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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祖（7）
白馨悦已经一周没有来上课了。
骞夏给她发短信，她也不回，但林之阳老师却说，让大家不要过于担心，因为白馨悦是来向他请过假的，说是因为身体原因，需要暂时告假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难道，白馨悦是已经病重到连她的短信都不能回了吗……
骞夏不由得担心起来。可当她刚做下“今天晚上就去白馨悦家看看她！”的决定的同一时间，林之阳老师却突然点到了她的名字——
“骞夏！”
“诶……诶！”不幸开小差被抓包的骞夏连忙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因为动作的摇晃，险些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嗯？不用站起来。”林之阳老师似乎也是格外疑惑地斜睨了一贯咋咋呼呼的骞夏一眼，“骞夏，之前白馨悦请假的时候好像跟我说过，说先前都是你和她一起去给潘世达送作业的，是吗？”
“对……对！”
“那行吧，骞夏，你放学的时候再来我这儿一趟，麻烦你再跑一次，把上个星期潘世达欠下的作业都给他带过去吧。”林之阳刚说完，正巧墙上的下课铃声同时叮铃作响——
“叮铃铃铃铃铃——”
“好，同学们再见！”
“老——师——再——见——”
——————
放学之后，书包里放着两份作业的骞夏独自来到了潘世达家的公寓楼底下。她抬起头来，寻找着那扇属于自己那个得了怪病的同学的窗子，却发现窗内一片漆黑，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在。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试着拨通楼下安全门上的呼叫键，省得她自己又白白跑上一趟。
“嘟——嘟——嘟——嘟……喂？”
通话很快就被接起了，从音响里发出了潘阿姨那熟悉的声音。
骞夏连忙踮起脚，凑近传声口，试图让门内的潘阿姨听得真切些，“潘阿姨，我是骞夏。林老师让我把上周的作业带给潘世达，您看，您方便给我开个门吗？”
“啊，是骞夏啊！”听筒里传来了潘阿姨有些意外的声音，“方便方便，快上来吧，又是麻烦你了啊。”
铁门“啪嗒”作响，几次造访的骞夏已然可以熟门熟路地推开门，寻到了电梯，不一会儿，便再一次来到了潘世达家的门口。
潘阿姨已经开了门在那儿等着了。她亲切地将骞夏迎入了屋内，给她端来了新洗净的瓜果，再从她手中接过了给自己儿子的家庭作业，才又吩咐了她几句，便先行转身入房内，给潘世达送作业去了。
骞夏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吃着已经被潘阿姨妥帖地切成小块的苹果，一边偷偷地掏出手机，给白馨悦发着短信：“小白，你还好吗？林老师说你病了，我一会儿来看看你好吗？”
她的短信刚发出去，潘世达房间的方向便传来了一阵异样的骚动。骞夏吓得连忙将手机收进口袋里，转头看去，却发现潘阿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搓着手，极为不好意思地对她开口道，“那个……骞夏，不好意思，我们家世达说，他想见你……”
——————
骞夏半信半疑地随着潘阿姨的脚步来到了潘世达的房间内。随后，潘阿姨便将门在她身后合上了，留这两个年轻人独处一室。
平素和潘世达的关系也说不上熟络的骞夏显然对这样的场面显得无所适从。她不敢贸然开口，只好先小心谨慎地观察着背对着她的潘世达的身影，却借着窗口处透露出来的点点星光，惊讶地发现，这位独自坐在床上的、背对着她的潘世达身上的毛发似乎比她之前和胥偷闯进来、给他下“织梦”的时候更为浓密、旺盛了，竟像一件冬日里的大袄子一般，严严实实地盖在他的身上，已然让人看不清潘世达身上原本穿着的是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他……他这是彻底放弃治疗了吗？骞夏心里暗自揣测着。潘世达之前似乎还会时不时对自己的身上的毛发进行剔剪，就连上次她见到他的时候，都能明显看出他身上毛发有过修剪的、长长短短的痕迹。可今天见来，潘世达这一身肆意生长的长毛一定是很久都没有打理过的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证明，如今的潘世达已然是心灰意冷，不愿再遵循医嘱，配合治疗他这“突然返租”的毛病了？
“骞夏。”
当骞夏兀自徜徉在胡思乱想的世界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打断了她越跑越偏的思路。
“嗯？”
她猛地抬起头来，只看见坐在床上的潘世达依旧是背对着她，但他却已然抬起了头，似乎是看着窗外的某一个无名的点。
“骞夏。”他说——他明显是对着她说的——“寒假的时候，我跟随我的父母，去了一次福建。”
“……”
