“姗姗姐姐怎么了？哭成这样？”她问的是姗姗，却看向霍衍。
　　霍衍看了眼别处，颇无奈道：“四公子被下狱了。”
　　司马觐被下狱了？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司马恪要对他下杀手了，司马觐身份不凡，都已经下了狱便说明司马恪是下了决心的，别看司马恪这个人平常待人还算宽厚，朝中许多事他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好说话的样子，但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但凡他定下的事情，便绝不会轻易动摇。
　　看来，他的确还是不放心司马觐，一定要赶尽杀绝了。
　　姗姗走过来拉着她的手抽噎着说道：“七七，你快帮帮我，去和恪公子说说，我夫君什么也没做，不能平白把他抓起来呀！”
　　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先给我说说。”
　　姗姗一边抽泣一边说话，语无伦次，只不断的说让她帮帮司马觐，重点是一个也没说，她只好将目光投向霍衍。
　　霍衍道：“方才刑部尚书刑升突然带人冲进了四公子府，不由分说将司马觐抓了下狱。”
　　七七皱眉问道：“没说个什么由头？”
　　“只说是和叛党有关吧。”
　　姗姗又拉起她的手道：“七七，我夫君一向恪守本分，从无反叛之心，我也从来没见过他和什么反贼联络。他一定是冤枉的！你和二公子关系好，你快进宫去帮我说说。”
　　姗姗怀着身子，情绪还如此激动，七七难免担心，劝她说道：“姐姐不要哭了，我立刻进宫去问问情况。”
　　霍衍却出声道：“这个时候了，宫门都落锁了，你怎么进去？左右不过两个时辰就要上朝了，到时候再去吧。”
　　七七点了点头，让母亲将姗姗扶下去休息休息。母亲说了声好，一边把姗姗往外引，一边劝她说：“姗姗，莫要哭了，你爹和你妹妹已经在想办法了，你这般哭法，只怕动了胎气……”
　　二人说着走远了，七七一直目送她两进了内院，才坐到霍衍的对面，倒了杯茶来吃。
　　“司马恪手脚也太快了，四公子才回来几日，他就这么迫不及待？”
　　霍衍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司马恪坐在高位上，那一股藏不住的锋芒。
　　其实这等事在王室之间不算是新鲜事，他雷霆手段，这么快就找到了机会，若客观来说，他将来也许是个好大王。
　　“听闻司马觐将安州治理得不错，地方的官员对他赞许有佳，定是知道司马恪上了位，以为他要借口陛下染恙将司马觐骗回来是要处理掉他，所以上了许多奏折为司马觐说话，反倒触怒了司马恪，让他感到不安了吧。”
　　“其实朝中风向已经定了，司马觐还有什么资格同他争？”
　　霍衍讥讽的笑着摇了摇头：“你在朝中时间还是太短，看得还不透彻，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
　　她听了也觉得无奈，一时无语只好说：“可司马觐到底是他的弟弟。”
　　霍衍微挑眉，想起件事来：“你不说为父还忘了，你说这先世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七七心虚的抬头看了眼霍衍，发现他目光如鹰般锐利，又赶紧转开目光：“听说是兴兵干的。”
　　霍衍哼了一声：“我倒不信。”
　　七七干咳一声：“爹，说司马觐呢，扯到先世子干什么。”
　　“说来说去，司马觐还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一向谨慎，隐忍多时，好不容易得来的权利，自然是不敢大意。”
　　“他现今权势滔天，司马觐算不上威胁吧。”
　　霍衍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想法幼稚可笑：“那是陛下在时，若陛下撒手人寰，又未立遗诏。司马觐军中有人拥护，同为公子，他怎么没有资格同司马恪争上一争？”
　　她仔细观察着爹爹的脸色，努力往他的思想靠近：“那爹，您是希望司马觐当大王，还是？”
　　“司马恪城府颇深，司马觐又哪里是他的对手？怕就是怕有心人抓住机会把司马觐当棋子使，好在他一向也并未露出有争位的想法，否则，能不能活着到建安还得另说。”
　　“您这么说，我倒是能理解。”
　　霍衍又叹了口气，慎重的说：“其实这个位置还是司马恪适合一些，燕国在他的手上，倒不是没有机会一统中原。”
　　“爹想劝我归顺他？”许是她心中动摇，所以即使霍衍并没有这个意思，她也被潜意识影响着，解错了爹爹的弦外之音。
　　“但这都得建立在他是否是个仁君的基础上，当初秦国如何强大？人才辈出，皆因秦二世残暴，百姓民不聊生，才有这么多暴乱，导致王朝不能久盛，不过历两世而亡。”
　　她也悠悠吁了口气，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父女二人枯坐一会儿，都觉得心中凄凉。
　　“好了，时候不早，你赶紧稍作休息，准备早朝去吧。记着，你虽曾经效力于他，也不代表他就会对你网开一面，万不可忘了君臣之分。”
　　“知道了，爹爹。”
　　两个时辰，她根本没来得及睡着，也未服药，好在心中有其他事缠着，她也没空去矫情，早上上朝时，司马恪比往常晚了些。
　　城中出了此等大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文官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讨论着昨夜的变动，各抒己见，朝堂上一时好像恢复了往先的热闹，只是每当有人瞧见她走近，又会立刻收声 ，佯装在讨论其他的事情。她知道自己和这群文臣走不到一路，她也不强求，只走到韩昌面前悄悄问他：“昨夜之事，听说了吗？”
　　韩昌四处瞟了一会儿，压低声音回她：“听说了，动静不小，想听不到都难。”
　　她谨防着有人偷听，说话声音也是很小：“到底是拿了个什么由头？一个安州牧，堂堂一个公子，说下狱就下狱了？”
　　“还能什么？叛党余孽呗。”韩昌满不在乎的说。
　　七七赶紧拍了拍他：“别瞎说！”说罢又警惕的看了看四周，未察觉有人留意才又说：“这个时候沾上叛党二字可不是个小事。”
　　“我其实也……”韩昌才话才说了一半儿，就听见崔诏高声道：“公子到——”
　　堂下顿时静了，个个都住了嘴站回了自己的位置，垂首立着。
　　司马恪今日穿了件玄色袍子，袖口有烫金祥云紋，乌发以白玉冠束了，倒显得简朴素净，一派清廉之君模样。他目光冷冷在下面人脸上扫过一圈，在龙椅下首坐下，又细致地抚平了衣摆才开口道：“一大早，各位讨论什么这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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