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为何那样

　　路景从江越口中旁敲侧击（实则是江越故意透露）获得了一些沈彦的喜好，于是拎着一罐咖啡豆、一堆进口零食、一袋鲜切水果等东西，在肿瘤科的走廊上转悠着。
　　好吧，除了咖啡豆是沈彦的喜好，其他都是路景自己的。

　　沈彦应该今天值班呀，怎么一直看不到人。
　　他望向走廊尽头沈彦的办公室，想去敲门又觉得唐突；想到外科问问江越沈彦在哪儿，又怕江越起疑心……
　　于是他像上周三一样，在科室走廊上来回踱步。

　　“呃，你是不是上周的那个……那个……”路景听到有个迟疑地声音对自己说。
　　蒋佩觉得这年轻人看着有些眼熟，又见他手上拎了东西，想起上周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哦！我知道了！你是上周那个药代吧？”
　　路景一怔，有些没听清，什么玩意儿？
　　蒋佩看着路景有些迷茫的神色，有些奇怪：“怎么，你不是来找沈医生的吗？我记得上周看到过你，沈医生对我们说的啊。”
　　算了别管什么药代不药代了的，自己肯定是来找沈彦的，路景连忙顺着蒋佩的话道：“对，我是，沈医生今天在吗？”

　　蒋佩是个有经验的护士了，知道对药代不能太热情也不能太冷淡：“沈医生去老院区会诊了，看时间应该快回来了吧，不过我们没他办公室的钥匙，要不你先在他们实习生休息的值班室等等他？”
　　然后一瞥路景手上的东西——一般药代会给全科人员送点水果表示一下，但送这么齐全的也不多见。
　　而且这位还一直拎在手上没放下，蒋佩以为这是个新来的药代，拘谨了些，好巧不巧这分钟其他医生也没空，只得自己继续招呼：“你对我们科不熟吧？还送这么多东西……你把东西放窗边的桌子上，我带你去值班室。”

　　路景虽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个漂亮姐姐一看到自己就知道是来找沈彦的，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代入了角色，便听了蒋佩的话，把带给沈彦的东西都放好，跟着蒋佩去了值班室。
　　路上，蒋佩随口问了句：“其实曹主任也快出差回来了，你们公司要是不急，其实等他回来最好，沈医生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还得去大学上课的——对了，你是哪家公司的？XX制药？还是YY集团的？”
　　路景满脸问号。
　　蒋佩：“你是新来的？你们公司没给你名片？”
　　路景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人当做是“医药代表”了，只得硬着头皮顺着蒋佩的话：“是啊，我是ZZ药业的，还是个新人呢哈哈哈呵……”
　　——沈医生居然给对别人说自己是药代？？

　　蒋佩见路景还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手足无措地模样突然让她由此及彼地觉得医疗相关行业真是干什么都不容易，这么年轻就出来受着各种各样的脸色，于是语气不禁软了几分：“没事，别紧张，沈医生脾气很好的……不过你是刚干这行的，那姐姐就多几句嘴，记住见到沈医生时谈话一定要从患者的角度出发，别跟隔壁某家一样说的天花乱坠结果一问连权威指南都不遵循……”
　　路景只得认真而尴尬地点了点头。
　　蒋佩也自知不能再多说了：“那你先在这里等着，沈医生应该很快就来。我先去忙了。”
　　路景说：“好的。”
　　于是蒋佩也没再客套，转身继续工作了。

　　沈彦回来晚了些，一进来就闻到一股熟悉的咖啡香味。
　　他心想着自己咖啡不是放在江越那儿么，他什么时候拿回来的？
　　然后他看见李楷捣鼓着咖啡机，蒋佩啃着牛油果，几个规培生吃着薯片，小吴手里捏着一个布丁，看上去还有些不好意思打开……
　　这是什么？科室野餐？

