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皈灵

　　我怔怔的看着寰煜的身体宛如一片落叶般飘零下坠，整个身体仿若失了魂一般不受控制的冲了上去，一把将他的身体搂住，跪托在怀里。

　　“寰小煜，寰小煜！”

　　灵力一输入他的体内便仿佛堕入一片虚无，根本无法凝结就消散而去，可是我却发了疯一般的不肯停手。

　　我是灵主，我比谁都知道灵心毁灭的结果，可是此刻理智已经全然溃散，这事实我接受不了也不愿接受！

　　寰煜满是血污的手一把钳制住我的手腕，“……没用的，圣冰剑是一等一的神器，这般洞穿而过，咳咳……你不要浪费灵力了……”

　　“你住口！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我顾不得擦凌乱的泪痕吼道，将续命的灵药一颗一颗的用灵力打入他的体内。

　　借着那灵丹妙药的滋养，寰煜似是回光返照一般有了一丝气力，他的眼眶逐渐泛红，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根沾满血污的粉色羽翎，不由分说的提着一口气插在了我的发间，“我说过，禹神鸟雌翎的主人只有一个，你再也不能还给我了。”鸾小溪，这一次你再也没有机会还给我了。

　　他当然知道身死魂灭之后，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将任何物件交还到他的手中，事到如今，他竟然还对我当年强行还翎的事情耿耿于怀。

　　我哭着骂他，“这四界之中怎会有你这么傻的人！你这个傻瓜！傻瓜！”

　　寰煜面色苍白的抚去我面颊上的泪痕，“鸾小溪，不许忘了我知道吗？”就让他此刻自私一次吧，就这一次他想理直气壮名正言顺的挡在前面，保护自己心尖儿上的人，他的目光扫向天际之上苦苦支撑的翎坤，又咧出一道久违的温暖笑容，“而且，我不会祝福你们的。”鸾小溪，我不是圣人，我承认我的心眼就是小，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那些大公无私、甘愿奉献、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事情我寰煜就是做不来，我不祝福你，便是想让你心里永远留下遗憾，也只有遗憾才能让你铭心刻骨，一生一世都忘不了我，所以就让我任性一次吧。

　　这一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寰煜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急促的呼吸了两下，他扣住我的手腕迎着我婆娑的泪眼，一字一顿的道：“务必帮我救下阿昼，拜托了……”

　　我不住的点头，“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

　　寰煜闻言，脑袋钝钝的一点，“……这样我便放心了……”

　　母后，请恕煜儿不孝，只盼来世再还您的生养之恩……

　　还有阿昼……寰煜对着寰昼的方向轻声道：“阿昼，以后不要再哭鼻子了……”

　　因为再也没有哥哥，可以为你遮风挡雨了……

　　乌云阴霾，凄风寒雨肆起，寰煜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支柱一般，绵软的倾斜着滑入我的怀中，那双灿若桃花的眼睛留恋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我，又遥遥的望了一眼此刻哭的眼睛已经血红的寰昼，终是不甘的缓缓闭合。

　　我紧紧的搂着寰煜，灵药凌乱的撒了满地，无论我怎么怒力，再没有一颗丹药可以输入进寰煜的体内。泪水浸湿了脖颈下的衣衫，我几乎是颤抖的停下手中的一切动作，他这么注重仪表整洁爱美的一个人，此刻却满身血污狼狈至极，我轻柔的拭去他嘴角的血痕，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的落下。

　　灵心破碎，无论是凡是仙是魔，终究灵魄是找不到去圣灵湖的路了，残破的灵会化成碎裂的残魂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在天地间游荡，最终消匿于四界，化为无声的虚无。

　　寰煜的肉|体和灵魄在我的眼前缓缓的幻化成一片金色的齑粉飘扬而去，我眼睁睁的看着，一次次的伸手去抓却只能是徒劳。

　　“寰煜——！寰小煜——！”

　　我歇斯底里的哭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这四界之内，再没有一个桃花一般的少年，挥着手灿然一笑的回我那一句：

