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棺材铺那些年

　　谷相惜尖叫出声，吓得转身就跑。
　　“是我。”
　　从棺材里面传出来熟悉的男声，谷相惜迈出门槛的一只脚停下来，转头看到坐在棺材里面的季淆，“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
　　“我……在睡觉。”季淆解释，“这里面很凉快。”
　　此时此刻，谷相惜特别想回到昨天打那个同情季淆的自己两巴掌，他就是个怪人，彻头彻尾的怪人！
　　“那不是有空调吗？！”她就势坐在门槛上。实在是被他吓到了，回过神来发现腿都在打颤。
　　“总吹空调对身体不好。”
　　“……”
　　谷相惜背对着他坐在门槛上，没多一会儿他也坐过来，“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你觉得你一句对我的惊吓是一句对不起能抹平的吗？”谷相惜侧头看他。
　　季淆更愧疚了，“那你说怎么做，我全都照做。”
　　她微微眯眼：“真的？”
　　季淆点头。
　　谷相惜，“把我的身份证从王中元那儿拿回来。”
　　“……”他面露为难，沉默好一会儿，“我做不到，你换一个吧。”
　　谷相惜态度坚决：“只有这个能抚平我的惊吓。”
　　季淆表面平静但内心挣扎了半天，给出了回应：“我答应你，但短时间内可能拿不回来。”
　　谷相惜一不出省二不办业务，用到身份证的时候比较少，“给你四月个时间，十一月的时候拿到给我。”
　　看着他，又凑近提醒一句：“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希望在十一月的时候我的身份证出现在我的钱包里。”
　　季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要求，而后沉默了。
　　他本就不是话多的人，接触最多的人就是王中元，他那人对熟人有些话痨，大部分时间都是王中元在说，他在听。他很少主动开口，更加不知道聊天的时候去怎样找话题切入点，去引导去调节氛围。
　　季淆点头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
　　这种沉默让他心急，急于打破这份沉默，想开口说点儿什么，可越是着急，越找不到话题，只能将沉默继续。
　　但在谷相惜的眼里，对方答应后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好像她真的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一样。
　　想了想，主动开口“这里每天中午都没人吗？”
　　听到谷相惜的声音，他的烦躁消去一大半，急忙点头。
　　谷相惜不太理解：“他们也不怕丢东西？”
　　季淆：“这里都是丧葬用品，偷死人东西晦气。”
　　似乎……是这么个道理。

　　两个人坐在门口等到下午一点半，员工们陆续回来了。
　　店里算上她和季淆一共十一个人，趁着人员到齐谷相惜叫他们过来开了个简短的会，主要用于相互介绍，互相熟悉。
　　店内负责销售的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哥哥叫徐扬弟弟叫徐措。兄弟两个在脸盲患者谷相惜的眼中就是一个人，分辨他们只能靠不同的衣服和声音。
　　出纳是双胞胎兄弟的姐姐徐栩，可能是徐家的基因太过强大，姐姐和两个弟弟也有八分相似。
　　制作寿棺的四个老师傅都姓徐，就连新来的两个学徒都姓徐。谷相惜听他们介绍完，就有一种自己被徐家人包围的感觉。
　　自我介绍完，这些人给谷相惜的感觉总体还不错，怕他们心里有负担，散会前强调一遍：“大家之前怎么工作以后依旧，不需要做改变，我会和大家一样正常上下班正常打卡，有事会提前请假。所以，”她顿了顿，“下面说的是重点了。”
　　大家都看着她。
　　谷相惜：“如果你们有事，直接打电话或者直接打微信语音、视频，微信消息或者短信消息，我很可能看不到。”
　　“……”
　　上任后的第一次开会十分钟结束，徐家姐弟三人回去了二楼，徐师傅们回了后院。
　　谷相惜又坐在门槛上，手掌撑着下巴看外面，许久突然开口：“你说，咱们这种店，是不是不能盼多点客人上门？”
　　季淆：“你可以盼杀人犯的家人上门。”