　　蒋佩看见沈彦，朝他挥挥手：“沈医生，有人找你！”
　　沈彦道：“谁？”
　　“就送这一堆东西的，”李楷抬起头，“ZZ药业的，来了好一会儿了，还没走，说是等你，在实习生值班室呢……哎我说，我怎么没听说ZZ药业有大动作啊？他们一向不是都不常来咱们医院吗，这次一来买这么多东西？而且这咖啡豆看着不便宜啊，好像是那什么蓝山珍珠豆……他们是不是趁着曹主任不在，想窝里斗一波啊？”

　　轮到沈彦满脸问号……不对，沈彦才不会把问号打在脸上。
　　他内心嘀咕，这不就是自己放江越那里的咖啡么。
　　他依然面不改色道：“知道了，我去看看。”
　　然后衣服也没换，就径直去了值班室。

　　他直觉，最近一遇到奇怪的事，就总与某个人有关，所以这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沈彦打开门，果然看到趴在值班室桌子上睡着了的路景。

　　沈彦一口气淤在喉咙里，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ZZ药业？医药代表？
　　澳门威尼斯人？淘宝刷单？代开发丨票？顾北城？
　　“陈迪”？
　　真是……
　　他一时语塞，看着面前熟睡的路景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得沉默片刻，没叫醒他。

　　他究竟……
　　唉。

　　沈彦穿了件深蓝色的风衣，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沾了些微凉的秋意。
　　他看着路景，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好梦，眉目舒展，睡颜柔和。
　　他叹了口气，觉得屋子里有些冷，便走过去开空调……结果这边值班室的空调居然坏了。

　　沈彦皱眉，犹豫片刻，还是将自己身上的风衣脱下来，轻手轻脚地盖在路景身上。
　　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了。可能江越说的不错吧，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拒绝，只是不想承认自己也有好感而已。

　　就在这时，值班室的门开了，跟小吴同一批实习的那两个女孩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李老师今天叫我去放疗室拿东西的时候……”其中一个咬着路景买的珍珠奶茶吐司含糊地说。
　　然后姑娘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在给路景披衣服的沈彦。
　　“咳，咳……沈……沈老师好！”她吃了一惊，差点把珍珠卡在喉咙里。
　　后面进来的另一个女孩手里拿着紫米肉松蛋黄三角饭团，刚准备说话，第一个女孩连忙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
　　第二个女孩进来见此情景，十分懂事地点点头。
　　两个女孩对视了一眼，迅速默契地保持沉默，试图当做隐形背景板。

　　沈彦没说话，冲两个小姑娘点点头算是回应，脸上波澜不惊，内心有些尴尬。
　　这俩孩子怎么有点诡异呢？
　　不过这俩实习妹子看上去都听安静乖巧的，想来自己帮别人披衣服而已，应该不会多想吧。

　　路景为了今天能来见沈彦，昨晚连夜赶工，到了值班室自己坐了一会儿后就不小心睡着了。不过睡得很浅，迷迷糊糊感觉身上盖了什么东西，加上门口又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揉了揉眼睛，醒了。

　　两个实习医生轻手轻脚地在值班室小心走动，将自己的存在感努力降到最低，所以路景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沈彦的侧脸。

　　路景抬头仰视着沈彦，还留有些许残存的睡意。沈医生真是一个怎么看都没有死角的人啊，这下颌，这鼻梁，还有那颗标志性的小痣！
　　路景觉得自己心里有一万个声音在狂吼：“沈医生！我可以！！！”

　　他动了动，感觉身上好像多了件衣服，然后看了一眼面前只穿了一件单衣的沈彦——卧槽！！沈医生给我披衣服！卧槽！卧槽！
　　路景的睡意彻底消散。

　　“醒了？”沈彦开口道，“小路代表？”
　　路景点点头，又摇摇头。
　　醒是醒了，脑子还有点迟钝。
　　不对，沈医生我不是什么药代啊啊啊——！

　　值班室毕竟还有其他人，沈彦也没多打趣：“找我什么事，去我办公室说？”
　　“噢。”路景顺从地点头，起身揉揉自己的脸，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衣服递过去：“谢谢你啊，沈医生……”
　　“没事。”沈彦说完，自己先出了值班室。
　　路景也跟着他一起走了。
　　留下两个终于不用当背景板了的实习医生。

