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眼

　　回到局里，秦轶带着何羡进了办公区域，几名警官已经在里面了，其中就有痕检科科长赵文杰。

　　“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省厅下派到咱们局的法医科科长，何羡警官，以后大家就一起工作了，都介绍一下自己吧。”秦轶向大家说。

　　角落里一个看起来黑瘦黑瘦的警官站起来敬礼:“何科长好，我是侦查一组组长郑洲，你叫我黑子就行。”

　　另一个高大魁梧的警官站起来敬礼:“何科长好，侦查二组组长，黄志忠。”

　　另一边的赵文杰站起来推了一下眼眼镜敬礼:“痕检科科长，赵文杰。”

　　何羡一一回礼，秦轶便带着他去了他的工作区。

　　“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那边那张空桌子就是你的工位，李凝在那边。”

　　何羡走到办公桌前，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银光闪闪的铭牌“法医科科长何羡”以及自己的证件照，点点头:“环境不错，来不及收拾了，先处理尸体吧。”

　　秦轶点点头:“行，那你先忙吧，李凝已经去解剖室了，她会带你熟悉环境的。”

　　解剖室中，何羡转了一圈:“想不到江平公安的解剖室还挺专业的。”

　　李凝换上防护服道:“那当然，江平怎么说也是个大二线城市。”又拍了拍墙边的一个衣柜:“何科长，你的防护服在这里边。”

　　何羡点点头，麻利地换上防护服，二人对视一眼，何羡说:“开始吧。”

　　李凝看了看尸体，抓住尸体蜷缩着的胳膊，“咔”地一声扳直，看得何羡又是一阵心惊肉跳，连忙把尸体的另一只胳膊也扳直了。

　　“想不到你这小姑娘劲儿这么大，还干法医。”何羡开腔道。

　　李凝一边工作一边接话:“我从小就和别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喜欢和男生玩。喜欢运动，家里也一直把我当个假小子养，在医科大学本来学的临床，偶然接触到法医，觉得好玩就转专业了。

　　两人终于让尸体呈仰卧状，何羡一边观察尸体一边说道:“看来你对好玩这个词的理解有待更正啊。”

　　李凝抬头看了他一眼，“嘁”了一声。

　　“尸体焚毁程度并不是很严重，大多是一些烧灼的痕迹，没有生活反应，在尸体表面发现了一些附着物，看起来像是……融化的电线；右眼缺失，右侧躯干部有一处利器刺伤，怀疑是致死原因，呼吸道和食管内没有发现烟尘颗粒，没有热呼吸道综合征可以确定是死后焚尸。”

　　何羡放下了手术刀:“准备开胸。”

　　李凝转身拿过工具，麻利地剪开了尸体的胸腔，何羡看着李凝咽了口唾沫，埋头取出了死者的心脏，又看了看肺部:“死因可以确定，右侧躯干部的这一处刀伤，扎破了右侧肺部，血液倒灌导致的窒息死亡。”

　　何羡转身把心脏放到罐子里，又对李凝道:“提取一下死者的胃容物，确定死亡时间。”

　　李凝应了一声，打开了死者的胃。

　　“我嘞个去！”何羡猛往后退了一步，虽然根据现场的酒瓶判断，死者应该是属于醉酒状态，但没想到他喝了这么多！

　　李凝也在一边甩鼻子，检查了死者的肠道后说:“死者胃内食糜形态已经不完整了，食物已经进入十二指肠和小肠，初步判断死者应该是在末次进餐三到四小时后死亡的”

　　这时，秦轶推门而入，问道:“老何，怎么样。”

　　何羡头也不抬道:“目前确定死因是右侧躯干部这一处刀伤，扎破肺部导致血液倒灌，窒息死亡。尸体上提取到了电线焚烧后的物质，可以确定是死后焚尸，死者生前受到过束缚。”

　　秦轶呼出一口气，说:“行，你多费心吧，稍微抓点紧，九点在办公室开案情分析会，这起案件局里非常重视，成立了专案组，封局长亲自坐镇。”

　　何羡瞄了一眼墙上的电子钟，5:03，想了想，说:“行，没问题。”

　　秦轶笑一下，对何羡表示了放心，转身离去。解剖室内，一双身影在无影灯下忙碌。

　　脱下防护服，李凝捶了捶酸疼的后背:“我的妈呀可是完活儿了。”

　　何羡换好衣服走出来道:“现在7:34，你去办公桌上趴一会儿吧，我去买点早饭，别一会儿开会睡着了。”

　　李凝刚想说你知道哪儿有卖早餐的吗，就看见何羡抓起衣架上的大衣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无奈只能窝在办公桌上，一边从窗户上看院子里值班的同事扫雪，一边想着案子，不知不觉就去找周公了。

