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城新人

　　正文020

　　祁安把没有糖的糖葫芦接过来什么话也没说，一口咬掉两个，回头又给顾瞳买了一袋没有串起来的冰糖山楂。
　　“吃这个。”祁安把纸袋放在他手里。
　　顾瞳揉着腮帮子看着他：“酸。”。
　　“吃。”祁安说。
　　顾瞳撇了撇嘴，打开纸袋拿出一个沾满白色砂糖的山楂放进嘴里，很意外的，甜口。
　　“不酸哎。”顾瞳眼睛一亮。
　　祁安笑了一下，咬开嘴里的山楂，腮帮子酸的他立刻笑不出来了。

　　“一碗白豆腐。”祁安对老板说。
　　“小安爷，今儿带团？”豆腐店的老板正用长筷子往小纸盒里放豆腐。
　　“嗯，榨菜酸豆角不要，你给我多浇点汁儿就行。”祁安说完，盯着老板照做后，接过豆腐放到顾瞳手里。
　　顾瞳吹了两口气，用竹签插/起一块放到嘴里，外脆里嫩，好吃极了。
　　他鼓着嘴巴，往外出热气儿，跟在祁安身后哼起了歌。
　　“祁安。”顾瞳叫了他一声。
　　祁安转过头。
　　“那是邮局吗？”顾瞳问，口吻里带着兴奋。
　　祁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个绿色的大邮筒：“嗯，可以在店里写明信片，按你要求的时间店主给你投放到邮筒里，有邮局的人来收。”
　　“我想写两张。”顾瞳拉着祁安的衣角。
　　祁安叹了口气，这店铺他从来没进去过，跟他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今天不仅仅是顾瞳的同学、舍友，还是他的导游，游客的请求他自然是会答应的。

　　顾瞳吃完白豆腐，找了半天的垃圾桶，还想伸手把放在店铺旁边的纸碗捡起来一起扔了，被祁安拉了回来。
　　“有人收拾，扔你自己的就好，别操那么多心。”祁安说。
　　顾瞳看着他点了点头。

　　满墙的明信片，人物风景漫画建筑甚至就单纯的印了四个字“我爱老城”，什么样子的明信片都有，他还看到了几张漫威英雄的。
　　祁安给他拿了一张蜘蛛侠的，顾瞳摇摇头，没什么犹豫的拿起了“我爱老城”。
　　继续看了一分钟后，又拿起一张印有“什那海”金色牌牌类似照片的明信片，在祁安眼前挥了挥：“和你朋友圈发的那张图很像。”
　　祁安看着他没说话。
　　顾瞳在桌子前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一个人写完离开，他把明信片放在桌子上，先拿过铅笔在“我爱老城”背面草草画了一张图。

　　“唐人街的样子我记不大清楚了，记得多少就画多少。”顾瞳十分钟画好简图，占了半张明信片，然后拿起碳素笔写了一句英文，把自己的中文名认认真真写在了上面。
　　写地址的横线上写的是四中的地址，高一三班祁安收。
　　祁安一直看着顾瞳，看见他很投入的写写画画，便没去打扰他。
　　该写自己这张了，顾瞳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想了半天，他把笔递给祁安：“你帮我签个名吧。”
　　祁安没问缘由，顾瞳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于是写好了自己的名字，又应要求写好了今天的时间，精确到此刻的分秒。
　　顾瞳在横线上依旧写的是四中的地址，高一三班顾瞳收。
　　写完后，他询问店主运送途中需要消耗的时间，直接把明信片投进了邮筒里。

　　“开学就能收到了吧。”顾瞳盯着邮筒：“我还交了挂号信件费，说是肯定不会丢。”
　　“不交也不会丢的。”祁安看着他。
　　“开学你陪我去校门口传达室拿吧？”顾瞳凑到他面前小声说。
　　祁安笑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顾瞳的小动作他老想笑：“保安会按照班级送到教室里。”
　　“那太好了。”顾瞳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邮筒，发了条朋友圈。

　　“我还想去旁边的帽子店看看。”顾瞳指了指旁边的店铺，紧挨着明信片店，祁安冲他扬了扬下巴表示同意，顾瞳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戴在他头上，祁安一愣，顾瞳冲他笑了笑。
　　“我得试帽子，你帮我戴一会儿。”说完，顾瞳笑嘻嘻的钻进了店铺里。

　　祁安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拿出手机看顾瞳发的朋友圈。
　　依然没有配文，就是一张图，今天总共发了十几条，每条都是一张图片，不知道他是不会添加多图还是习惯就这么发。
　　祁安点开顾瞳的朋友圈往下刷着，刷了几下，停住了。
　　他看见顾瞳趣味运动会时拍的照片，照片里是他们用黄布条绑在一起的脚，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张图片有配文，虽然只有四个字。
　　我和祁安。
　　祁安不禁微微一怔，他不自觉的抬手用掌心揉了两下后颈。
　　正当他皱着眉想事情的时候，顾瞳跑了出来。
　　“祁安祁安，好看吗？”顾瞳带着一顶贝雷帽问他。
　　祁安抬头看了一眼，敷衍的点点头。
　　顾瞳又跑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顾瞳又跑了出来。
　　“祁安祁安，好看吗？”顾瞳带着一顶遮阳帽问他。
　　祁安叹了口气，继续点头。
　　顾瞳又跑了进去。
　　没过一会儿，顾瞳又……
　　“我陪你进去选吧。”祁安起身拍了拍裤子，推着顾瞳的背和他一起走回店铺，他实在看不下去顾瞳拿了一顶女士帽笑的不亦乐乎还不自知。

　　买了两顶一模一样的毛线帽子，号码一大一小，非说过两个月天冷了就能带，非要给祁安买一顶说是谢谢他今天陪他玩儿，非得买的一样，最开始还非他妈选屎黄色。
　　祁安无奈的故作严肃让他最终挑了两顶深灰色的。

