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到我身边

　　程颢杨把手伸到我的背上，一点一点给我从上向下顺气，懒洋洋地问道：“怎么，不想去了？”

　　“不想。”我趴回程颢杨的身上，抱住了他，“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走了后门，可是也不想和你装作陌生人的样子。”

　　“你不是走后门，川达本来就是你的。”

　　“哼！”我气愤地打了程颢杨一拳。

　　程颢杨吃痛地按住胸口：“怎么？”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你每次这么说我都不高兴了，因为你每次说的时候都像是在跟我划清界限，你是你，我是我。”

　　程颢杨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温柔到我能想象出他的表情：“你不要多想，我是想让你安心。”

　　我告诉程颢杨，在我心中——“程颢杨，没有什么比你更让我安心。”

　　程颢杨揽着我，半晌，才像反应过来一样，声音轻飘飘地问我：“是吗？”

　　我肯定地回答：“是啊。”

　　在程颢杨的书房里，这样和程颢杨温情地交谈真是神奇。如果说这个家里有哪里是我不喜欢的，莫不过程颢杨的书房。在我心中，这里是严苛的牢笼，程颢杨用来禁锢自己。而在记忆中，这里是决战场，见证过我和程颢杨每次不愉快的交手，冷静或激烈，无止无休。如今，我在程颢杨的怀里转着脑袋，环视着书房的布局，越看越觉得神奇。

　　程颢杨把一只手枕在脑后，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怎么好意思说是记起来以前在这里跟他吵闹的情景，随口扯道：“我忽然发现你这书房布置的挺有意思。”

　　“怎么说的跟你第一次来似的。”程颢杨有些好笑。

　　我从他身上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接着胡扯：“以前来没太注意。”

　　程颢杨也跟着坐起身来：“那以前来你注意什么去了？”

　　“你啊。”我站起来，背着手溜达到他的书架那里，“其他的自然要非礼勿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这里藏着什么商业机密。”

　　“机密在电脑里。”程颢杨坐在沙发上，看着我，目光灼灼，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你可以打开看看。”

　　“哼，唬我呢，电脑肯定有密码。”我不明白程颢杨说这话有什么意图，权且当作是他与我开的玩笑。

　　程颢杨轻笑一声，向我走过来：“现在没有密码，要不要试试看？”

　　我不知道是因为程颢杨的话，还是他突然的靠近，我的心猛地一抖，错过了回答他的第一时间。我抬头看着停在我面前的程颢杨，从他的表情无法感知他现在在想什么。他的话听起来像是信任我，却句句在试探；要说试探我，可他太过自然，像是咬定我什么也探知不到。

　　不管怎么样，程颢杨有一点是成功的，他看出来他的话让我心虚。

　　我扬了扬眉，一屁股坐到了电脑桌前的椅子上，伸出食指向着程颢杨上下勾了勾，得瑟地说：“这可是你说的，那我打开看了昂。”

　　程颢杨靠着桌沿，给了我一个请便的手势。

　　“那好。”我的食指一点点靠近电脑的开机键，我一边给自己的动作出声加音效，一边盯着程颢杨。“bang，bangbangbang……”一直到我的食指触到了那个键，程颢杨的表情都没有一点变化。我停了几秒，收回手，装作很扫兴地说：“没意思，我还以为你会紧张呢。”

　　程颢杨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脸闲适地说：“这些还不足以让我紧张。”

　　我觉得程颢杨就是在刻意绕我：“机密不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吗？”

　　“不能让别人知道和能让我紧张是两码事。”

　　“那能让你紧张的事是什么？”

　　程颢杨看了我一眼，转身去帮我接水，他的声音混着水流入杯子的轻响，听起来并不清晰：“在意的事情会让人紧张，不是吗？”

　　我接过程颢杨递来的水，没有喝，而是追问：“比如？”

　　程颢杨轻笑：“我是开启了你的好奇按钮吧，为什么忽然这么多问题？饿吗，一会儿想吃什么？”

　　我把水杯放在桌上，拉住了程颢杨的一只手，不肯被他转移了话题，摇着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比如……”程颢杨握住我拉着他的两只手，捏了捏，“比如，你越来越瘦，让我很在意，很紧张。你快要逼死肖翡了。”

　　“这跟肖翡有什么关系？”

　　程颢杨说：“你不知道，肖翡为了变得像你这么瘦，已经实施好几个月她的什么瘦身计划了。”

