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风

　　第八章。

　　对于三十岁以后的人来说，十年八年不过是指缝间的事;而对于年轻人而言，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半生缘》张爱玲

　　饭后易轻尘开了电脑继续忙，李念收拾好桌面，去厨房洗碗。

　　说是洗碗，实际操作起来也就是把碗挨个摆放进洗碗机里面。

　　操作相当简单，毫无技术含量。

　　手机立在窗台上放着某部无聊的青春剧，忽然换了界面。

　　池欢的来电。

　　李念回客厅拿到耳机，中途易轻尘抬头分给了她视线，发现李念正在用围裙擦手。

　　“找什么？”易轻尘随口问。

　　“找耳机，你忙你的。”李念应，把手伸到今天背的包外层轻轻一勾，耳机线便被扯出来。

　　易轻尘点头，继续工作。

　　李念客厅往返厨房的时间不算久，但池欢已经开始打第二通电话。

　　看样子是今天相亲遇上了什么不痛快。

　　“不顺？”李念接起来，单刀直入的问。

　　池欢愤愤不平，“我相亲完了，快气疯了，现在正在回去手撕介绍人的路上。”

　　“怎么了？相亲的放你鸽子了？”手机插在围裙口袋里，李念一心二用，继续往洗碗机架子上堆碗碟。

　　“还不如放我鸽子呢，先不说迟到五十分钟这茬事，北京的路况咱们都勉强能理解。可大哥头发都掉没了，脑袋上增光瓦亮，看起来没比庄主任小几岁，跟我说自己才二十九岁，你说是不是有点叛逆啊？”池欢吐槽的停不下来，“还有……”

　　李念打断她，“不对吧，你今晚相亲对象我看过照片啊，不是挺浓密的？”

　　“你快别补刀了小祖宗，我也是这样问的，大哥跟我说照片是两年前的。”池欢长叹了口气，“我都没好意思问，哥你这两年是得经历了什么大起大落，能老足足十来岁？乌黑浓密的头发愣是活脱脱能掉成地中海，诚实点说自己到底多大都不行啊。”

　　池欢形容起人来惟妙惟肖，把李念逗笑，她憋着笑安慰道，“害，不合适就拉黑呗，抬走下一位，欢姐消消气，不值当为地中海生气。”

　　“最生气的还不是这个！人丑多作怪的谁还没见过了，关键是他嘲讽我们的职业。”池欢咬牙切齿的讲，“我都没好意思嫌弃他，他可倒好，上来就给我分析，我职业不行，得早点转行。”

　　李念停了手上动作，“今天相亲的嫌弃老师这职业不行？开玩笑呢吧，老师、公务员、事业编制，难道不是择偶时候三大最招人喜欢的职业？”

　　这三个职业都是铁饭碗，算是稳定安逸的代表职业。

　　在相亲市场上也是加分项，什么时候轮的到被嫌弃了？

　　“你看你不在现场，听着都生气，人家还举例说明了高中老师不好的几点，教学任务重、赶上教高三得加班加点回家晚、虽然有寒暑假但平时家务做的就少了、工资还不够高，在北京没有竞争力。”池欢越说越气。

　　不说当事人池欢，李念光是听着这几个牵强的理由就觉得想打人，“这大爷不是找对象，是找能倒贴他的保姆吧，你没泼他脸水，教他做人？”

　　一吐不快，池欢终于舒心许多，笑着说，“我池小欢不是那种粗鄙之人，我跟他说上个卫生间，回来再聊，就跑路了，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十分钟前他还发消息问我怎么还没出来，我跟他讲我肚子疼得多等会儿，晚上一起去喝酒谈心。”

　　“狠还是你狠。”李念重新开始放碗，本来就没剩下几个，洗碗机开始工作的声音恼人，她放好就没开始洗。

　　站在厨房侧窗前跟池欢聊天。

　　“不过念念啊，我确实有点难过。”池欢在出租车里，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同她全无关系。

