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夕爱

　　飞机上卫朝本来担心闻道会多想，结果对方只是靠在他肩上懒洋洋发呆，并没有皱眉头。
　　前面有两个女孩子一直叽叽喳喳在说少女情怀，“……唉，你看，从前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卫朝笑笑，侧头亲了亲闻道发心。
　　“嗯？”闻道没动。
　　卫朝悄悄说:“听小孩子讲话好玩。”
　　闻道附在他耳边也低声笑:“以前一生只够爱一个人，却要纳很多妾，现在有人可以爱很多人，却只能一夫一妻。”
　　卫朝没有笑，沉默了一会儿，他几乎是有些郑重地沉声说:“我却觉得一生太快，不够爱你。”
　　闻道不知道为什么红了眼眶，他靠在卫朝肩上，眼睛看着窗外的云朵和蓝天，干净永恒，明亮温柔，像错过的那几年里，卫朝亲手为他调制的蓝色夏威夷般令人耽溺，只觉今生再不愿与他分离。
　　一生长短不可估量，但爱你，确是今生来世不够。
　　到了老福他们所在的酒店，很隐蔽的一处地方，但软件硬件倒是挺好，所以说他家那群大人怎么会委屈自己。卫朝去房间敲了门，里面并没有人。和酒店人员解释又拿出身份凭证后对方才说，他们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第二天一早又会出去。
　　闻道松了一口气，说明真没什么大事，还好。
　　“今天先在这里等会儿，”卫朝让他坐下，“晚上咱们再找他们。”
　　“嗯。”闻道点点头又问，“应该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吧？”
　　卫朝蹲在他面前:“我们自己的行动足够隐蔽了，而且老福找的地方肯定安全，不用担心。”
　　“你不累吗？”闻道拍拍他的脸。
　　“不累，”卫朝捧着他的手，“不过你这次难得在飞机上睡着了。”
　　闻道下意识接话:“因为你在身边……”
　　卫朝改捧他的脸:“阿闻，请不要点火。”
　　“走了，”闻道拉他起来，“休息一会儿，估计今天晚上得睡不着了。”
　　“听你的。”卫朝上了床抱住他，“周围我已经让小羽他们布置好了，你也可以安心。”
　　“嗯，有你在我就很安心。”闻道说。
　　“这两天阿闻很乖啊，”卫朝让他枕在自己手臂上，“这么顺着我？”
　　闻道面不改色继续展开甜言蜜语攻势:“因为你好。”
　　卫朝突然沉默，然后低头亲着他的眼角眼睛，鼻尖下巴，还有耳后脖颈，不带旖旎心思，只像心疼什么宝贝。
　　“阿闻，你也说过，有事我们应该告诉对方对吗？”卫朝抱紧他。
　　闻道没有说话。
　　“我心疼，”卫朝说，“我心疼你有事自己藏着，我心疼你自己担惊受怕。”
　　闻道咬着下唇有些颤抖。
　　“如果我有事，你——”
　　“你不会有事！”闻道急急打断他，又害怕得捂住他的嘴，“我害怕这种话，你别有事。”
　　“告诉我好吗？”卫朝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好不好？”
　　闻道缓慢地轻轻点点头。
　　卫朝耐心地等着他。
　　“昨天晚上，”闻道说，“我收到了一封邮件，有张照片，里面整面墙全是血。”
　　卫朝尽量保持冷静和稳重握住他的手默默安慰他。
　　开了个头话要流利得多，闻道脸色有些发白，继续说:“他叫愁心，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他会伤害你。”
　　“我没事的，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卫朝知道这会让他很艰难，却只能问下去:“然后呢？”
　　“说那张照片里的血是之前都是那六个男人的，如果我告诉你，”闻道低着头不看他，“那里的另一面墙就会是你……”
　　卫朝抱住他:“不说了，阿闻不说了，不会的，不怕。”
　　“还有……”闻道眼眶通红，他抓着卫朝的衣服，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割开细细的神经，令人遍体生疼，“他说会有一天会见面，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的，他在……吃醋，”闻道忍着不断翻涌的恶心，“他说我会是……”
　　“不会，”卫朝不容置疑的声音在他耳边，“你永远是我的，不会是别人的。”
　　“是因为我，真的是因为我。”闻道身体有些不自觉的颤抖，“可我不想离开你”
　　卫朝瞬间红了眼眶。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也没人能，”卫朝语气温柔在他耳边低声哄，闻道看不见的卫朝的眼底却是止不住的杀意，“天王老子都得滚。”
　　很久之后，闻道终于不安稳地睡着，眉头紧紧皱着，呼吸也不稳。脸上有斑斑泪痕，卫朝轻轻替他擦干净，然后把他拥进怀里。
　　关心则乱，闻道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却因为他还是那么不安。所以昨天高兴成那样，是因为得知父母的存在，也是被压抑后的幸福和成倍的快乐吗？
　　卫朝将他抱紧了些。
　　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不多，都是朋友圈子，但那人能知道其实不奇怪，之前审问人时他们跟着一起，甚至有窃听器，也不难猜出。
　　主要的问题是，那人能确定总有一天他们会见面，用那么笃定的语气告诉闻道那些令人作呕的话。