“你去过福建吗？噢，你没去过的。其实，你应该去一去的，你知道吗？福建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和我们这儿不一样，那儿依山傍海，气候温暖、潮湿。我们一路从鼓浪屿，玩到炮台环岛、永定土楼……最后，还因为我爸爸有一个熟人的关系，我们还去了一个在旅游景点里比较冷门的、位于福建省西北部的顺昌县。”
“……”
“顺昌县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是为‘闽江起源处、顺达昌盛地’。跟随着我爸爸的那位故友，我们到顺昌的第一天就前去攀登了当地最负盛名的旅游景点——位于县城西北部的宝山。”
“……”
“骞夏，你大概不知道吧？不过，我原先也是不知道的——顺昌有一个别称，叫‘大圣故乡’。为什么叫‘大圣故乡’呢？我就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个问题！……因为啊，在那座位于顺昌的宝山的主峰上，有一个墓穴，传说，那是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的合葬墓。”
“……？”
“骞夏，你说神奇不神奇？这齐天大圣孙悟空，本应该是神话传说里的人物，是虚构的，哪里又会有什么墓穴的？更神奇的是，这双圣庙始建于元末明初，居然是比那吴承恩的《西游记》还要早上个百年哩！据当地的民众说，在这双圣庙里，还挖出过孙猴子的金箍棒呢——他们还说了，那金箍棒，还是寒冰玄铁打造，是货真价实的天上兵器！”
“……”
“事情是越来越玄了。你说，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是，《西游记》这小说是明朝文人吴承恩根据以‘唐僧取经’这一历史事件为蓝本，通过作者的艺术加工，描写了唐僧师徒一行四人西行取经，一路降妖伏魔，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到达西天见到如来佛祖，最终五圣成真的故事。这是一本极具玄幻色彩的、伟大的神魔小说。……‘神魔小说’是什么？那就是假的啊！骞夏，我们从小到大的老师告诉我们，这孙悟空是不存在的啊！什么‘七十二变’，什么‘火眼金睛’，那可全都是吴承恩虚构出来的啊！如今，怎么冷不丁就出了个元朝的‘齐天大圣之墓’呢？你说，你说说啊骞夏，这滑稽不滑稽？！”
“……”
“……我当时啊，对这‘齐天大圣之墓’，可比你还要嗤之以鼻。我想，不过又是一个当地政府想要吸引外地游客所做的噱头罢了。哪里来的什么‘齐天大圣’？又何谈那个什么听都没听说过的‘通天大圣’呢？我看，这宝山上的‘双圣合墓’啊，不过就是有一些日子无聊到放屁来闻的古人，偶然听说了‘唐僧西天取经’的故事，又闲着没事儿，随手给修建了个墓穴。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蹭上了个后世的大IP，当地政府一拍巴掌觉得，‘嘿！这还真是个骗冤大头的好主意啊！’，便给这么宣传出去了。”
“……”
“几天的福建之旅很快就结束了，鼓浪屿风景秀丽，永定土楼拥有沉重的历史沉淀……哪一个不足以让我魂牵梦绕呢？至于那个什么子虚乌有的宝山上的孙悟空与兄弟合葬的墓穴啊，早就被抛之脑后了，我再也没有想起过。”
“……”
“但是，怪事儿却就此发生了——从福建回来之后，我的身上开始长出格外浓密、茂盛的汗毛来。我去看了医生，医生对我说，这叫‘返祖现象’，是一种少有的、但是正常的生物遗传现象。他让我不要担心，说只要按时剃毛，并不会对我的生活带来太大的影响，我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上学，下学，和你们每一个人一样。……嗤，他以为自己在骗傻子呢？”
“……”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你说？！你们会怎样看待一个浑身长满长毛的同学？！……不，你们只会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我，你们会觉得……你们会觉得我很可怕，很恶心，是一个长毛的怪物！我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我已经不再是你们的同学了！……可是，骞夏，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想，为什么是我？既然，返祖是一件正常的遗传现象，那为什么这件‘正常’的事儿就独独发生在我身上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没有返祖，我却返祖了？！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骞夏返祖了？！为什么是我？！凭什么他妈的是我？！！”
“……”
“……”
“……”
“……不过，骞夏，现在，我都想通了。是的，我全部都想通了——”
——————
“骞夏，我想起来了，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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