　　连带着语气又多染了几分忧愁，“不是因为今天的相亲对象是个傻缺，而是难过，我曾经也是那么骄傲的人，现在怎么就沦落到要跟这种人对坐谈条件合适与否了呢。”

　　“就像是……”池欢如鲠在喉，吐不出那两个形容词。

　　池欢上个月过完生日就满二十七岁了，她不像李念的成绩那么出众，小时候自然也没跳过级。

　　跟所有寻常人一样，池欢按部就班的高考、读大学、拼了命考研，等研究生毕业那年已然二十六岁。

　　明明念书时候亲戚里道都一股脑地劝诫她，“好好学习，不要分心。”

　　转瞬间就开始疯狂给她介绍对象，荤素不忌，仿佛是个男人就行，比商场大甩卖起来都随意。

　　“就像是桩买卖，还是赔钱买卖。”李念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脸，唇角挂着抹笑。

　　苦笑。

　　池欢轻哼肯定，“你把像去掉，就是买卖，我可太羡慕你跟易轻尘，能跟自己心爱的人结婚多好啊。”

　　易轻尘想给自己点根烟，打火机却没得感情的通知他，自己没油了。

　　方案还剩个收尾，易轻尘决定去厨房拿炉火点。

　　厨房的门没关，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里传来李念的声音。

　　声音温柔，在这安静的夜晚扎刺进易轻尘柔软的心脏。

　　“你真觉得我跟易轻尘幸福吗？”
　　“我算上实习，我也在一中上班四五个月了。如果幸福的话，他会连我几点钟下班都不知道吗？”

　　“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我跟他结婚，不过是因为他对我许下了诺言，易轻尘素来都是一诺千金的人。”

　　易轻尘僵在门口，凝视着李念的背影，他们住十八楼，楼宇之间的间隔足够，但从窗口还是能看见对楼的通明灯火。

　　李念小小的一只，很瘦，双手撑在窗台上，身体半像前倾，如瀑的墨色长发跟纯色裙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视觉跟听觉皆在承受着某种冲击。

　　若是能把心脏掏出来的话，易轻尘觉得可能现在已经变成了个刺猬。

　　李念在专心致志的打电话，全然不察厨房门口站了个人。

　　易轻尘退了半步，站在厨房外围的墙边。

　　他听见李念继续讲，“我跟易轻尘没有一直一直在一起，中间我们分开了近三年，那三年里，我身边”

　　易轻尘就听到这里，他不想再听下去。

　　主要是没勇气听下去。

　　玄关处的防盗门开了又关，走廊里的感应灯明灭，电梯从十八层开始飞速下落。

　　厨房里李念缓缓的讲，她在把自己从未愈合完整的伤口割开，去安慰另一个人，“分开的那三年里，我身边也有许多追求者跟些许暧昧的对象，却一直没人能代替易轻尘，可他身边有人取代了我的位子。”

　　池欢是真不知道这段，李念从来没提过。

　　可池欢记得，李念读研时候曾经有两三个月的时间都在萎靡不振，瘦了许多。

　　“念念。”池欢喊她昵称，想要阻止她讲下去。

　　倾诉欲打开，难收回。

　　李念的音色温柔，听起来难辨悲喜，眼前被蒙上层氤氲水雾，世界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然后易轻尘回国了，他出国之前跟我讲，等他回国我们就结婚。”

　　“他许诺的时候其实很飘渺，按我对他的了解，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他会选择混华尔街，而非回国继承家业。”

　　池欢缕着思路，小心翼翼的问，“那他是为了你回国？”

　　李念诚实答，“我不知道，我们中间很久没联系过。”

　　“易轻尘回国即求婚，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他。”

　　“全世界都觉得我幸福快乐，可谁又能真的忽略掉二十岁出头的那三年时间？”

　　世间诸事，哪能如初。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刘过《唐多令》]

《科学喂糖指南》
我的完结文。



《手控的自我修养》
目前最满意的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