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魂

　　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想。
　　偷偷地躲在那个少年的窗外，看着他静静地捧着一本书，在书桌前坐一下午的日子……是最后一个了。
　　再没有明天了。
　　她在窗外偷偷地往里面看。他依旧那么好看。那头柔顺的黑色长发，因为在家就松懈了吧，并没有规矩地扎好。果然没有自己提醒就是不行啊。
　　那身白衣还是干干净净的，什么花纹都没有，就像他整个人一样，纯净得不成样子。
　　不……仿佛还是有一处花纹的。她笑了起来。
　　在衣服的下摆，有一处蓝色针线缝出的菱形。
　　他今天穿了这件啊……她不知为何有些开心。
　　她还记得那天，在每月例行的比试后，她看着对方一身白衣，嘴里不受控制地就说出了那句话:
　　“阿齐，你真的不穿有花纹的衣服吗？”
　　几乎是说完，她就后悔了。他回应自己的话的可能性简直小到没有，问了反而尴尬。
　　“不是。”而对方回答了。
　　“那……我给你缝个标记怎么样？”
　　她又后悔了。这句话好像有些越界了。她可不希望被他提防或者看到他生气啊……
　　他倒是没有被冒犯的神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疑问。
　　“楚家庄出来的孩子总得和其他人有点不同吧。”想了一会儿，她编出一个理由，“就算只是一个标识也比没有好。”
　　她越说越自然，说到最后几个字，自己几乎都要相信了。
　　“行。”他回应得异常干脆利落，“麻烦了。”
　　“不……不麻烦，”她有些恍惚地回复，“那你明天把衣服给我好了。”
　　他点了头，接着就一直盯着她看，像是在等什么。
　　而她听见对方答应的声音后，整个人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根本没注意对方还站在那里。他只好出声提醒：“师……瑶玉，我先回去了。”
　　“嗯，知道了。”她才意识到他还在那里，连忙回答道。
　　后来她就缝了那个菱形。倒不是不会缝更好看的图案，但直觉他不会喜欢衣服上多一块太繁琐的花纹。他一向喜欢简简单单的。
　　她盯着他认真看着书的脸，不禁有点痴了。他认真做事的样子最好看了，整个人就好像会发光一样……不，他就是会发光，只要他一出现她周围她就没心思做其它事情了。
　　所以那时才会漏出那么多破绽啊……她有些出神。
　　啊，不对，明明是最后一天，就应该好好看看他才对啊，怎么可以发呆呢。她又集中了精力。
　　等等！那本书……她睁大了眼睛。
　　“瑶玉。”那天他突然来了她的住所。
　　“怎么了吗？”她面上装作无事，实际上背着的手又偷偷地掐了一个清风诀——她还没收拾房间呢。能用法术弄干净一点是一点吧……其实她平时超爱干净的，尤其是那个角落，一直都有好好打扫……不过他知道了应该不会高兴吧？
　　“师父让我来找你。她说你这里还留着之前修行的心得。”他看着她的眼睛，“可以借我吗？”
　　“可以的！”虽然她的东西都不借人的……不过他的话，果然没法拒绝啊。
　　他有些疏离地点了点头，“那便谢谢师姐了。”
　　“……不，瑶玉。”他讲完后又有些别扭地加上一句。
　　“不想叫的话就不要叫了。”她听出了他语气中的不情愿，下意识地回应。
　　他没什么反应，“家主命令。”
　　“你……我爸又不在这里。你怎么叫我他不知道的……”她看着他冷漠的表情，有点委屈，“我也不会告诉他的。”
　　怎么办……有点伤心啊……
　　他似乎有些惊奇，过了一会儿，眼中带着不明的情绪道了谢，但她却觉得他的声音中分明透出解脱。
　　当他转身出去的那一刻，看着他的背影，她反而不难过了。喜欢一个人，只要能让他开心的事情都不应让她太难过的。
　　该笑才对，毕竟……
　　他挺开心的嘛。
　　到了现在，她都不太记得当时自己在想什么了，真的是越想越好笑。无论是难过的，还是快乐的，都没关系了。
　　都没关系了。
　　她是真的喜欢他，喜欢到……
　　啊，不行，这个不能轻易说出来。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现在是几时了呢？应该还没到时间吧？
　　要不，为了保险，还是先……
　　“你干嘛呢？一直趴人家窗户上？”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她吓了一跳，转过了头，发现是小白和小黑。
　　“我喜欢他嘛……你们怎么来了？”本来不是说黄昏来的吗？
　　“没办法啊，大王突然改了时间……走吧。”
　　她一愣，条件反射般地看了窗里一眼。他依旧在看书，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她有些遗憾地冲他露出最后一个微笑，便跟着他们走了。
　　“虽然你的尸身还没有找到，但也没办法，该走还是得走……尸体上那剩下的一部分灵魂回去想想办法补上吧。”小白一边走，一边对她说。
　　“能补上吗？”她漫不经心地迎合着，偷偷把背在身后那只手上的匕首化成灰。
　　“恐怕不行。”小黑看了她一眼，“反正没有先例。”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别担心啊，总会解决的。”小白安慰她道。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
　　没杀了他……真可惜啊……
　　淡淡的笑容下是这样的心理活动。

　　夜深人静。
　　他抬起了头，眼中不含一丝情绪。
　　站起身，走到镜子前面，他看着镜子倒映出的自己，露出了一个温柔到让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笑容。
　　他伸出了手，似乎要抚摸镜中自己的脸。可镜子在他手指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化成了粉末，落到地面上。
　　镜子后是一具水晶棺。
　　看着里面熟悉的脸，他不禁感到愉悦，几乎难以控制自己上扬的嘴角。
　　因为爱你，所以在全世界之前先杀了你。
　　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谁也不能夺走。
　　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师姐？
　　他回味着当他把剑插入她胸口时，她的眼神，舔了舔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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