　　谷相惜歪头看他，几秒后突然笑起来。
　　正式上班第一天，谷相惜无所事事，整个店里最闲的就是她，就连季淆待了没多久都跟着客户走了。
　　一楼只有棺材、纸扎和以亿为单位的冥币。
　　熬到下午三点，她实在坐不住了，就问王中元在哪，她要过去。
　　没多久收到地址，在殡仪馆。
　　谷相惜立刻坐公交车过去。
　　过去时正在布置韩瑶的灵堂，谷相惜环视一周没有看到王中元，倒是看到另一个熟人：“丁凯。”
　　丁凯正指挥花圈摆放，听到有人叫他寻声看过去，就看到了谷相惜，立刻兴奋跑过来：“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师父？”谷相惜不知道这个称呼哪里来的。
　　“我要拜你为师。”丁凯说，“我觉得你那天帅爆了。”
　　谷相惜尴尬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臂，“干好本职哈。”又问，“我哥呢？”
　　丁凯：“大王在食堂吃饭呢，他从早上到这里一直忙到刚刚才去吃饭。”
　　谷相惜又问了去食堂的路，道了谢才离开。
　　殡仪馆的食堂并不只提供给员工，所以白天任何时段过来都能买到饭。
　　食堂不大，是个回字形，卖饭的窗口围城一圈，所有的桌椅又围了窗口一圈。
　　谷相惜进去一眼就看到了王中元，以及王中元身边的季淆。
　　两个人背对着她在聊天，可能因为食堂现在人少，显得他们说话的声音有些大。
　　王中元：“那当然了，树二爹对相惜特别重要，对她的意义非凡，我悄悄告诉你，就是她亲爹都没有她二爹重要。”
　　季淆没说话，王中元又问：“你怎么突然关心我妹妹？是不是对她图谋不轨？是不是看上我妹了？”王中元瞪着他，“从实招来。”
　　“我没有……”季淆无奈叹气。
　　王中元立刻放心下来，“就知道你没那个胆量。”
　　季淆抿抿嘴，压低一些声音，“如果我说认树做爹这个是我当时一时兴起随口的玩笑话，她知道会不会……生我的气？！”
　　王中元吓了一跳，“这件事千万别让相惜知道，她知道会打死你的！”
　　“杀人犯法，我还知道！！！”
　　季淆一僵，转过头就看到谷相惜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他们身后，尽管只说了一句，但这句话的语气已经带着杀气了。
　　“对不起。”季淆站起来，郑重其事道歉。
　　谷相惜紧紧攥着拳头，目光凌厉：“你随口的玩笑？你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个，谁都不愿意和玩，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就因为你的这句玩笑话。你被骂过扫把星吗？你被指指点点背后叫过小怪物吗？我好不容易熬过来，好不容易不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你现在跟我说这只是句随口的玩笑？！”谷相惜压不住内心的火气朝他大喊，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挥拳打过去。
　　季淆知道这件事是自己的错，看着谷相惜的拳头挥了过来也不闪躲。
　　“相惜！”王中元一把拦住：“你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爷爷让你学散打是保护自己，不是让你随便打人！”
　　谷相惜在气头上，人已经失去的理智。但此时自己的手腕被王中元拽住，她挣脱不开。
　　怒视着季淆：“好，我给你时间解释，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季淆抿嘴，“这确实是我的玩笑，但后来我立刻和你的家人解释了，我不知道你会当真，还记了这么多年。”
　　谷相惜质问，“你和谁说的？”
　　季淆回答：“你爷爷。”
　　谷相惜用尽全力拽出自己的手，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相惜，”王中元喊她：“你去哪啊？”
　　“不用你管。”谷相惜大喊回答。
　　“相惜。”王中元追上去，知道谷相惜现在这个状态多半是去算账去了。
　　眼见着就要马上碰到她了，前方的人突然停下转身抬腿，踹了过来，王中元急忙侧身，伸手挡住她的进攻：“你疯了？”
