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收到宋凛之的回复后，宁遥冬看着屏幕上的“哥哥”二字发呆。

　　说起来，之前拿到他的号码回家后就没想起要给他发信息告知一声，事后还是宋凛之先联系，宁遥冬才注意到他存的号码名称是哥哥。

　　宁遥冬一直都知道，宋凛之在她生命里是一个极其特别的存在。

　　她记得初二那年，宋凛之的母亲因为心脏病发作，手术过后决定回国休养治疗，他先前和满世界巡演的母亲呆在国外，后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回国呆了一年。

　　宋凛之的母亲是个极其出色的小提琴家，也是个美丽优雅的女人，但她却不是宋老先生眼中合格的儿媳妇，她对宋家没有任何益处。也因为这样，宋凛之和宋家的关系在那年达到了冰点。

　　那时他和宋家正处于矛盾激化期，没有住在老宅，而是和她住在一起。初二那年，宁遥冬的母亲姜雅刚怀孕，她和宋瑞言因为工作问题，也是常年不在家，所以严格来说，那一年几乎是他和她在独处。

　　白天她去上学，他去医院，到放学时间了，他就会从医院那边顺路到学校接她回家。晚上写作业的时候，偶尔有不会的题，他都会教她。

　　他是个很寡淡清冷的人，宁遥冬和他相处时，时常能感受到他的漫不经心和一股闲散劲儿，因为他对很多事都不感兴趣，那是藏在骨子里的矜贵骄傲，宁遥冬总能感觉到一道鸿沟横亘在他们中间。

　　真正开始亲近，还是有一天放学后，程予盛带人来堵她，宁遥冬在推搡之间受了些伤，宋凛之知道这件事后，就拎着她找程予盛报仇。

　　也是那一天，她忽然意识到他和同龄人有些不一样。

　　他是真真切切地掐着程予盛的脖子摁在墙上，一脸狠戾冷漠，眼中的漠然情绪让宁遥冬有些心惊。

　　她能感觉到，他对人的生死没有一点敬畏心，意思就是说，他不会在乎程予盛会不会被他掐死。

　　有一次去医院探望宋凛之的母亲，她忽然笑着说，她宁愿阿凛只是个普通的小孩。这大概也是宋凛之的母亲去世之前，为什么要他参加学校集体生活的原因。

　　只是他母亲去世之后，宋凛之就不见了，宋家对这件事情讳莫如深，对外宣称他暂时居住在国外。

　　后来，他就回国了，忽然出现在宁遥冬面前，和往常无异，像一个普通的哥哥一样，护短得很。

　　思绪被扯的太远，宁遥冬坐在石阶上，仰头呼出一口气。

　　黑漆漆的夜空没有一颗星星，吞噬了所有的光亮。

　　学校的后门外面是一片斜坡，听到脚步声时，宁遥冬偏头就看见那个熟悉的少年插着卫衣口袋，缓缓踱步而来。

　　他的身影被路灯拉的很长，逆光走来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直至站在宁遥冬面前，宋凛之才摘下卫衣的兜帽，垂着眼帘，低头看她。

　　宁遥冬拿起放在一旁的牛奶，抬手递给他，嗓音平静清亮：“要喝吗？”

　　他抿了抿唇角，伸手接过，然后同她一样，坐在石阶上，她的右侧。

　　玻璃罐装的牛奶瓶不见丝毫凉气，显然已经拿出来很久了。

　　宋凛之扭开盖子喝了一口，舌尖舔了舔下唇，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不进去？”

　　“等你。”她弯身将下巴磕在膝盖上，捡了一片树叶胡乱比划着。

　　他一时没说话，指尖摩擦着牛奶瓶，有些过分的沉默。

　　宁遥冬盯着树叶上的脉络，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刚刚去找程予盛了？”

　　动作一顿，宋凛之垂下眼睑，淡淡地应了一声。

　　“哥，”她扔了树叶，偏头认真地看向他：“谢谢你。”

　　“谢什么？”他反问。

　　宁遥冬抿唇一笑：“很多事情。”

　　宋凛之搁下手上的牛奶，抬眸对上她的眼睛，眸子的情绪晦暗不明，他歪了歪头，忽然笑了：“你不是应该讨厌我吗？”

　　她彻底僵住，周遭的气氛一凝。

　　“你该讨厌我才对。”他淡声肯定下来，语调平静无波。

　　学校的后门一向没什么人来，此时两人安静下来，就只有风声卷起落叶的细碎响声。

　　宁遥冬攥了攥指尖，一时有些慌，她没想到宋凛之会从程予盛的口中知道那些事。

　　严格来说，宋凛之在她和宋清妍之间，只是个导.火.索而已。

　　宋清妍虽然只是宋家的旁系大小姐，但她总归留着宋家的血，不像她只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姓人。

　　宋凛之向来随心所欲，他想对谁好都是他的自由，宁遥冬能得到他的庇护原本应该是幸运的，却想不到这会招来横祸。

　　宋清妍厌恶她到了极点的地步，程予盛只是其中一个报复她的人而已。

　　宁遥冬在很长的岁月里，被无数种恶作剧折磨，宋清妍很聪明，她很少出面，不给别人抓到她把柄的机会。宋家本就和旁系争得水火不容，宁遥冬只是个外姓人，没有人会因为她去另外挑起纷争。

　　委屈的时候，受伤的时候，宁遥冬都埋怨过宋凛之的出现和庇护，她找不到发泄的途径，就只能赖到宋凛之和宋清妍身上。

　　认真想想，那时的她真是蠢到无可救药，也很可笑。

　　明明在那样的状况下，保护她的人也只有宋凛之而已。

　　宁遥冬缓缓吐出一口气，小声说道：“以前不懂事的时候，才这样想过。”

　　宋凛之偏头看向她。

　　“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聪明，厉害的不得了，那些小辈都想和你亲近，”她歪了歪头，一边回想一边嘟囔道：“你对我那么好，不惹人嫉妒才怪。”

　　他轻蹙起眉，不解地问：“我对你很好吗？那些人也想听我骂他们？”

　　宁遥冬：“……”

　　宋凛之伸手推了推她下滑的眼镜架，正经地问道：“现在呢？还讨厌我吗？”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皱了皱鼻子：“那你还会骂我蠢吗？”

　　他正想回答，宁遥冬立刻打断他，很认真地说道：“很多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很难的，只是对于你来说很简单，你不能老是说我笨。”

　　宋凛之状似为难地点了点头，极其勉强：“行吧。”

　　宁遥冬：“……”

　　“她对你过分吗？”宋凛之忽而转了话题，语调有些沉，有些低。

　　她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宋清妍对她做的事过不过分。

　　宁遥冬点了点头：“过分。”

　　宋凛之没说话，又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牛奶，轻轻抿了一口。

　　“但是我也有过分的时候，”她忽而抿唇笑了笑，眼里带着狡黠：“我有小小的报复回去。”

　　“出息。”宋凛之没忍住，偏头笑骂。

　　女孩缓缓眯起眼睛笑起来，眼里盛满了细碎的光芒。

　　那是夏天的末尾，带着初秋夜晚的凉意，少年和少女在漆黑的夜空下肆意的笑着，美好地不像话。

　　长夏将尽，金秋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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