　　“……这是刚才佩姐说的那个ZZ药业的药代吗？好年轻啊。”
　　“我怎么觉得有点甜……我指的不是他买的零食！”
　　“何止是有点甜！！超甜好吗！你看那个眼神交流！”
　　“怪不得吴鸣说没见过沈老师有女朋友……你快阻止我不要让我多想啊姐妹！”
　　“无法阻止！我的脑内已经出现了温文尔雅医生攻X软萌迷糊药代受了！”
　　“呜哇你别说了，这是什么让人流泪的CP……”
　　“他们俩一起去办公室了，沈医生的办公室。”
　　“噫呜呜噫……”

　　当沈彦换好衣服在办公室坐好时，一辆载着他和路景的车，在两个妹子脑内已经呼啸着开过了好几条街。
　　其实不亏，好歹他在那辆车上可是1呢。

　　路景经过走廊时发现自己妄图贿赂沈彦的零食和咖啡已经被科室默认瓜分了，只得两手空空地坐下。
　　其实贿赂科室也不是不行，早知道多买点了……
　　而沈彦则在心里骂了一通江越这个吃里扒外的。
　　于是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沉默了一会儿。

　　“沈医生……”路景战战兢兢：“我没别的意思，就想着你值班，怕你饿就顺便买了点吃的……”
　　沈彦只看着他笑：“买这么多，你是打算替我值班？”
　　“不是的！”路景想了想找不出其他的什么借口：“我，我就是想找机会……来看看你。”
　　其实他还想问，沈医生你为什么告诉科室的人我是药代，又不好意思开口。

　　沈彦没继续追问：“昨天没睡好吧，黑眼圈这么重，”又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吃饭了么？”
　　路景点头。
　　“那我就自己叫外卖了，”沈彦拿起手机说道：“你要见我也见到了，天快黑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我现在还不走。”路景低声说。

　　沈彦没说话，只是疑问地看着他，意思很明显：那你什么时候走？
　　路景看着沈彦的眼睛：“我说过，我不会放弃的，直到你讨厌我为止——我昨天把今天的任务全做完了，今晚没事，就在医院陪着你好了。”
　　沈彦的眉头皱的更深了，一言不发。

　　路景硬着头皮说完：“我会回去的，等沈医生你差不多忙完了，我、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陪你在这儿说说话也好，或者沈医生也可以当我不存在！”

　　沈彦叹了口气。

　　两人之间足足有两分钟的寂静。
　　路景不愿意轻易离开，就这么继续僵持着，不闪也不避地注视着沈彦。

　　然后他看见沈彦像是做了个决定一样，拿起电话：“小吴，你来一趟。”
　　吴鸣还在写病历，听见沈彦召唤很快赶来：“沈老师，有什么事吗？”
　　沈彦吸了口气，又抿抿嘴，说道：“你现在还住学校吧？今晚你就不用跟着我值班了，把病历写完就回去吧，明天早一点过来交班就行。”
　　“可是老师，那万一您跟上周那天一样忙不过来……”
　　沈彦没多解释原因，只冲小吴摆摆手：“没事。早点回去。”

　　小吴离开办公室后，沈彦走过去关上门。
　　他靠在门上抱着双手，只字不言，却眼珠不错地看向路景。

　　路景正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时，沈彦终于说话了。

　　“你要是这么想陪我值班……我值班室多了间空床，今晚跟着将就一下？带洗漱工具了么？”

　　路景本能地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脑内小剧场3.0启动，人却已经傻了。

　　沈彦说完，有些不自然地把眼睛转开。
　　他还是想活在自己四季如春的温室内。
　　可每当他看见青年充满希冀的双眼时，总是狠不下心说出更冷漠的话。

　　也罢。
　　沈彦想，反正自己明确拒绝过他，刚才也说了叫他回去，他赖着不走而已……就当医院收留他一晚，也没什么稀奇的。
　　至于他自己……
　　沈彦心里有些乱，算了，顺其自然，慢慢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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