　　鸾小溪，我在这里呢！

　　悲痛的浊气如同一块巨石横压在我的胸口，每呼吸一次，都会硌的生疼，战神斧似是感受到我的气息愈发凶猛，周身不可遏制的散发出强烈的战意。

　　一黑一绿，双瞳血丝暴起，我恨恨的对着天君吼道：“杀人偿命！你把寰煜还给我！”

　　音未落，影已动。

　　我提着战神斧冲向天君对着他的命门直击而下，圣冰剑受到感应迅猛的回防，斧与剑狠辣的一阵交磨。

　　天君失手错杀寰煜之后，精神受到了莫大的刺激，就算他再对寰煜和寰昼冷淡疏远，却终究是他们的生身之父，失子之痛一阵阵的袭上额心，借着这心痛他才缓缓的从刚才紊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睁眼便见我拼了命的与他对战，他的眼神中竟然流露出罕见的痛苦和懊悔，“煜儿刚才同你说什么了？他可曾……”

　　“你不配知道！”我咬着牙硬硬的砍下一斧，呼啸的斧气生生将他脸上的面具斩碎开来，一张狰狞扭曲的脸就这样赤|裸|裸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不止是翎坤和魔尊，争斗不止的天兵与魔兵们见到这副容貌皆是一片骇然和震惊！

　　四界曾经的第一美男子泷昊，究竟这些年经历了什么竟然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副鬼样子？！

　　众人窒息、鄙夷、惊恐、慌乱、讥笑的眼神袭来，如同万箭穿心一般深深的刺痛了天君，他发狂般的吼道：“不许看！都不许看我！”他手上钳制的寰昼早就见过这副丑陋的面庞，只是此刻再见，没有了半分怜悯和心疼，充斥于胸的唯有滔天的恨意。

　　天君失魂落魄的踉跄着退了半步，不给他丝毫的喘息机会，我趁机挥着战斧一个回旋下劈，生生斩断了他钳制着寰昼的左臂，一把提起寰昼的衣领，我瞬间暴退百步。

　　天君怒嚎道：“你找死！”他右手一推，圣冰剑便狠辣的向我追击而来，我扬起战神斧迎面对上那剑锋，喝道：“劈风斩浪！”

　　“叮——！”

　　天际瞬息静止了两个呼吸的功夫，便见一道金光炸裂在空中，呼啸的战神斧如同一头觉醒的猛兽一般，一击而中将圣冰剑硬硬的劈成了两段！

　　翎坤与魔尊眼神对接一下，同时对麒麟鼎注入更充沛的灵力，麒麟鼎轰然而起，趁魃煞杵失去寰昼的滋养没有反击之力时，一个鱼跃，便将天君和魃煞杵死死的扣在了里面。

　　“炼化他！”

　　几乎是瞬间，翎坤与魔尊达成了共识，他们不遗余力的对着麒麟鼎倾注灵力。

　　漆黑的污浊之气混杂着血光从鼎的四周逸散出来，天地之间的气息几乎是在刹那间静止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盯着麒麟鼎。

　　就在麒麟鼎的气息慢慢平稳下来之时，还不待众人松一口气，却见一股怪力，如同掀翻棺材板一般猛然的将麒麟鼎整个推翻了过去！

　　黑红色的毒瘴之气蔓延而开，煞的各路兵将急忙倒退开来。

　　瘴气徐徐而散，却见天君双眼魔气肆起凶光毕露，他单手执着魃煞杵，周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腐蚀之气。

　　“不好，这不是生祭，是献祭！泷昊已经将他的灵魂出卖给了那根魔杵！”魔尊冷喝道。

　　翎坤右手提起墨虹剑，“父尊的意思，难道是他已经魔化了吗？”

　　魔尊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魔化，这条路在上一次蛮巫之乱时他便走过。魔化后产生的狂暴能量足以改天换地，否则他当时也不能凭借一己之力，硬撼玉欢与罡宇两位登峰境至尊的夹击，甚至还斩杀了有战神斧加持的罡宇。可不同的是他当年是自己甘愿堕魔，所以当能量消散之后他尚能恢复理智，但泷昊这一次是将自己彻彻底底的献祭给了魔物，有那魔物的操控，他便是一只随时会毁天灭地的怪物，这种异变，当真是不死不休了！

