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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常
夜深了。
宇文瑶走出诺意公主暂住的院子，看见对面的院门处，殷玉静静站立着，似在等待。
宇文瑶想起公主那番“工具”言论，心中戚戚焉。
殷玉见她表情复杂，微觉奇怪，但还是先关心道：“林姑娘如何了？”
他还在为她掩饰身份。
宇文瑶道：“我看她脸色好了很多，此时已经睡下了。”
殷玉神色稍缓。
宇文瑶轻声道：“我已知道她的身份了。”
殷玉讶异，片刻后，也轻声说道：“你知道了也好。公主殿下是这一代皇室中唯一的公主，又深受圣宠，不能有闪失，她腹中孩儿是皇家血脉，还是公主府嫡长，生父出自穆王府嫡系，也是身份尊贵，不容有失。大夫虽说她并无大碍，但我看她今日吐得厉害，实在忧心，她如今又孤身一人在此……你是女子，到底方便些，劳烦你这段时日多照顾她。”
宇文瑶郑重应下了。
殷玉稍放下心，对她淡淡一笑，就转身回去自己院子了。
宇文瑶呆了半晌。
殷玉方才的言语态度，还有今日的种种安排打点，都像是一个贤良朝臣的姿态。
当朝公主刚诊出身孕，身子不适，家属和侍卫都远在帝都，他作为臣子，刚巧在她身边，就暂时担起照顾守护她的责任。
这就是他表现出的姿态。
他也的确做得很好，公主的身份没有暴露，她有孕的消息也稳妥地传达到公主府了。
按公主那番“工具”言论来说，真的是一件很好用的工具。
可是，他心里又有什么感觉呢。
有孕的是他喜欢的姑娘。
孩子的父亲是夺了原该属于他的驸马之位的人。
可他一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表露过任何特别的情绪。
不，还是有表露的，他看着她吃粥时，眼眸里闪过几丝复杂，方才他默默地等在这里，不知道等了有多久，她刚出来时，看到他似在发愣，似在回想什么，只是一看到她，就把情绪都收敛起来了。
然后，就是那番不带丝毫个人感情，公事公办的话。
她看着他紧闭的院门，仿佛看到他的心，也是这样紧紧锁着，不表露不该表露的情绪。
他一直完美地做好他的职责，言语态度恰如其分。
她曾很欣赏他这种姿态，可如今，她更希望他能卸下这层华丽的光华，不用那样完美，不用那样辛苦地压抑自己，只管恣意尽情，放松自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生气就生气，想难过就难过，那样就好。
。
第二日，中午，灵语山谷膳堂。
殷玉、宇文瑶、以及女扮男装的诺意公主，正坐在一起吃饭。
今日公主身子好些了，但殷玉和宇文瑶还是不放心，一直陪着她，到了饭点，三人自然一起去膳堂吃饭了。
他们都是容貌气质出众之人，此时聚在一起，更引人注目，所以虽然他们特意挑了角落的一张小桌子坐下，但还是吸引了越来越多的目光。
灵语山谷的术士中，有不少人倾慕宇文瑶，他们见她明显很喜欢身边那两名男子，看着他们的目光中，满满的温柔关切，还时不时露出暖暖的笑容，心里都泛起酸来。
又见那两名男子气度不凡，他们暗暗对比之下，都是自惭形秽，心里都很难过，有几个男子甚至红了眼圈。
也有不少人对宇文瑶并无倾慕之情，反倒在之前随军征讨温公爵时，与林若结下了深厚的同袍情义，看到过林若牺牲男子名声，毅然决然地救助宇文瑶的英勇身姿。
如此深情，感天动地啊。他们本以为宇文瑶定会娶他为正夫的。
此时却看到她明显更喜欢那位殷大人。
那殷大人一看就是个公子哥儿，而林若只是个平民男子，宠爱和出身都不及他，这下，林若肯定做不成正夫了。
林若此时脸色苍白，食欲不振，扒拉着饭粒，几乎没怎么吃，好像受了天大委屈……
见他如此，他们都为他愤愤不平起来，愤怒的目光先是射向了宇文瑶，带着“忘恩负义，见异思迁”的强烈指责，接着目光转向了殷玉。
他们本来是要用目光斥责他是个狐狸精的，但见此人气质端庄矜持，没有一丝妖媚浪荡之态，跟狐狸精好像挨不上边。
那该斥责他什么好呢？
哦，可以斥责他苛待夫侍，看林若那脸色，明显吃过苦头，好可怜。
就算他是正夫，林若是侧夫，他也不能无故欺压他！
于是，他们又用愤怒的目光看向了殷玉。
也有些人并不知道林若与宇文瑶的旧事，他们此前与殷玉接触过，对这位不摆官威，办事认真负责的朝廷官员颇有好感，乐意看到他与宇文瑶成其好事，此时，看见他们两人之间插进了一个美貌男子，都是暗暗摇头。
虽说世道是男多女少，女子多夫侍，可正夫还未迎进门呢，怎么能急着娶侧夫纳小侍呢？这对正夫太不尊重了。
那林若也是，堂堂高阶术士，做什么侧夫呢？侧夫侧夫，虽有个“夫”字，也是侧室！太自降身份了，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
四面八方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过来，诺意公主与殷玉均是善解人意，通达世情之人，心思略略一转，已将那些目光的含义读懂了个七七八八。
两人对视一眼，均觉尴尬，同时移开目光，默默地各自吃饭。
诺意公主心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做了恶毒女配，怎么办？
哦，不是，是做了恶毒男配。
呸，自己才不恶毒呢，是做了好女配才对。
不，不是，是做了好男配。
也不是……
她混乱了。
殷玉只觉得，这段时日，自己一直遇上各种奇奇怪怪的场面，自小接受的教养好像都用不上了，此时众目睽睽，但愿自己没有失仪吧……
宇文瑶虽不谙世事，但她感觉敏锐，很快也发现了周围的各种目光。
她见诺意公主与殷玉都是脸色尴尬，觉得他们三人此时的处境好像有些微妙，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该做什么？”
殷玉答道：“宇文姑娘什么也不必做，就像平日一样就是了。”
宇文瑶点点头，放松下来。
诺意公主本在混乱中，听了这对话，有些讶异地看向殷玉和宇文瑶。
这两人一问一答，自然顺畅，熟极而流，好像已成为一种相处模式了。
这种相处模式还挺亲近的。
她暗暗感慨，殷玉却又有些尴尬了。
宇文瑶方才发问时，并不是专门去问他，而是问他和公主两人。
公主是君，他是臣，在这种情况下，他应该是等公主先发话，她说完话后，若有需要，他再接上补充的。
可他却不等公主示意，就自然而然地立即开口回应了她。
自己……终究是失仪了……
这段时日遇上太多不合常理的人和事，他好像也变得不合常理了。
殷玉暗自检讨着，心想，不能再放任下去了，他得尽快把这一切回归正常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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