　　买完帽子该集合了，祁安作为导游要早十分钟先到出口等，顾瞳和他一起。
　　沿着马路一直往前走，过了人行横道，又走了二十分钟，他们站在了钟鼓巷的入口处。
　　密密麻麻的人头涌动着，顾瞳不自觉的往祁安身边贴了贴。

　　钟鼓巷里还是小吃居多，偶尔有几家品牌设计店，还有银饰店和酒吧。
　　顾瞳端着祁安给他买的长薯条，跟吃火锅用的超长筷子一个长度，顾瞳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新颖的薯条，上面挤的是番茄酱和千岛酱。
　　吃完薯条开始喝玉米汁，让顾瞳觉得有意思的是，这家店明明卖的是玉米汁，但是店铺招牌上写的却是“这里没有玉米汁”。
　　顾瞳咬着吸管：“这里没有顾瞳。”
　　祁安一开始没明白，看了一眼店名才笑了笑。
　　“这里没有祁安。”顾瞳凑到他面前说。
　　“那这里有什么？”祁安笑着问。
　　“这里有小安爷和小美瞳。”顾瞳很满意自己的回答，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祁安觉得自己笑肌都有点发痛。

　　钟鼓巷四通八达，各种胡同穿/插其中，祁安介绍了七八个，顾瞳没怎么记住，只有一个他记住了，叫月季胡同，是用月季花名命名的，说是春天整条胡同里会开满月季。顾瞳忍不住急切的心情，跟祁安约定明年春天的时候一定要来这里赏花。
　　祁安说，也许会更早。
　　顾瞳没明白他的意思。

　　跟着人群走到钟鼓巷出口，今天的行程基本就结束了，天色暗了下来，游客们纷纷谢过祁安离开，顾瞳拍好照片走回祁安身边。
　　他看着祁安，祁安叼着烟。

　　“晚上能陪陪我吗？”顾瞳问。
　　祁安吐了口烟转过头看着他。
　　“带我吃好吃的。”顾瞳把兜里的纸袋拿出来，往嘴里放了一颗冰糖山楂。
　　祁安微微点头，继续抽烟。
　　“你为什么老是要抽烟？”顾瞳把鼻子贴在祁安衣袖上用力闻了闻：“之前身上的味道都闻不到了。”
　　“我身上没味儿，要有就是烟味儿。”祁安说。
　　“有的，你自己可能都闻不到的。”顾瞳说：“只有家人和喜欢你的人才能闻到。”
　　祁安看着他没说话。
　　半晌，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顾瞳，我们跟你们国家的人不太一样，甚至是我跟别的人也不太一样，我们不会和人做亲密的动作，更不会随便说喜欢。”

　　顾瞳努了努嘴。
　　鼓起的腮帮子又扁了下去，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想了很久之后才幅度不大的点了点头。
　　“带你去吃烤肉吧。”祁安看着有点不太开心的顾瞳，觉得自己这话说的过于直白，赶忙转移话题。
　　这时候他非常希望顾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吃什么都好。”顾瞳抱着冰糖山楂纸袋子小声说，委屈巴巴的。
　　祁安叹了口气，真是个活祖宗。
　　“那……”顾瞳盯着自己的脚尖问：“你、你们这里怎么才能随便跟一个人说喜欢？”
　　“等你回到美国，找到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说多少遍都行。”祁安这话说的实在拗口，倒不是这句话有多难说出来，是自己心里感觉他和顾瞳之间的氛围突然变得特别别扭，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强调“回美国”这件事。
　　他想把烟扔到地上，看了顾瞳一眼，还是找了个铝制垃圾桶扔了进去。
　　顾瞳抿着嘴冲他笑了笑。

　　晚风徐徐，天幕黑的彻底，在这座城市很少能看到星空，今天倒是有几颗星星亮的很卖力。
　　祁安和顾瞳坐在沿街的炙子烤肉店铺门口，屋里人多又挤，他们坐在外面支起来的小木桌旁。
　　店主捧出来一个脏兮兮的碳炉，跟涮羊肉用的红铜锅去掉烟筒一样，里面放着烧红的碳块，上面盖着一个黑色的石板。
　　顾瞳还以为祁安说的是商场里的韩式烤肉，惊讶的盯了半天。
　　肉是半熟的，已经翻卷儿了，老板往不怎么大的石板上放了几片，让他们等熟透了再吃。
　　肉间放着青椒和洋葱，祁安把洋葱都挑走，给顾瞳夹了肉片和青椒。
　　顾瞳埋头吃饭，端着饭碗往嘴里扒拉，没再和祁安说话。
　　“想什么呢？”祁安问。
　　“想你呢。”顾瞳回答。
　　祁安觉得自己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顾瞳吃了一口肉，又扒拉了一口米饭。
　　“我为什么会不高兴？”祁安苦笑道。
　　“就是觉得……”顾瞳话说一半不出声了，停顿半天，继续低头吃饭，也不再说话。
　　这时候，一道亮堂嗓儿划破夜空，二胡的声音跟着响了起来。
　　顾瞳回过头往旁边的胡同口看去，有位穿着晚清服装的人正边拉边唱着。
　　“爱听吗？”祁安问。
　　“觉得很厉害，声音又洪亮还能拐好几道弯。”顾瞳的目光就没移开过那个人，吃两口就往那人身上看。
　　祁安倒是很欣慰顾瞳比较容易分心，脸上的喜色又回来了。

　　茶碗里放的是茉莉高碎，热水一泡芳香四溢，石板“滋滋”冒着油，空气里弥散着烤肉香，耳朵里听几声小曲儿，满眼看到的，皆是老城根下胡同里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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