　　天君漆黑的瞳孔看向魔尊和翎坤，魔气从他的口鼻中缓缓溢出，“沉缤！拿命来！”

　　眼看着天君飞驰而来，魔尊冷哼一声，“也好，今日便将多年的恩怨一并了结！”

　　魔尊左手祭出灭天棱，右手掌控麒麟鼎飞身而起，以血肉之躯将这两个邪物的气息生生连接在了一起。

　　翎坤见状急声道：“父尊不可！”

　　魔尊一掌将翎坤推离身侧，全然不顾反对，以身献物，以身为媒，他这是要通过自己的血灵将这邪物的魔气全然激发出来。

　　狂暴的能量在天地间动荡回旋，天兵和魔兵们皆是停下了争斗，惊恐的怔在原地，凡界内的人在灵罩的庇护下瑟瑟发抖的抱做一团。

　　这两股呼啸的气息一旦对撞，那种层次的余波势必会将目之所及的一切全然粉碎，到那时，天，魔，凡，灵四界均会被这冲击夷为平地，他二人的这番献祭，是要拉四界所有的生灵前来陪葬！

　　翎坤自然明白天君和魔尊的意图，无论如何都不能对这灭顶之灾不管不顾，他凤眸一凝，手持墨虹剑飞身便向天君爆射而去，可天君仿佛早有预料一般，将魃煞杵祭在身前，腾出一只右手不偏不倚的掐住了翎坤的咽喉。

　　我握着战神斧的手一僵，“阿坤！”

　　身侧的寰昼僵硬的挣脱了我的扶持，手中折扇化剑，便要飞冲过去。

　　我一把拉住他，吼道：“你干什么？！”

　　寰昼红肿着眼睛看着天君，发狂的吼道：“我要报仇！”

　　闻言，我将他的身子向后狠狠的一拽，不容商量的沉声道：“这一次，便由我代劳吧。”

　　这一次，我要替寰小煜，护好你，亦护好四界生灵。

　　迎着寰昼震惊的目光，我的身体缓缓地悬浮而起，娇艳的焰火玫瑰顺着我的脚踝一路攀爬而上，逐渐将我的身躯尽数包裹。

　　眼前慢慢浮现出过往的一幕幕场景，有老顽童老木，战神爹爹，慈爱的婆婆，温柔的娘亲，还有，那个不可一世调皮爱笑的寰小煜。

　　远处的翎坤看着我，双目中的眸光瞬间痛苦挣扎万分，我从没在他的眼中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他知道，我在燃灵。

　　没有人可以代替我发动燃灵诀。

　　天君和魔尊的积蓄的能量除非身死已然不可逆转，而巧的是，天君的性命因发动过噬灵咒与柒夏相连，魔尊的性命也因噬灵咒之缘故与我相通。

　　燃灵，燃的自然是完整的灵魂，只要我一人魂灭，他二人便皆会因为那斩不断的羁绊，随着我在这天地间化为一片虚无。

　　逆天而为，终会因天道轮回得到因果报应。

　　冥冥之中，上天给了我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机会，可我从没有想过要做什么救世主，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赖皮厮混在婆婆的膝前，躲在翠微姊姊的羽翼之下得过且过、逍遥自在的度日子，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不曾出过灵界，不曾识得天皇贵胄寰小煜，不曾爱上天之骄子阿坤……

　　可惜这世间，从没有如果。

　　在发动燃灵诀的前一刻，我在心中见到了盈盈浅笑的柒夏，我问她：“你害怕吗？”

　　她摊摊手，眸中光彩依旧，语气中更添几分肆意洒脱，“以灵祭天诛杀仇敌，还能还天地一片清明，有何可惧？”

　　胸前的猫眼石此刻迸发出澎湃耀眼的幽蓝光芒，在那光芒的抚摸之下，我浅笑着闭上眼睛，双臂伸展于天际。

　　万物皈灵，万物归零。

　　只盼从此四界安乐祥和，再无纷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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