　　忽然一阵香气掠过鼻尖，李凝的肚子相当配合地“咕”了一声，闭着眼嗅一嗅，忽地坐直了身子:“对面街上的豆腐脑和油条！”

　　何羡一遍忙着布置一边说道:“小丫头鼻子还挺好使的啊。”

　　李凝抓起一根油条，还顺便舀了一勺豆腐脑:“我天天在他们那儿吃早餐，可好吃了何科长你快尝尝。”

　　何羡启了两罐咖啡，分给李凝一罐:“快吃吧，一会儿开会了，我可不想第一次见局长开的第一次案情分析会就打盹儿。”

　　李凝抬头瞥了一眼挂钟:8:04，两人不由得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吃过早饭，何羡和李凝换上了警服，穿着警服的何羡看得李凝眼前一亮:“呦，何科长换上警服也蛮帅的嘛。”

　　何羡冲李凝挑挑眉毛，对着镜子正了正领带:“少拍我马屁啊，没用。”

　　李凝对着何羡白了一眼，却听何羡问道:“哎，你们这局长大人是个什么来头，我听说过他，好像姓封，叫封……封……”

　　“封霖婉！”秦轶推门答道，还不忘打趣何羡:“哎呀，这何科长换上警服还是很英俊的嘛。”

　　何羡瞥了他一眼:“德行。”

　　秦轶一屁股坐在何羡的椅子上，被何羡无情地拽了起来，无奈只能靠着桌子:“要说我们这位封局长，那可是顶顶有名的，人家是咱们省最年轻的市局局长，年轻那会儿破过不少大案要案，比如1988年的‘11·16’专案，1992年的南林场杀人碎尸案，2004年的‘7·12’系列□□杀人案……”

　　何羡打断道:“停停停，你这道背的挺熟，不过这封局长名字可挺暧昧的。”

　　李凝疑惑道:“哪儿暧昧了？”

　　何羡看了秦轶一眼，抑扬顿挫道:“停车坐爱枫林晚……”还特意加重了某两个字。

　　李凝一愣，秦轶紧接着一巴掌呼了过去:“别瞎说，人家是封霖婉，雨霖铃的霖，婉约的婉！”

　　何羡疑惑道:“女的？女局长？？”

　　李凝刚回过神来，又羞又气，呛声道:“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当公安局长啊，花木兰还能替父从军呢！”

　　秦轶连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老何他不是这个意思，走吧快开会了。”

　　8:50，何羡带着李凝提前10分钟到了办公室，这是他一直坚持的习惯。办公室里刑侦支队的同僚看见他纷纷问好，何羡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把材料交给负责投影放映的警察，便坐在了一张临时放在这儿的转椅上。

　　刚坐下，秦轶就推开门道:“局长来了。”

　　屋内众人连忙起身，只见门外走进一中年警官，面庞经受时间的雕刻而棱角分明，但保养得还算好，一双眼睛经过岁月的洗礼仍炯炯有神，来者正是江平市公安局局长——封霖婉。

　　封霖婉大步走来，坐在那张何羡刚才坐过的转椅上，整得何羡有点尴尬。“局长，这位就是咱们局新来的法医科科长，何羡。”秦轶介绍道。

　　何羡立正敬礼:“局长好！”

　　封霖婉点点头:“我听说过你，燕京医科大学毕业，博士学历，曾经主持过去年的‘7.14’专案和前年的‘12.23’大案的法医工作，不简单，不简单啊。”

　　何羡谦笑道:“局长过誉了。”

　　封霖婉点点头，便没再闲话，向秦轶道:“秦轶，把案子大概讲一下。”

　　秦轶点头道:“是。”便示意放映员开始放映，大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照片。

　　“这就是本案的受害者，此人名叫刘民，男，43岁，身高173公分，江平市人，生前在一家餐馆当保安，收入并不多。”

　　秦轶顿一下，继续说:“此人因嗜酒好赌，两年前与妻子离婚，之后便一直独居，他的前妻就是本市知名企业家——张月，在案发现场我们发现了八个空酒瓶以及一些吃剩的饭菜，结合现场情况，他应该是在醉酒昏睡后遇害的。”

　　听到这里，封霖婉忍不住插嘴道:“也就是说，他是在喝醉以后躺在地上睡着了再被烧死的？”

　　秦轶看了何羡一眼，何羡当即会意，接下话茬:“局长，这个案子并非这么简单！我们发现死者右侧眼球缺失，应该是凶手所为。我们在死者右侧躯干处发现了一处刀伤，这一刀扎破了死者右侧肺部，导致血液倒灌，使死者窒息死亡，这一刀又准又狠，而且很有讲究——这一刀扎破死者肺部，死者根本无法呼救，杀人无声；另外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了电线被烧融后的痕迹，结合现场尸体的情况判断，死者应该受到过约束。”