　　“她的身材才是好呢，有凹有翘，真搞不懂她还要瘦什么身。瞧瞧吧，她就是什么都要跟我争个高下，你还向着她。”我撇了撇嘴，有些不平。

　　等意识到思路又被程颢杨四两拨千斤地带跑了，我已经被程颢杨看着吃了两碗饭。我顿时哀怨地看着程颢杨，一脸「你又套路我」的表情。

　　程颢杨夹着菜看到了我一脸的哀怨，笑吟吟地兀自开心着呢。

　　看着想方设法哄着我多吃饭的程颢杨，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这样待我好，我是从什么时候发觉到的呢？感觉还没有太久，好像不久之前我还是恨他的。

　　在出了事故没了记忆之后，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精神混乱的，清醒的时候我就会格外依赖程颢杨。特别是当他那次亲口告诉我，他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我甚至自己理所当然地以为我们已经结了婚，一直到我怀孕六个半月，被医生特批可以暂时出院一个月的时候。

　　我至今都记得出院的那天我有多高兴，仿佛一个长期囚忽然得到了特赦，我都想就地为我阔别已久的自由而高喊。

　　不过，医院以外，是什么样呢？

　　一切恍如隔世，我能回忆起的不多，但是我相信程颢杨一定什么都知道。我拉着程颢杨的胳膊急切着想问的事太多了，可是我还没有恢复，总是想了很久都没有把要提的问题组织好。只会攥着程颢杨的衣角不放，我用力一拽，他就疑惑地向我看过来，我仰脸朝他笑笑，想说点什么又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清楚地记着，那天的鞋还是程颢杨帮我穿的，因为我已经被自己大肚子碍着弯不下腰。临走前，我挺着大肚子，乐呵呵地给每个照顾我的医护人员都送了一袋小礼物，就像是再也不回来了一样。我一心想要把我的这种兴奋跟大家分享，也就忽视了他们其中一些人的表情。

　　我软磨硬泡加有程颢杨的亲自保证才好不容易向医生要来的一个月，还没过一半就泡汤了。我再一次被急救车拉回了医院后，状态一下子变得危急。

　　从那时候起，我不愿再依赖程颢杨，不愿再多见他一面。

　　程颢杨顾及着我的情绪，在我生产之前都没有在我面前出现，但他每天都会来看我，在我熟睡以后。无论我熬到几点，我都等不来程颢杨，但我知道他每天都会来。他每天带来的水果、补品、花和书无一不堂而皇之地摆在那里，可是连医生都会为他掩护。

　　我并非是真的要和程颢杨一刀两断，我再心情失控，也知道这一切并不怪程颢杨。不管是我和程颢杨压根没有结婚，还是他另有一个关系有意进一步的合适的结婚对象，这些都不是程颢杨的错。可是我控制不了自己去恨他。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恨他。

　　诶诶和啊啊出生时，我因为身体本就不好，又耗费了太多心力，几次陷入生命危险中。最严重的一次，我自己都以为是要死了。身体很冷很痛，但是浮生若梦，就着支离破碎的记忆让我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这小半生。

　　很多片段像走马灯一般闪过我的脑海。我第一次记起了往日与程颢杨的甜蜜，发现我也曾与他相依相偎，交颈而卧。他是我的哥哥，又不仅仅是哥哥，那时……多好啊。

　　那时与哥哥共枕眠的每晚我都会醒过来一次，好像是古怪的生物钟在作祟。可是我很感激每夜的这一番起夜的折腾。因为我可以好好端详躺在我身边熟睡着的哥哥。看他鼻尖挺起的线条，平整的眉间，薄薄的唇，看他温润的面容，心里满满都是欢喜。

　　手指一一轻抚过，我用心又小心地感受着那专属于哥哥熟悉的温热触动。每一下都好似可以传电，我的四肢百骸都在兴奋地感知着哥哥的存在。然后我会无一例外地凑上去亲亲他，亲他的鼻子，脸颊，眉眼和额头，有时候大起胆子，还会忍不住吻他的嘴巴。

　　我太爱他，太喜欢他了。爱他于我是一种付出，更是得到。在无数深沉的夜里，我可以做的只是亲他吻他，仅仅是这样也足以让我满足。

　　直到有一天，哥哥发现了。

　　我吮着他的唇，忽然感到了一点回应。他也轻轻咬了一下我的嘴巴。我一惊，仰起头，去看明明应该睡着了的哥哥。哥哥慢慢睁开眼睛。房间里太暗了，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和眼神，只听他嗓音沙沙地说：“还不睡？”说话间透着初醒的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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