　　卫朝爱上闻道只是因为他是闻道，闻道亦然，因为是对方，所以拥抱亲吻，缠绵情话都最动人心，引人甜蜜悸动。他们无法接受不是对方，不会多看任何别的人。
　　卫朝不知道对方是谁，和闻道几个月以来一直在想，但琢磨到底，至今，是这么个玩意儿，更让人无法想出是谁。他陪伴左右的那些年月里应该没有这样的人，如果是出国的那一年，但那一年闻道也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人。而且换个角度，如果代晨与这件事有联系，那应该是很多年的事了。
　　卫朝没办法，只能再等晚上老福他们回来问个清楚，再加上宋炎那边还没出结果，多加猜测也是徒劳。
　　八点多天已经黑下来，闻道蹭了蹭，卫朝知道他要醒了，于是低头准备给个叫醒服务的吻。
　　“嗯？”闻道迷迷糊糊。
　　“宝贝儿。”卫朝语音模糊，有一半匿在相贴的唇间。
　　闻道第一次听他这样喊，晕晕乎乎半梦半醒不知该不该彻底清醒。
　　“饿不饿？”卫朝问他。
　　闻道乖乖点头:“嗯。”
　　卫朝笑着又啄了啄他的唇:“那我们起床去吃东西。”
　　“嗯。”闻道趴在床上不动，只有两只眼睛跟着卫朝转。
　　“走了，”卫朝失笑将他抱去洗个脸，“被我惯得都变懒了。”
　　闻道坐在浴室继续不动。
　　不管，就是懒。
　　“闭上眼睛，替你擦擦脸。”卫朝举着毛巾。
　　闻道理直气壮闭上眼睛。
　　擦完卫朝蹲在他面前凑近看了看:“嗯，天生丽质，我赚了。”
　　“那当然。”闻道拍拍他的脸，“恭喜你。”
　　“当然值得恭喜。”卫朝满脸得意。
　　闻道笑，笑完又问:“福叔还没回来吗？”
　　卫朝:“刚才小羽发消息来说回来了，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可以就到了。”
　　“真的？”闻道惊喜道，“这么顺利？”
　　“当然，”卫朝抱着他用下巴蹭蹭他，“我就说不用担心，我们是正义的一方，邪不压正。”
　　闻道推推他:“扎死了。”
　　“不管。”卫朝继续蹭。
　　“好了，”闻道笑着躲，“坐下。”
　　“嗯？”
　　“赶紧坐好。”闻道起来。
　　“干什么？”卫朝坐好看着他，“嫌弃我？”
　　闻道没理他，自己从架子上拿了工具放在旁边流理台上。
　　“嗯？”卫朝意外。
　　“嗯。”闻道洗了手跨坐在他腿上，“别动。”
　　“好！”卫朝喜滋滋点头。
　　“说了别动了。”闻道拍他一掌，然后仔细替他涂上泡沫，剃须刀从一侧开始到另一边，下巴有点痒，卫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闻道认真专注的眼，眼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抿着的唇。
　　刮完泡沫闻道用温热的毛巾替他敷了敷，之后拿来须后水替他在刮过的地方拍了拍。
　　其实哪有那么精致，但有老婆疼那必须还是得幸福得不行。
　　“好了。”闻道擦擦手，又看了看，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卫朝看着他笑，没说话。
　　眼里有光流转，浴室开着灯，卫朝的脸上有着倾泻而出的温柔，一丝不差地落在他眼中，闻道捧住他的脸往唇上亲了亲。
　　卫朝揽住他的腰，让两人贴得更紧，避无可避的身体传递着心跳和喜欢。
　　出门时已是半个小时后了。
　　酒店的特色晚餐其实很不错，只是闻道不太喜欢海鲜，可惜了。
　　“想不想喝肉骨茶？”卫朝问，“这些你不太喜欢，我们再要一份椰浆饭。”
　　“好。”闻道单手撑着头看他和人说完后问:“牛肉有点甜味，你不是不喜欢吗？”
　　卫朝想了一下:“阿闻亲起来那么甜，我爱屋及乌。”
　　这人怎么随处都能一套一套，闻道懒得和他讲，自己拿了条牛肉嚼。
　　卫朝在一旁看着他红透的耳垂笑得很开心。
　　还没吃完时小羽发了消息来，说老福他们已经到了门口，闻道放下叉子拉着卫朝就往楼上跑。两人站在自己房间门口，凹进去的地方让两人刚好足够隐藏。
　　不一会儿几人上了楼，闹闹哄哄的好像很开心，卫朝看着闻道紧张的样子有点可爱，没忍住亲了一口。
　　闻道:“……”
　　等他们拿钥匙全进了一个房间，确定跑不掉了闻道又拉着卫朝冲进了房间。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半天没说话。
　　徐慧珠最先反应过来:“小闻，你们俩……”
　　老福悄悄往后挪了挪，卫朝一指:“站住！”
　　老福一脸生无可恋地放弃挣扎，然后里面那间有人走了出来。
　　三人对视过后俱是一震，然后忘记语言，忘记梦境还是现实。
　　心里万千思绪全变成空白，闻道怔着不敢说话，梦中相似的场景出现过千万次，有时他说一句话，有时走上前，有时只是望着对方，对方都会在一瞬间消散，然后梦醒，徒留无限失望。
　　良久，卫朝轻轻摸了摸闻道的头发:“阿闻，别怕。”
　　闻道转头看着他，眼里尽是寻求确认的急切，卫朝笑笑，捏捏一直握着的手:“嗯。”
　　闻道闭了闭眼，鼓足勇气又回头看着眼前人，极其小心地嗫嚅喊了声:“妈妈……”
　　眼泪猝不及防滚出来，落了满地的重逢。
　　八年离别，千倍痛苦，万重思念，骨血情深不曾忘却，终于得以相见，最终他还是孩子，还能依赖地喊一声“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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