　　谷相惜：“你再敢拦我，我把你的烤瓷牙打出来。”
　　王中元立刻捂住嘴：“姑奶奶请。”
　　季淆要追上去，被王中元拦住了：“我妹的脾气我了解，她现在气头上，你贸然跟上去她真会打你。”
　　“可是……”季淆看着已经远走的人，心里有些担心。
　　“等她消气就好了，顶多就是十倍捉弄回来。”拍了拍季淆的肩膀：“放心吧。”
　　—— ——
　　谷相惜一路冲到医院，直接进到谷刑的病房。病房里面还有别人在。
　　“二婶，湘姐。”谷相惜收起怒气问好。
　　谷家二婶许玲正在给谷刑削苹果，切了一半让谷相湘递给谷相惜。
　　“谢谢。”谷相惜接过来，坐到窗边的沙发上。
　　许玲：“去棺材铺上班还适应吗？别太累着自己，实在应付不过来就找小元，他毕竟在公司那么久了，处理事情肯定比你有经验。”
　　谷相惜点头，又看向谷相湘，“湘姐瘦了。”
　　谷相湘笑着说，“最近律所比较忙，没什么时间吃饭，等过去这段时间和你约火锅。”
　　谷相惜笑着点头：“等你哦！”
　　几个人又聊了会儿，谷相湘接了个电话要走，许玲也说公司有工作要处理，两个人一起走了。
　　房间剩下谷相惜和谷刑。
　　“小惜，今天过来找爷爷有事？”谷刑看着谷相惜的脸色不好，开口问道。
　　“有事儿。”谷相惜也不拐弯抹角，“关于我二爹的，我今天听说那只是个玩笑，他说后来和您说了，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季和你说的？”谷刑问。
　　谷相惜点头。
　　“他当时确实告诉我这只是个玩笑，”谷刑说，“爷爷本想告诉你的，但是后来看你因为这件事身体越来越好，又觉得有这么一件事，也不是坏事。”
　　“可是……”谷相惜还是觉得难受，周围的邻居都知道这件事，他们都觉得她认个树当爹一定是中了邪，根本不允许自家的小孩和她玩。后来上学也是一传十，十传百，从小到大，她根本就没有朋友，只能和亲戚家的孩子一起玩。
　　这么多年，他们只看到她活的没心没肺，却不知道同江生活的这十几年了，她有多自卑。
　　可也因为有树二爹这个沉默的倾听者在，这么多年所有的烦闷、伤心、无助、快乐，她都与它分享，让她觉得似乎有它在，也不错。
　　但今天，居然告诉她，这只不过是个玩笑。
　　可这个玩笑，未免开的有点大。

　　下午六点，老房子大门紧闭，谷相惜扒着墙头轻松一跃翻过了墙头稳稳落地，朝着大柳树走过去。
　　“二爹，”谷相惜坐在石凳上，叫出这两个字后还是没有忍住，鼻头一酸掉下了眼泪，“二爹！”
　　谷相惜不知道要说啥，只是非常难过，想来看看它，但是看到它后更难过了。
　　她捂着脸不让自己哭出声，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经哭累了的人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里她趴在石桌上，微风徐徐吹在身上，异常舒服。谷相惜感觉到头上落下一只手，抬头看到的却是柳树枝。
　　它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头顶，似是在安慰她。
　　“傻孩子哭什么，”周围响起一个声音，沙哑的低沉的声音，“二爹这不在这里吗？！你要相信自己的感觉，他们说我不在，我就真不在了吗？！”
　　谷相惜猛地坐起来，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天已经黑了。她坐在那里有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梦。
　　可转念，又觉得这是树二爹给她托梦。
　　瞬间，心里的难过也减少了一些。转头看向老房子，依旧一室黑暗，季淆似乎还没回来。
　　谷相惜和二爹道别，又翻墙出去。
　　回去的路上，谷相惜赶上了末班车。
　　到了车上摸出手机想听歌，才看到许玲发来的消息：“明天湘湘生日，记得早点回来吃饭。”
　　谷相惜回复了一句。
　　没过多久，许玲又发来一句：“对了，顺便给你介绍个相亲对象，长得英俊年少有为还是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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