　　封霖婉示意何羡继续，而何羡却发现秦轶走神了，何羡咳嗽一声，看秦轶回魂了，何羡打开桌上的资料夹说道:

　　“我们检测到他血液内酒精含量高达290ml，80ml就已经算醉酒了，他这都已经接近致死量了，加上现场发现的酒瓶佐证，基本上可以证明他是在严重醉酒状态下遇害的；根据胃内食物被消化的程度，我们推断他是在末次进餐后三到四小时内遇害的，消防接到火警的时间是1:04。”

　　李凝看了何羡一眼，接过话茬:“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个被打开的抽屉，抽屉带锁但是被打开了，并且我们提取到了半枚指纹，经过我们和死者生活用品上的指纹比对，并不是死者的；另外，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两个酒杯和两副餐具，也就是说，案发时现场应该还有一个人，并且我们在两个酒杯上分别提取到了两个人的DNA，经过比对其中一个是死者的，另外一个目前来源不明。据此，案件性质可以定性为谋财。”

　　秦轶补充道:“另外，现场的房门并没有被破坏，也没有技术开锁的痕迹，初步判断应该是熟人作案。纵火焚尸使用的汽油是从19层拐角处拎的，我们走访了周围的居民，他们说19层有一户人家，在地下室开了一个非法运营的印刷作坊，汽油是他们屯的，喂印刷机。这个作坊因为噪音大气味重，没少被邻居投诉，但是屡教不改——居委会、派出所和消防都有他的案底。”

　　封霖婉问道:“油桶上有什么发现么？”

　　赵文杰摇了摇头:“油桶应该是被处理过了，我们在上面上面没有提取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我们在塑料布上发现了两种指印，一种是纱布手套纹，可以确定是我们办案民警的，而另一种没有发现纹路，初步判断应该是乳胶手套印，目前怀疑凶手是戴着乳胶手套作案的。”

　　封霖婉点下头，示意秦轶继续。“我们重点调查了一下死者生前的社会活动，发现此人是个赌徒，死前还在和几个牌友打牌，据说赢了不少，所以我们怀疑可能是他的牌友所为。我们已经联系了所有当天和他打牌的牌友，目前正在逐一进行排查。但是有个叫曾发的，我们向他亮明了身份他就挂断了电话，再打就是关机了，我们已经派侦查员到他的住处进行布控。”

　　封霖婉点点头，站起身来，众人也站直了身子。

　　封霖婉道:“这起案件在社会上影响非常不好，省公安厅非常重视，你们压力很大，诸位多加把劲！”

　　屋内众人齐声答应，封霖婉转身离开，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何羡碰了秦轶一下:“刚才开会我看你走神了，想什么呢？”

　　秦轶呼出一口气道:“没什么，只是你说的那种致死方法让我感觉很……熟悉，但是我又不能确定。”

　　李凝插话道:“你这儿打什么哑谜啊，有怀疑你就说出来嘛，说不定对破案有帮助呢。”

　　秦轶摇摇头，何羡拍了拍秦轶说:“秦轶一向谨慎，他是怕他说出来影响大家的侦查思路，对吧？”

　　秦轶点点头，说:“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布置一下接下来的任务:老赵带痕检科复勘现场，我带人对刘民的牌友进行问询，老何和李凝看看有没有进行二次尸检的必要，再梳理一下目前的案情，行动吧！”

　　这一下午，李凝和何羡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好容易把何羡的东西安顿下来，两人跌坐在椅子上累的浑身瘫软，李凝抱怨道:“何科长你怎么这么多书啊，你这些书都快有我这一辈子看的多了！”

　　何羡说:“这才多少啊，我家里还有三个大书柜呢，人就是要多充充电嘛。”

　　正聊天间，秦轶敲敲门伸了个脑袋进来:“专案组开会，快点，有重大突破！”

　　何羡和李凝对视一眼，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走出办公室。

　　专案组内，一干民警团团站定，封霖婉局长坐在正中，秦轶拿着一支白板笔站在一块大白板前。秦轶看了封霖婉一眼，封霖婉示意开始。

　　秦轶清清嗓子说道:“关于死者刘民。我们排查了他的社会关系，发现他在遇害当天下午还在和三个牌友打牌，手气不错赢了不少，其他三个人中有一个人输得最惨，就是曾发，更重要的是，我们调查了曾发居住小区的监控录像，发现案发当晚20:39，他从小区出来，直到次日凌晨一点才回来。

　　封霖婉点头道:“作案时间、动机、条件都具备，可以去带人了。”

　　秦轶点点头:“是，我马上通知在曾发家附近布控的兄弟。”

　　秦轶刚拿起手机，手机就响了起来，接通后，手机里传出了黄志忠急切的声音:“头儿，曾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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